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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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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彦打电话来的时候,程世超正围着他粉色的兔子围裙在月租房的小厨房里炸糍粑鱼。围裙是迟彦有次在超市买东西时得的赠品,他连封都没拆便转手送给了程世超。后者看到这满溢少女情怀的喜庆围裙,虽然嫌弃地拧紧眉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还是欢天喜地地穿着它下厨,给它的原主人炕了一锅速冻饺子。
“没想到你穿还挺合适的哈。”迟彦一边吃一边挑起眉毛轻飘飘地发表评论,“真是野百合也有春天……咦怎么今天的饺子炕得有点糊。”
程世超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和野百合有个半毛钱的关系,再说了眼前狼吞虎咽吃饺子的这货无非就是自己不想穿顺带看看他出丑。本来是准备这样还击的,结果话到嘴边就不争气地变了个调调:“糊了你还一口气塞这么多……诶诶诶慢点吃小心烫。”
于是这条粉色的货就变成了程世超的专属围裙。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想想看有哪个智商健全的正常男人会喜欢粉色啊兔子啊花边啊蝴蝶结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但是不知为何程世超就这么乖乖地一直穿着,毫无逆反心理,顶多每次在穿之前和胸口那只啃胡萝卜的兔子默默对视良久,然后无语凝噎一会儿。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栽在迟彦手上,习惯就好。
程世超穿着围裙一边愤愤不平一边炸鱼。他开了会儿小差想着迟彦怎么还没回家,结果晃过神来就让没擦干净水的锅铲进了锅,哗啦一声油花四溅之后,他自作孽不可活地被烫到了手。
“操!”他一边痛心疾首地骂自己是蠢货一边转身给烫到的地方冲水降温,余光一扫却正好瞥见了被他放在流理台上正大肆震动不接不休的手机。
至于来电显示嘛……一闪一闪的屏幕上是迟彦那张放大的睡脸。
于是炸鱼的主儿被烫到的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小委屈被他自己人工放大到无限大。他迅疾地抄起手机,转身回到锅前,一边对着听筒抱怨一边监督鱼有没有炸熟。
“我!刚!刚!被!烫!到!了!”程世超扯着嗓子试图盖过厨房里油炸了锅的响声。“好——疼——啊——!”他拖长了音想凸显出自己的可怜,结果对方是一如既往地不买他的帐。
“干得好。”迟彦轻笑着回了一句。“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程世超委屈的小火苗被迟彦添的这把柴给轰地一下烧旺了起来,变成了燃烧在胸口生生不息的火炬。这不正好奥运会也来了么。他干脆拧了小火丢了锅铲出了厨房,对着听筒那边暗自闷笑的人呸了一声。
“我我我我还不是为了你!谁他妈昨天晚上说想吃糍粑鱼?天天晚上对着我耳朵报菜谱你倒是报得高兴,我被烫死了谁还有这个劲儿管你晚饭哪?!”
“……德行。不就是烫了嘛回头我给你吹吹。”
“哎~好嘞。”被哄的男人瞬间原地满血复活。他也不管这个狗屁承诺完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口头安慰,依然阳光灿烂地笑眯了眼,依稀可以看到一条狗尾巴在屁股后头一晃一晃。
迟彦曼然一笑:切,真是没有技术含量。凭他跟程世超这么多年的相处,凭他那High不见的EQ,哄这男人,啧啧,那还不跟哄头萨摩耶似的?
“鉴于你被烫了所以我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讯。”迟彦抬头看了看门栋号,确认之后对着门禁按下一串数字,哔地一声,门开了。
“……我外甥得来我们家住两天。”
程世超如同菊花盛开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随后就是一声凄厉的长嚎:“为什么——————!我可以拒绝么?!!”
“不可以。”迟彦端着电话站在电梯前想了想,转头上了楼梯。“别嚎得跟有谁抛弃你似的。要能甩我早八百年前把你甩了。接受事实吧乖。”
果然,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传来某人妥协的声音:“好吧……住几天啊?什么时候来?”
“他爹妈出差个三四天左右吧……就今天来。我正站在他家门口呢,接了他就回。”迟彦又核对了下门牌号,抬手按了门铃。“我挂了啊你在家里等我……把家收拾收拾,该捡的东西都捡起来,饭做了么哎呀你鱼放锅里炸这么久肯定糊了。好了就这样。拜拜拜拜拜拜。”
嘟的一声,占线了。
程世超盯着手机呆愣两秒,随即嗷地一声惨叫把手机咻地一下甩到沙发上然后打仗般冲进厨房:“我操老子的鱼————!!!”
