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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怜青丝弄白发(二) ...

  •   尽管陆小凤说“待事情解决了再开庆功宴不迟”,温醇还是着长子温竹青安排了一场酒宴。也是有着压惊的意思。
      席间谈论的话题大多是日前单英单老爷子的死。
      单英成名二十余年,如意山庄至今无人敢犯,武功自是极高的,况且单老爷子平日为人豪爽狭义,朋友遍布大江南北,受他恩义者不知凡几。如此人物竟于夜间被人一剑封喉而死,在义愤填膺的同时,也不得不叫人背脊发凉。
      武林中,能杀死单英的人不多,其中使剑的就更少。况且,单英尸身上的伤痕,除了喉头一处,竟再无其它,能做到这一点的,江湖上又能有几人?

      酒正酣,宴未散。
      不安已渐渐埋藏在酒盏憧憧之间。
      人毕竟不能总是活在惶惑中,今朝有酒便暂且今朝醉罢。

      都说陆小凤的朋友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这席间近百人,与他相识者竟占了半数之多。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小凤的朋友自然也不会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此时正与陆小凤拼酒的那个满脸的络腮胡子,棕色的短打胡服,腰间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的,正是成名江湖十余年的“夺命十三刀”樊龙海。
      在他右手边,那个脸色苍白,面滑无须,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像个落魄书生,一对手掌却宽大厚实。他是蜀中有名的“幽冥手”廖七。
      坐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人,长相平凡无奇,衣服样式也是随处可见,一把普通铁剑用黄白老旧的布条缠着随意地挂在腰间,任谁见了都像是个只会耍几下拳脚功夫的武夫,可是只要是知道他名字的人都不敢小瞧他。此人正是五年前以一己之力,杀尽乌连山寨为祸一方的强匪共计六十四人,自此一战成名,人送绰号“葬魂剑”的彭连英。

      据说陆小凤平生三大乐事——朋友、美酒、女人。
      这里既有朋友又有美酒,也难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欢快地喝了两大坛珍酿。
      与他同饮的几个江湖朋友自也喝了不少。
      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也不乏好酒能喝之辈。不过看得再多我也始终不明白,喝酒喝不醉也便罢了,难道那肚子便当真喝不饱么?还是说,男人只要一喝酒,胃容量就自动扩大好几倍?
      果然理解不能。

      轻抿一口竹叶青,继续闲闲扫视。
      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君子翩翩,温润如玉,笑容温柔而平和,在大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出几分虚幻的朦胧。
      ——花七公子,花满楼。
      之前我来金陵,与花满楼道别时只说有事待办,因此行目的不纯,并没有邀他一起。
      是以此时见了他还是很惊讶和欢喜的。
      不管他是陪陆小凤而来,还是代表了江南花家,对我来说,他只是我的朋友,可以信赖的朋友。

      花满楼素爱品酒。
      而通常一个爱品酒之人是不会如陆小凤那样狂饮猛灌的。
      好酒,自然要细品慢抿才能体会出其中的滋味。
      所以爱品酒的花满楼和爱拼酒的陆小凤此时并没有坐在一起。
      他正和温家二爷温酝聊天。
      温酝从年轻起便志不在商场而在江湖,行走江湖多年,也闯出了些名声,因了一身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江湖人便送了个“儒侠”的称号给他。
      据说温酝行事也不愧一个“儒”字,待人处事都是彬彬有礼儒雅至极,颇有学士之风、雅人之度。温家在江湖上的地位现如今倒有大半是靠他撑起来的。
      眼眸一转,却看到一个蓝衣少年。
      那少年尚未弱冠,一袭靛蓝色棉布长衫,腰间是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腰后斜插着一管银白洞萧,半散开的长发既衬出一派洒脱翩然,又显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花满楼、温酝这等在江湖颇有声望的前辈同坐一处,举手投足间却不见拘谨,偶尔插言中又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这样的人若不是当真心性坦率明澈,便是心思狡诈虚伪至极。
      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等厉害的后辈?我果真是太久不出门了么。

      虽是见到了朋友,我却并不准备去打招呼。
      此时此地,陆小凤与花满楼都是备受关注之人,而我早已习惯将自己隐于人后,再加上我此行目的,惹人注目之事还是少做为好。况且既是住在同一宅邸,相见,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
      谁都没有料到,单英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两日后,“二十一路流星剑”卢匠人,被人一剑穿心而过,死于院外一棵百年老树之下。
      同是一招毙命。
      与单英不同,卢匠人的剑法并不见的多高明,他却有个好师兄,峨眉前掌门,独孤一鹤。他曾是独孤一鹤师父的记名弟子。
      独孤一鹤虽死了,峨眉还在,纵使不如当年那么威名赫赫,却也没多少人敢去惹的。
      单英和卢匠人,一个因武、一个因势,皆为常人所不愿轻易招惹之辈,现下竟接连遇害……岂非说明来人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岂非说明来人或许武功更高、权势更大?
      有人已坐不住。
      有一个高手潜伏在侧,实在不是件能让人安心的事情。

      陆小凤等人已去查看卢匠人的尸体。
      府中人心浮动。有人焦躁不安,有人置身事外,有人浑水摸鱼。
      我便是那个浑水摸鱼的。

      温府昨日遭了窃贼,温醇分-身乏术。
      路上遇到温家长子温竹青,拦下问:“不过是个小贼,怎的温当家如此焦急?”
      温竹青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劳君阁主费心了。”
      “是否府上丢了什么重要物什?承蒙照顾多日,我深感不安,若能帮上忙,请尽管吩咐。”
      “这……当真无事。不过是差点叫小贼盗去了酿酒方子,父亲震怒而已。阁主也是生意人,当知有些对手实在是不择手段,叫人不耻。”
      “原来如此。温当家和大公子也请多多小心,莫叫贼人奸计得逞。我也会叫人留意此事。”
      “那我先代家父谢谢阁主了。”
      盗酒方?呵。

