《绯雨》司夜

1、绯雨

　　这雨，还不停么？

　　已经下了多久？猩红黏滑的落在脸上，令人觉得难以呼吸，阵阵做呕。

　　被这莫明的红雨淋着有一些时间了，它似乎不打算停息，只是渐渐失去温度，由湿热转为冰冷，一点一滴打在身上。不懂，飘雨的夜里为何会有满月？血红血红的圆盘悬在上空，映下来一片绯色大地，不知怎地，左右的森森松林突然幻出一抹诡谲，紧紧纠住心头不放，沉重、好沉重……

　　打从一个月前茫茫然在荒凉的山路中清醒，心里就不知一直在焦虑着什么，但是，我想不起来！连同我从那里来，我往那里去，包括我的名字，越想去触动潜藏的过去，便唤起脑中一阵阵雷殛似的刺痛。

　　我到底在焦虑些什么？不懂，为何会比找回失去的记忆更令我挂心？

　　眼前这群不知名生物倒下前，依约吐出了几个破碎的字眼。不过算了，似乎不是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每触动这个疑问，就是一阵心慌。然而在方才切肉断骨的触感中，隐隐觉得，似乎已向答案推进一层。为什么？现在还不清楚……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剥夺生命，但对这些家伙不必留情，这是一个月来累积的经验。不像偶尔碰见的剪径毛贼，这群生物中夹杂着剑客、忍者和疑似魔物的东西，放了他们等于给自己麻烦。况且空气中弥漫的严厉杀气，一再摧动一股莫明的心悸，怦咚……怦咚……

　　想见血光！看见红月下的雨！

　　在那儿听来的？一样是忘了，但听说满月的光所照耀的是魔性之夜，那么，这片绯红就是魔宴的前飨吧？散落在地上的断肢残臂，咧着深红口子的肉块，在红色月光下仿佛就要蠕动起来，有如修罗的舞祭，黏稠的雨声在耳边滴嗒落下，是妖鬼的呓语。对了，在喷洒一片红色液体，零落倒下的生物垂死呻吟中，似乎听见了“修罗”、还有“鬼”。是谁呢？他们？他们背后的阴影？还是……我？

　　甩甩头，该走了。这里只是起程，有一股预期，日后将有更多的血雨腥风，一阵阵提醒我旅行的目的。

　　冰冰黏黏的红雨才刚停，阴闇的天空倏然响起银蛇的肆虐，从更深、更远的黑暗里降下透明的冷水，一波快似一波，打在没有遮掩的臂上，阵阵做疼。全身都湿透了，只有裹在虚伪身体中的心，一直都是干涩的，连温润的血色都没有。

　　继续走着，虽然不知道要走到那里，但若能找个避雨的地方也好。远远看见衫树下一座草亭，亭中却早有一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只怕亦非善类？一脚踏上稍微不那么湿泞的泥土地后，忍不住向他多瞧几眼：竖高的头发杂乱无章，一派粗犷的体型，腰间系着酒壶和一把长刀。那人似乎在滂沱雷雨中听到了身后的声响，猛然转头，炯炯有神的双眼和我对上！

　　“啊！”心里一惊，忍不住一声轻呼，不是被他遍布全身的警戒与杀气吓住，而是……太相似了！和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味一般，十足的染血修罗！仿佛在我身上嗅出同类的气味，那人握住刀柄的手放松，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喂！小兄弟！”他说：“为什么会淋成这样？你的伞坏了吗？”

　　“伞？”这才想起背后确实有一把伞，这些天来，一直没有用它的机会，连同它的存在也一并忘了。对啊，下着雨呢，怎么不打伞？只是将手握上伞柄的时候，心底突然抖了一下。

　　缓缓将伞抽起，重甸甸的有些沉手，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伞缘上一圈只有利刃才会泛起的森寒蓝光！看着它，不觉的发愣了……这不是伞？

　　若有所思的望着我，那人也不说话，沉默中，只有雷雨隆隆的声响逐渐转弱。半晌，雨停了，远山微微透出苍白的影子，那人挪动身子，问道：“小兄弟，你往那里去？”

　　大概是因为相同的气息令我产生同伴的感觉，不由得对他吐出实话：“……不知道。”

　　疑惑地看我一眼，那人骚骚头，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转头：“既然不知道，那么不妨一起走吧？”

　　如此突兀的邀约，没有任何理由，竟然，我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去。是同伴的认可？还是，只是想驱除连月来孤独而焦虑的影子？

　　走在小径上，拍拍我的肩膀，那人开口，听起来就是个粗犷豪爽的汉子，没有心机：“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霸王丸，你呢？”

　　我？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依希记得昨晚的杀虐中，手中握着的剑柄上刻着一行古字－－大拔祸神闲丸。于是“闲丸”两字不禁脱口而出。

　　“是名字吗？姓呢？”

　　脑海中没有名字的印象，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斩戮杀伐，血色的雨阵阵淋在干涩的心口，灼烧着隐隐动摇的记忆……痛！

　　“绯雨……绯雨闲丸。”我说。

　　以刀为名，以血为姓，预言我将继续在这修罗道奔走、沉溺，在绯色的血雨中，直到找到了我的目地为止！

　　绯雨，这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