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斯人独憔悴》公子书夜

5、第四章、夜路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不属于中国人的脸，近五十的年纪，眼角下已经布满了皱纹，看上去似乎和蔼可亲，眼神中却永远闪烁着阴鸷的光芒。即便只是看他的照片，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寒意。

　　阴冷、狡猾、狠毒，像蛇一样，会隐藏在你背后的草丛中紧紧盯着你，伺机而动，然后把冰冷尖锐的毒牙刺入你身上裸露的任何一个地方，注入致命的毒液。

　　相信在这个酒吧里的人没有一个会不认识他：裘德考。这个有着一头掺白金发的老头并非本土人氏，却掌控着这个城市的整个黑暗地下王国，在那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王者，无人敢逆其锋芒。而现在却有人准备雇佣两个顶级杀手，让他的生命在三天之内终结。

　　杀手是不会问为什么的，他们只管收钱，然后杀人——当然也有可能被杀。吴邪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拒绝这笔单子，毕竟要杀裘德考所要担的风险太大，而成功的机会却很小。不拒绝，等于把自己送到悬崖边，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而他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好未来在前方等待着他。

　　但不知为什么，坐在张起灵身边的时候，吴邪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他想，就算在别人眼里，张起灵是最顶尖的杀手，从未失手无往不利，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一定也会受伤、会流血、同样更有可能会死。不能让身边这个人独自承担这份巨大的风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当时的吴邪确确实实有这个念头，并且非常强烈，指使着他伸出手去按在照片上。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同时按到了照片上，张起灵依旧低着头，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在不小心碰到照片上吴邪的手的时候，微微一顿、然后移开了些。

　　他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仍旧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摇摇头。但吴邪立刻明白了张起灵并不赞同自己的决定，他想一个人去。然而吴邪只是冲他一笑，按在照片上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异常坚定，与张起灵对视的眼睛里眸光清澈、没有一丝杂质，但也没有任何软弱的成分。

　　最后还是张起灵先别开了脸，默认了吴邪的决定。

　　吴邪收好照片，敲敲吧台又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酒，特立独行的调酒师望望张起灵，又看看吴邪，表情奇特，随后麻利地调出一杯鸡尾酒，推到吴邪面前。

　　“这杯我请你，小三爷，预祝此行顺利。”

　　犹如海水一样梦幻的颜色，在玻璃杯里摇晃出轻微的波浪，却是之前张起灵喝过的那一种，被调酒师取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名字，蜃良辰。

　　就在吴邪伸手去拿酒杯的时候，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越过吴邪的肩头抢先一步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一看就是刚刚从舞池里出来的女人明艳亮丽，因为之前的热舞脸颊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珠，看上去格外性感撩人。她仰起脖子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把空杯塞回吴邪手里，手指敲着吧台，笑得张扬。

　　“阿宁小姐，你这是第几次抢我酒了。”吴邪也不恼，随口取笑，看上去与来人很熟的样子。名叫阿宁的女子一抬下巴，哼了一声，眼风扫过张起灵，落回吴邪身上，未语先笑，“不就是一杯酒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小三爷近年来难得出手，我可是好久没在这瞧见你了，如今只喝你一杯酒，倒不乐意了？”

　　吴邪慌忙摆手，“不敢不敢，这杯酒能得宁小姐亲睐那是三生有幸。”

　　阿宁一个旋身，坐到吴邪边上，指指张起灵，对吴邪说：“这位小哥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儿怎么好兴致，小三爷好大面子。”

　　吴邪摇摇头，苦笑，“什么跟什么啊，还不是为了出任务。”

　　“哦？什么人竟要惊动麒麟与无邪一同出手？”阿宁眨了眨眼睛，一幅非常好奇的表情，说话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凑近了吴邪，几缕发丝扬过他的鼻尖，吴邪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淡，很甜美的味道。但是，吴邪却本能地觉得不喜欢。这个漂亮女人，在同行传闻中是出奇的狠辣，比一般男人还要凌厉得多，吴邪不太乐意与她深入交往，偏偏她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

　　“宁小姐，在这个圈子里那么多年，不会连行规都忘了吧。这话你不该问。”这回说话的是斜倚在吧台后的调酒师，他一反适才的温煦，语气淡漠犀利，不留情面。

　　若换了别人，阿宁只怕立刻就要发作。但这回她只是看了调酒师一眼，不再说话，她很明白，这个酒吧里，最惹不得的不是“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张起灵，而是这个素来低调的调酒师。

　　就在气氛趋于尴尬，而阿宁的整个人已经越来越靠近吴邪，几乎要整个扑到他怀里去的时候，张起灵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吴邪一惊，立刻站起来，也不管身后阿宁失落的眼神，忙忙地追了出去。

　　“喂！张起灵！”张起灵看上去走得并不快，却眨眼人就已经在很前面了，吴邪小跑着追过去，一边跑一边叫，“张起灵！等一下……小哥你走慢点啊。”就在吴邪觉得张起灵根本没注意到他追出来了的时候，那个人却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也不回头，双手插袋，抬着头似乎在看天，又像是在等人。直到吴邪追到跟前，才转过身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

　　“你怎么了？”吴邪一边平稳着喘息，一边问。

　　张起灵摇摇头，又开始向前走，只是这一次走得并不快，缓缓地像是散步，吴邪于是就跟着他一起走，两个人肩并着肩，从背后看去，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是这样一起走的一样，仿佛前路没有尽头。

　　“到时候，你暗，我明。”不知走了多久，张起灵忽然开口说。右手边的吴邪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侧头望着这个惜字如金的男人，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他是在布置这次的行动方案。

　　“小哥，你觉得——这回把握有多大？”

　　这次张起灵停了下来，看着吴邪，一直看到吴邪觉得有些尴尬了，才淡淡地对他说：“……放心。”

　　吴邪笑了笑，也没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自然地转到别的地方去，“小哥，你刚才怎么突然走了？”没有鸟鸣蝉声的夜，疑问就像抛入水中的石子，掀起一点涟漪后再无踪影，这回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张起灵的回答。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的光景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街道上一片清冷，没有半个行人，偶有野猫在草丛中钻过，绿莹莹的眼睛格外瘆人。他们俩就这样并肩走着，不知道前路究竟在何方。

　　“小哥，你有住的地方吗？”吴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一脸严肃地问身边人。张起灵在那一刹那也许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那——先去我那借宿一晚吧，虽然快天亮了，但睡一觉才有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啊，你放心，客房我经常收拾，很干净的。”说的人如此顺其自然，让听的人好像也无从拒绝。

　　张起灵这回思考的时间没有太长，很快他对吴邪点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