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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轻吻 ...

  •   附近有个公园,白天都很静谧,夜晚更是如此。我们穿过广场上的雕塑林,从树林间的小路往上爬。荡漾小船的湖边流出的音乐,巨大的摩天轮隐隐在夜空中显现。
      公园中最亮的,是一座夜晚会发光的彩虹桥,很长很长,在半空盘转,时而没入树冠,时而熠熠闪光,不知通向哪里。默默上了桥,看着远处电视塔上一明一灭的招牌。这时的城市像沉睡的野兽,被风吹颤的星点灯光是起伏的呼吸,无比安详。
      路易看着地面上的星空,我看着星空下的他,移不开目光。

      彩虹桥深入树冠中,除了五彩的微光之外漆黑一片,脚下不时出现一条凸起,有时反光会注意,但我一直或明或暗地瞟他,只能认命的被绊。不知道颠簸了第几回以后,一只手在我面前展开,黑色翻毛手套,显得本来就又长又消瘦的手指更加的细。
      路易安静地看着我。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只手。
      “手给我,天太黑。”
      我一点点抬起手,像跨越什么鸿沟,递过去。同样的骨节分明,同样的瘦削利落。这两只手叠在一起很好看。

      曾经跟他说过自己夜盲,晚上八点以后基本就是个瞎子。
      不过最近我身体各方面素质都越来越好,早已没有这种问题。看了看他,禁不住想笑。忽然对上他的目光,心虚一般低头,不停干咳。

      心放得很柔软,像一泓秋水。
      有如紧抓着安全,不想放开他。

      下了桥,视野渐渐开阔,星空闪烁,让人觉得有些像走在旷野中。
      风吹过,草野翻滚。
      路易靠过来一些,帮我紧了紧风衣。他靠过来我赶紧偏过头,看见不远处一条小河。上面搭着大石头,凹凸不平,奇形怪状,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不过看这样应该是走不了人才对。我从小就属于不走寻常路的那种,别人爬山走台阶,我爬台阶旁边的大石头,站在山崖边摇摇欲坠引得周围人尖叫,还自觉将扶摇直上,无限陶醉。
      快走了几步过去,迈上第一块大石头,路易蹙眉看着小河上的芦苇:“沿着河走会有桥过去。”
      “可是我……”我看着他,一只脚迈下石头,“算了……啊,你做……?”

      路易跨上来,又将我拽上去。站在同一块石头上,只能面对面贴着。离得这么近,我需要仰头才能看他,连目光都不知道应该放在那里,赶紧移开去看旁边,一个不稳就往后仰。路易赶紧搂住我的腰,我撞上他,距离几乎为零,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别走神。”
      气息吐在我脸上,麻酥酥的,从脖颈一直硬到肩膀,不知该如何处置。
      如果不是一推他肯定倒进河里去,我绝对不要保持这个姿势。手臂揽在背后,胸口贴的严丝合缝,要偏着头才能避开他的下颌,脸刚好埋在他的肩胛里。

      今夜的星空很绚烂。

      我说:“路易……”

      两片唇贴上来,我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路易用手撑着我的头,细细的抿着我的嘴唇。很轻,像怀着一种珍稀的心情,像怕惊扰了什么,像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让人心里都变温柔。
      我已经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小心的伸出舌头,与他回应。
      意乱情迷。

      嘴唇分开,我说:“路易,我……”
      他猛地推开我,向后退了半步。
      “抱歉。”他捂住嘴,转身就走。

      …………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淹没我回家的路。
      我顶着那么件单薄的外套在雨里走,恍恍惚惚,不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

      路易当时像是要逃走,却最终止住步子,背对着我说:“我送你回去。”
      然后下山,出公园,他陪我到车站,站在下面默默看着。车开起来,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在风尘中。末班车,苍白的灯光,说不出的冷落。我想逼自己移开目光,却似乎扎在他身上一样,到最后只能死死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在看不见他的那一刻,胸腔里的空气耗尽。

      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碎了一块。

      到了家楼下,整栋楼只有家里的窗户还亮着微光。自然不是刘美凤,等我的人永远只会是流光。
      我快走了几步,被一道白影晃了一下。
      草丛里露出一颗湿哒哒的小脑袋,耳朵直立着显得特别精神,嘴上露着两颗尖牙,大眼睛上挑,晶莹剔透的,十分灵气。那只猫还在这里。
      我走过去蹲下抓了抓它的头,抱着它往家走。

