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路盲

19、死亡（下）

　　“……听着，你要为我报仇……”

　　出发前的晚上罗素素从梦中苏醒，她僵硬的躺在床上抬眼是陌生又熟悉的寝室，却再也不是那个让她怀念又憎恨的寝室。罗素素摘下墨镜习惯性的摸摸那道贯穿右眼的伤痕。

　　她完成了今天清洁组的任务之后就睡到了现在，说是睡觉却是辗转反侧了一宿。罗素素真的觉得累了，与其说是清洁组的任务让她疲惫不堪更不如说是内心的疲惫让她难以支撑。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杀死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才来到综合大学。可是随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经由她的手步入死亡，她却觉得心都空了。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这样做自己就会快活吗？这样做瑥晞就能活过来吗？

　　这样的想法直到十天前就下了那些孩子才改变，那天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了人，虽说是个意外，但是当看到那惨死在自己同类手上的人惊恐诧异和怨恨的表情时，一种浓烈的不安和自我唾弃将她淹没。

　　那半个小时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连绿恶魔什么时候被人杀死，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扶进宿舍也不知道。

　　直到那些得救了的孩子不计较地拉着她沾染着同类的鲜血的手，甜甜的说谢谢时，她才感觉到了救赎，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满足感。

　　真正让她恐惧的就是这心意上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只是单纯的为了保护他人而投入战斗的呢？她真的很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仇恨！忘记就是背叛！

　　罗素素把自己团成一团“怎么办，瑥晞我好难受哦。”

　　第二天一大清早，几个激动了一宿的小屁孩儿就跑来敲门“起来！大姐姐起来！大家要出发罗！”

　　一向大胆的齐思思一脚踹开门，猛地扑在睡在床上的罗素素身上。

　　“起来，死小鬼！没大没小的！”罗素素嘟囔一声，一把掀翻黏在她身上的小屁孩儿。说来奇怪，自从救下那些孩子之后他们就特别黏自己，老是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但是随着和这些孩子的接触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些小猴精，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消融，罗素素郁结的心也慢慢释然了。她开始了解为什么瑥晞会喜欢孩子了。

　　讽刺的是，瑥晞离开之后她竟然有了一种越来越了解她的感觉。

　　瑥晞原来很喜欢孩子，但是她却不怎么喜欢，因为她和瑥晞是不会有孩子的，所以每当看到瑥晞抱着小孩子玩的时候罗素素就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了解了。自从罗素素和乾瑥晞两人在一起之后她们没少受到外界的异眼，但是小孩子不一样，他们天真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会考虑其他的。这种纯粹的感觉让她们伤痕累累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

　　“大姐姐，你想什么呢！”齐思思不满罗素素对他的无视，一边抱怨着小屁股还在她怀里蹭了蹭。

　　“好了下去吧，难道你想要看我换衣服吗？”罗素素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放下来。

　　“哎，等等啦。”齐思思红着脸扭捏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女孩绑头发的花头绳说“嗯，那个，这个给你。”

　　罗素素看着眼前那个点缀着粉红色蕾丝花边的头绳，想想自己奇耳的短发，估计只能扎一个洋葱头吧，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不会是要我带着这个吧。”

　　听到罗素素的笑声齐思思的脸更红了“哎？你不喜欢吗？可恶的杜省竟然骗我，他明明说女孩子都会喜欢这种东西的！”

　　“我都二十好几了，带你们幼儿园小朋友的头绳也太不像话了吧！”

　　齐思思嘟着嘴一把夺过罗素素手上把玩的头绳胡乱的塞到口袋里“你不要就还我！”

　　罗素素住址了她的动作“谁说不要了。”她把头绳小小改动了一下，做成手机挂件挂到自己的手机上。

　　“现在手机都不能用了你还带着它干什么？”齐思思趴在她背上好奇地问。

　　“因为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罗素素会想起当初，自己因为看到乾瑥晞的电脑里有这个手机的信息，于是就买了一个送给乾瑥晞。没想到乾瑥晞为了给她过二十岁生日也买了一个送给她。这老掉牙的场景让两人笑了半天，但最后还是接受了恋人送的一模一样的手机。

　　“好了，这样我就能天天带在身边了！”罗素素掐了掐齐思思依旧羞红的脸蛋笑着说“我们去吃饭吧！”

　　早饭之后罗素素整理好行囊，拿上用惯了的圆锯和众人来到客运站。作为清洁组曾经的“头牌”，罗素素理所当然的和孩子们坐上7号车厢，车上有和齐思思同班的另外22个孩子和他们的老师，还有的就是几个清洁组的人和一些愿意来保护孩子们的男人。

　　原本这些孩子是要分开到几节不同的车厢的，但是孩子们太小了，都不愿和老师分开坐，所以只能多找几个人来保护他们。

　　近一个小时之后，7号车终于慢慢地驶离了客运站，罗素素透过窗看着渐渐变小的客运站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抛弃了一样，她一只手按着心脏，微微皱着眉。

　　齐思思的老师坐到罗素素身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罗素素摇摇头。说实话她非常佩服这个女人，她曾经了解到，这些孩子的家长都是感染者，在灾难爆发之前就被送进了医院隔离区，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了。而这个不到30岁的女人，一个人把23个不到6岁的孩子救了出来，并且安全的带到了综合大学。这其中的困难就不用说了，更可敬的是她的责任心。

　　“其实你很适合做老师呀，看上去很严厉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老师坐在她身边看着面前打打闹闹孩子微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但看得出来你也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其实这节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我们这里所有的幸存者哪个不是死里逃生的。”

　　她看着罗素素手机上的挂件“你看看连思思都看出来你不开心了，逝者已矣，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活着的人能生活得更好。”