      温府后院有一间佛堂。
      每日晨昏和入夜时分都有隐隐的诵经声传来。
      声音不大,混着檀香,听着就叫人的心都静下来。
      这几年我逢庙必拜,逢观必入,即便只是这么一座建在深宅里的小小佛堂,也是不愿错过的。
      佛堂里住着一位中年女子。布衣荆钗,眉目温雅。
      她自称无妄居士。略交谈几句,都颇有一见如故之感。相对而坐,燃上一缕檀香,沏上一壶清茶,听听佛,说说禅,闲聊几句,倒也悠闲惬意。
      许是难得遇到投缘的人,我这几日一有空闲便去打扰。嘴上说着搅扰清修甚是惭愧,行动上却没半分不好意思。
      那样一个女子,温和淡雅,安然通透,静坐佛堂,闲看岁月静好,就如同曾经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看到她,就有种被圆梦的满足感。
      只可惜,如今我执念不消,心绪不宁,怕是再难以获得那样的安乐了。

      这一日,谈到名字。
      虽说佛家讲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人的名字也只是一个代称,但是父母为子女取名、师长辈为晚辈赐名、自我改名换姓,大多都有着一份期许。
      比如若取名“玉珍”,便是寓意着像玉一般美丽、如珍珠一般令人喜爱;
      比如“睿轩”,便是希望孩子将来学识渊博、兼之气度不凡。
      “那‘君归’的‘归’字又是何解?”
      “居士何不猜上一猜?”
      “‘归’字历来有回返、回归之意,你的姓氏又是可作称谓的‘君’……许是父母期望你不论将来离家多远,总要记得归途吧?”
      “居士果然通透!我的名字便是寓意着不管将来流落何方,必要花叶归根。居士的法号‘无妄’二字又是何解?”
      “君归何不也猜上一猜?”
      “佛家有去妄念一说,是为无奢求;《庄子》一书中曾道:‘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是为真情真相;宋朱熹有言:‘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是为无邪不作伪……居士的‘无妄’二字又取义哪个?”
      “……不过是希冀我等凡夫俗子也能破除虚妄,还原真实罢了。”淡雅的脸上划过一抹回忆之色,“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十年……”

      路过假山时,不期然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
      话说之人似乎并没有刻意地压低声音,想来是因为角度遮挡又距离较远,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罢。
      放缓放轻脚步,凝神于耳,继续迈步。
      “唐嫣姑娘请留步。”男人的声音醇厚温暖,又带着丝掩不住的玩世不恭。
      “怎么~现在不躲我啦?哼,男人就是这样,你把他当宝的时候,他连看你一眼都不愿;你不理他了吧,又巴巴地黏上来~”
      那男人明显一噎,再出口时话中多了抹苦笑:“女人啊女人,看上你的时候把你当个宝,看不上你的时候你就是根狗尾巴草!”
      另一人打扇轻笑,声音温润而清朗。
      “咯咯~”先前那女子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招惹女人!行啦陆大侠,喊住我什么事说吧~”
      原来竟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皱皱眉头,又不觉露出一抹温暖笑意。
      “嫣儿姑娘昨夜是不是曾到过甘泉苑?”
      “哟,陆小凤你这是什么意思?谁人不知昨夜主人家院子里差点丢了东西,你问我去没去过那里,难道怀疑是我去做小偷了不成?”
      “唐姑娘莫动怒,你也知道陆小凤这人不太会说话,我们并不是怀疑姑娘。”
      “花公子这话说的不错,陆小凤除了哄女人上-床会说些甜言蜜语,其它时候简直就是个大混蛋!”
      “那嫣儿姑娘肯不肯回答我这个大混蛋的问题?”
      “哼,谅你也不敢怀疑我!昨晚我确实出过门,不过是听到可疑的动静追出来罢了,不曾去过甘泉苑。”
      “可疑的动静?”
      “嗯,有人从我窗外经过,我一时好奇就追了出去,那人轻功比我好上不少,没出宅子就跟丢了。”
      “你可曾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大晚上的那人又黑衣蒙面我怎么看得到?不过依稀看着是个男子,他的身形甚是高大魁梧。”
      “在何处跟丢的?”
      “在一片花树林外,似乎是桃花。”西南角的桃花林?
      “多谢唐姑娘了。”
      “不用谢~我是看在花公子你的面子上,才不是因为某个混蛋!”
      “好好好,花满楼,看来还是你比我更受女人欢迎……”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红衣满身妖娆妩媚之色的女人,想必是方才的唐嫣姑娘,看到我怔了一怔,打量一下,哼了一声,便扭腰擦肩而过。
      我不以为杵,理理衣袖淡笑一下,继续前行。

      与眉毛一样的胡子、晶亮的眼睛、大红的斗篷,是陆小凤。
      笑意温柔而平和、月白色长衫、纸扇轻摇,是花满楼。
      那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睁着一双晶亮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眉间微皱,一派思索之色。
      走近,便听到他那不论如何正经都带着丝不正经的声音道:
      “姑娘,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谁怜青丝弄白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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