      流光板着脸敞开门,表情让我想起初中教导主任。我抱着猫从他旁边晃过去,他转头问:“怎么了?”我摇摇头,直接走进浴室。
      躺进浴缸里,花洒中落下碎玉琼珠,我扬起头,把头发往后梳,氤氲的镜子上隐约现出精炼的轮廓。那只猫蹭的跳进来,顺着我的小腹一溜脚印上来,在我胸口的凸起舔了一下。我一激灵,猛地弓起腰。
      小猫眨巴眨巴眼睛,精美的像玉雕。
      我出了口气,把它放到水池里,胳膊撑在浴缸沿上发呆,往事不可控制的一幕幕划过脑海。
      第一次见到路易时他绵长的目光。
      从楼梯上跌下来,对上他汪洋一般的眼。
      他第一次打台球抓着球苦恼,在我抓着他的手教他时吐在脸上的呼吸。
      提剑站在阳光中的样子。夺过我手中的酒杯时深黑的眸子。轻巧的跨上巨石与我面对面。
      他的吻……

      嘴唇柔软,如同消融的雪花,如同远山的暮色。
      丝丝扣扣,不带一丁点情欲,平静的仿佛永恒。

      我向下沉让水漫过头顶。
      淹死我吧。

      我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那只猫喵了一声,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目不转睛,还咬着粉嫩的嘴唇,眼神各种纠结。
      晚上做梦的时候,似乎有人撑在我上空蹭来蹭去,不断细细咬着我的嘴唇,甚至吸得有些痛。那感觉太真实,实在分不出是不是梦吗,我翻滚数次,终于睡熟。

      一切就如同东逝的水,面对空落落的浅滩,无法想象曾经的存在。我不知是做了一个梦,还是本身就活在梦中。

      …………

      第二天早晨起来,呆呆的看着窗外,想着会不会有飞机划过。出房间,厨房传来浓浓的香味,刘美凤在做西式早点,正翘着小拇指往烤面包片上涂蓝莓酱。流光在旁边打下手,煎鸡蛋,拌沙拉。尼奥站在锅台上挪步子,刘美凤随手丢给它一块香肠,尼奥精准利落的接住,仰着脖子往里吞。
      阳光轻柔。

      红眼白猫忽然我从身后窜过去,对着尼奥就一通乱抓,尼奥连忙逃入空中,最终却落下来,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把香肠摆在猫面前。流光相当不满,蹲下去阻止我的猫吃他的鸟的贡品。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刘美凤的腰。她瞪着大眼睛回头,随手喂了块香肠,说:“想起对你老娘的爱了?”
      茉莉花香传来,我手臂收紧,脸靠在她背上:“娘,你这身材好的跟十八岁少女似的。”
      刘女士怒斥:“去你的,你见过哪个十八岁少女有老娘这么大的胸!”
      流光在旁边扑哧一声,艰难的回复稳重形象。尼奥欢快的吧嗒嘴,要求更多粮食。刘女士拿油乎乎的锅铲来敲我的头,看见白猫,差点把菜炒糊。我刚打算拜托她不要企图做猫肉汤,她就冲上去抱之,风情万种道:“看这猫,多漂亮,多高雅,多妖媚,多像我。”我趁热打铁:养着吧?刘美凤大手一挥:那当然。
      于是流光,蹲在地上乌云密布……

      窗外的天那么蓝,没有一丝惊扰,如水般明净。我一口吞下流动的鸡蛋,浑身都被舒爽填满。
      白云浮过,几只鸟儿追逐着掠过去,化作天上婉转的鸣叫。万籁安宁。
      似乎一切都没变。
      流光说:“周六是爷爷生日,阿姨一起回去吗?”

      木爷爷的宅子在城外的山里,流光是孙子,我从小寄宿在爷爷家里,逢年过节自然都要回去。刘美凤则不然,她是流光父母的好友,却不一定和爷爷相熟。谁知刘美凤一脸喜庆,大手一挥:“去呀,怎么不去。好久没去看老爷子,我小时候成天在他家耍的。”
      于是,一切决定。