　　“老师，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觉得如果我抛弃仇恨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老师微微皱着眉“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为他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吗？”

　　罗素素微合眼睛“世界上唯一值得我活下去的人已经离开我了……”

　　“我很抱歉。”老师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小声的说：“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我很感激那些你憎恨的东西。”

　　“为什么？”罗素素不理解。

　　“因为那些东西的存在能支持你继续活下去啊。”

　　罗素素的心底微微的触动，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仿佛完全没有思绪。就这样她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几个孩子趴在窗口喊道：“咦，那个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是恐龙！”

　　“笨，那个是怪兽！”

　　“快点叫奥特曼来打怪兽！”

　　“哈哈，我就是奥特曼！”

　　孩子们的话吸引了罗素素的注意力，她不经意的向窗口一瞧，瞬间紧张起来，拿起身边的电圆锯起身大声喊：“注意！遇——袭——”

　　当轻运上其他的人看到窗外的东西时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胆子小的甚至瘫倒在地上：“天……这是什么东西？”

　　窗外几公里外，之间4个像绿色蝙蝠一样的身影正在靠近，目测就有两三米长，长着一张长满锯齿的尖嘴，薄薄的肉翼上连接的是尖利的爪子，两条健壮的后爪，每只爪子上都有4只30公分以上的尖爪，看上去能够轻易的将轻运车厢薄薄的铁皮外壳撕碎。

　　现在身处50米的高空的他们无处可逃，这代表着希望的轻运就像一个牢笼将他们困住，甚至最终会为他们的棺材……

　　看着越来越近的变种绿恶魔和四周吓得呆站在一边的同伴，罗素素打开电圆锯吼道：“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准备迎战！”

　　老师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拽过围在窗口搞不清楚状况的孩子们掩在身后，渐渐周围其他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拿出武器直指窗外。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没底，我们真的能够打败这样的恶魔吗？

　　不过再害怕，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们能做的只有迎战！当第一只变种绿恶魔尖利的爪子敲碎车窗玻璃时罗素素第一个冲上去，抡起电圆锯就是一割。那只绿恶魔被车窗框组织了动作，只是这一顿就被罗素素削去半个脚爪。

　　吃痛之下绿恶魔尖叫一声，奋力挣扎，终于摆脱了窗框的束缚翻倒在轻运车厢内。对它而言略显狭窄的车厢限制了它的飞行能力，受伤的脚爪也让它行动迟缓了很多。

　　趁他病要他命！打着这样想法的罗素素指挥着其他人一起将受伤的绿恶魔制服分尸。随后开始着手对付其他绿恶魔，一个使用弓箭的清洁组人员射中了另一只飞在半空中的绿恶魔的翅膀，带着螺旋的小三棱箭头精确地洞穿了绿恶魔薄薄的肉翼并且撕下一大片血肉。

　　失去飞行能力的绿恶魔尖叫着滑下，重重撞在轻运上，让本就悬挂在半空中的轻运狠狠地一晃险些脱离轨道点下来，

　　孩子们捂着眼睛尖叫，却还是很听老师的话窝在角落里不妨碍大人们。

　　剧烈的摇晃下罗素素失足摔倒在地，电圆锯也卡在座位上。

　　这时另外的两只绿恶魔也不了过来，失去了称手武器的罗素素暂时接过了一把别人抛给他的短刀，战斗力大打折扣，这让车上的其他人陷入了苦战。

　　两只绿恶魔很聪明的从前后两个方向进攻，罗素素只能和其他清洁组的人分成两组背对背站着，她两眼死死的盯着扑进来的绿恶魔，在它进车厢的一瞬间举刀扑过去，猛力的扎进那绿恶魔的下巴。这一个多月使用电圆锯战斗的经历让她的臂力强了很多，她双手握刀猛地一拧，直接将绿恶魔的下巴卸了下来，绿恶魔尖叫一声，绿色的粘液流了一地。

　　虽然绿恶魔受了伤，却并不妨碍它的动作，加之罗素素的刀没办法给它致命的伤害。一时间罗素素陷入苦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小心。“然后背后感觉到小小的冲撞，接着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背上。回头一看，只见齐思思小小的身子跌落在沾满血肉的地上，后腰处有一道恐怖的伤口，几乎能见到骨头，眼看是活不成了。

　　原来罗素素背后的清洁组的人在就死在了绿恶魔的利爪下。齐思思看到那只绿恶魔要偷袭罗素素就扑过来替她挡下一击。

　　“死小鬼！”罗素素凄厉的喊道，泪水不自觉地落下。

　　听到她的声音齐思思抬起头，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污小声地说“老师说……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的……”说完就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罗素素无神的眼睛环视一周，发现大部分人早就死掉了，老师的尸体就趴在车厢末尾，背后一片血肉连脊椎都露了出来，身下还压着几个小孩子，不知死活。清洁组的人的尸体零零碎碎的散落了一地，甚至一直握着刀的手还扎在绿恶魔胸前，每个人都战斗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

　　罗素素麻木的挥动着刀，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在最后割开一只绿恶魔的脖子之后她再也支撑不了，颓然倒在地上，原本被她藏在口袋里的手机掉落在地上，背光亮起，是乾瑥晞弹钢琴时的照片。

　　温热的血慢慢的涌出，染红了白色的手机和粉红色的挂件。

　　罗素素缓缓地合眼。

　　在那种迫近死亡的时刻她竟然出奇的平静，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乾瑥晞没有说出口的话“你要为我报仇，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我自私一次好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好恶劣呀，可是我真的好累……能让我来陪你吗？

　　轻运依旧缓缓地前进着，带着满车的血和泪向大学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