      周六早晨,云淡风轻。
      流光爷爷的家在车程三小时之外的大山里,一进山,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近年来政府屡屡开垦山林,使得许多曾经林曦迷幻的地方变成了低矮干枯的农田,却不知为何独独没有对这一带下手,留得了如同我幼时毫无破损的风景。
      我坐在副驾驶,刘美凤坐在司机背后,她开着窗大口呼吸,忽然看见了什么似的,大叫:“停车!”流光刹车,她敞开门跑下去对着一片林子发呆,我下车站到她身后。眼前的小片林子因为树叶颜色的变幻而显得格外耀眼,却也没什么再特别,这样的景色山上数不胜数。我疑惑的看着刘美凤,却见她睁着大眼睛,目光空空的,倏然滑下两颗清泪。我瞪着她:“妈你怎么了?”一转头,流光也站到了一旁,盯着前方。我看过去,仍是一头雾水,视野范围内最抢眼的就是一棵大约要三人合抱的树,上面深深一道伤疤,像是雷劈的,却没有烧焦的痕迹。
      刘美凤擦擦眼泪:“真是莫名奇妙,看到这里就觉得怪难受的。”
      流光眼中划过一道深意,忽而一声鸟叫,刘美凤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尖叫了一声往下倒。我吓得赶紧过去抱住她:“怎么了?”她也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往四周看,念叨着:“怎么回事,小鬼啊!邪灵退散!退散!”
      我出了口气:“刘女士,你想多了吧。”说着想回车上,却看到那棵受伤严重的大树。刚才我分明是正对着那道伤疤的,现在却斜了好多,再回头看流光,本来在我正后方,现在离了至少三米。
      我垂眸,握了握拳。

      车子盘山而上,终于看见了木家的大屋。
      小时候看日本□□片,总觉得流光爷爷家同日本□□总部的宅子特别相像。一个正门,一个后门,五六个院子包在宅子的围墙内,东西南北厢房齐全,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还有专门的仓库、茶室,清净幽寂,令人说话都压低声音。似乎还在封建时代没有转型,木家礼节规矩特别多,我小时候没学别的,就学怎么给长辈问好磕头了。
      这是个隔绝现代社会影响的,彻彻底底的隐居之地。
      可怕的是,这个隐居之地的主人是知名企业董事长,手底下产业无数,身家不可估量。
      这样看来屋子就显得很朴素了。

      我们三人进了屋,在厅室里席地而坐,帮佣——是的,流光爷爷家还是有帮佣这一存在的,而且还相当不少——将茶端到小茶几上,低眉顺眼的退下。流光正襟危坐,刘美凤对着阳光欣赏深红色的长指甲,如果这时闯进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估计要被她迷倒,而我,一想到要见到老爷子,就自然而然的紧张起来。

      记得我初来流光家住,才刚刚十岁。
      坐在沙发上只坐一个沿,喝茶水就算再渴也不敢要第二杯,只好拼命把水分成尽量多的小份滋润喉咙。无论是谁帮了我多小的事情,也至少要说三次谢谢。家里的帮佣们笑声轻灵的围着我,我却连头都不敢抬,不小心触碰到别人的目光就像犯了罪似的心慌。
      当时的流光,小小年纪已经成了木头人。每天看到我就会点头行礼,一句话不说,更不用提给我个笑容。我听见帮佣们叫他流光少爷,也跟着叫,他还是只会点头。现在我们两个能变成这样的关系,也真是个奇迹。

      在流光家住了将近一年,我才第一次见到了木爷爷。
      记得那是早春,一天,忽然全家都沸腾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又是收拾又是准备。下午,天气晴朗得如同枝头的嫩芽,我和流光穿上最板正的衣服,站在两排帮佣中间。大门打开,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外,还没停稳就听见一串爽朗的笑声。一扇窗子摇下来,探出个雪白雪白的脑袋,拼命向我们挥手:“流光,流光!爷爷回来啦!”车里一个中年人大叫:“爸,你等我停完车再开门行不行,哎,别把脑袋探出去!爸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通体雪白的物体冲向我和流光,后面跟着一对高挑漂亮的男女,远远喊着:“爸,慢点!”“别摔着!”
      通体雪白亲得流光满脸口水,扑过来,吓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纯白的发,雪白衣裤,眼睛里带着那种让人不禁靠近的光芒。至今我仍记得木爷爷当时的表情,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缓缓展开一个笑容,顿时眼睛眯成两条缝,大手揉上我的头,柔声道:“你就是元悉吧,欢迎来到我们家。真是的,我怎么刚看到你就这么喜欢你呢。”
      我被那笑容蛊惑,轻轻的,几乎颤抖的问他:“您喜欢我?真的吗?”
      木爷爷展开布满皱纹的笑容,一把把我抱到怀里:“当然啦,当然啦。小元悉,长的多精神。”

      我就这样没出息的成了木爷爷的跟屁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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