而这边迟彦面前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门后面露出一个少年瘦削的身影,乱蓬蓬的脑袋下是一张没睡醒的脸。
“哟老舅。你来了。”
………………………………
迟彦的外甥叫江从,初三毕业,刚中考完。也不知道这熊孩子吃什么长大的,16岁就快一米八了。只不过这小孩只长个子不长肉,从小到大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单薄细瘦的小身板儿总让他妈忧心忡忡,担心风一大她长得跟个筷子似的儿子会随之飘零在风里。
迟彦跟这个外甥相处得还不错。实际上这次要到他家去住也是江从自己要求的。在电话里这死孩子鄙夷而熟练地数落自己亲妈:“……我妈居然想把我甩到外婆家去。开什么玩笑!那我不用睡懒觉了成天七点就被提起来吃早饭。”
“瞎说什么。外婆也是为你好。”迟彦端出长辈的架子:“你来我们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也知道你老舅现在跟别人合租一间房可能有点挤,你得克服一下。”
“没关系。”江从爽快地说:“有地方给我睡觉就行。”
迟彦本来还想在电话里跟他说说程世超免得这孩子怕生不习惯,可转念一想他这外甥一直都属于自来熟的体质,家里那头萨摩耶更是没皮没脸地坚持秀他一天比一天更无耻的下限。这样一想他便安然地挂了电话。借住协议就此达成。
只不过当他带着他电线杆般的外甥淡定地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自己旁边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身体小小地抖了一下。
原因么……
“哎哎哎你们回来啦?哎哟我菜还没炒完呢你们怎么这么快?”程世超围着围裙抄着锅铲顶着一头圆寸现身,脸上的笑容跟他围裙上那个孜孜不倦啃胡萝卜的兔子惊人的相似。
迟彦高深莫测地盯着对方新理的圆寸头为时五秒,逼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程世超这个有史以来最难看的发型。他这才想起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程世超好像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正在理发店,他看了一眼却没理,想着剪个头有什么好报告的……结果悲剧就这样诞生了。
程世超敏锐地捕捉到迟彦意义不明的视线,讪讪地笑着把自己圆润的脑袋一摸:“这不是天气热图个凉快么,嘿嘿嘿嘿嘿嘿。”
迟彦懒得理他,弯腰在鞋柜里帮江从翻拖鞋。“喏,把这个穿了。”然后他直起身子走进来,随手把杵在那儿的男人一拍,“这是程世超,你老舅的……室友。嗯,你就喊他——”
“叫哥哥就行。”程世超腆着张脸往迟彦身上凑。
“滚一边去。老黄瓜还想装嫩。”迟彦非常不给面子的否决了这个建议,“叫叔叔。”
“哦。”江从踩着双拖鞋进来,对着那没多少毛的脑袋一笑:“程叔好。”
没有得逞的某人愁眉苦脸地叹气:“我怎么觉得我老了十岁……”
“少废话。”迟彦照他脑袋就是一下,回头对自己外甥道:“到卧室去把你东西收拾收拾,热了就把空调打开,然后出来准备吃饭了。”
目送着江从背着大包的瘦削背影进了卧室,程世超压低音量欢呼一声,随即欢快地往另一个人身上扑去。
“——滚!”迟彦怒极一脚踹他腰上。“毛没长还原之前不准碰我,秃子!”
未遂的程叔内牛,玻璃心咔蹦咔蹦碎一地,于是自觉地默默滚回厨房炒菜。
迟彦对着那悲伤逆流成河的背影看了半天,终是于心不忍地跟进了厨房。“我的意思是说,我外甥来了你也收敛点,被看到什么就不好了。”
“……不是正好么。”某家庭主夫满头大汗地挥动锅铲,“我们这事儿就像个定时炸弹,早爆晚爆不都是爆。早死早超生,这样我还能安点儿心……你家里人要是接受不了不要你了,我这不正好养你么,哈哈。”
“放正经点儿,这事不好笑。”迟彦抽过程世超搭在脖子上降温用的凉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擦汗。“长辈那边是要跟他们说的。但江从还是个小孩子,别看个子长这么高接受能力却不强,世界观什么的还停留在初级阶段。突然让他看到我们这样他肯定得受刺激,所以……你还是忍几天吧,乖。”
“……我知道。我这么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识大体明事理的男人到哪里去找,对吧?”程世超抽出一双筷子伸进锅里,夹了个红烧虾仁吹了吹喂到迟彦嘴边。“来,尝尝味道……小心烫!”
迟彦嘴巴一张把虾仁叼进嘴里嚼了嚼,嚼完了皱眉评论一句:“糖放多了,太甜。”
“太甜?小孩子不就爱吃这味儿么。”程世超伸过头去不要脸地在迟彦嘴巴上重重啃了一口,末了嘴巴一舔咂摸一会儿:“……我看挺好。”
迟彦唇红齿白风情万种地一笑,笑得某人一颗狼心蠢蠢欲动的时候啪叽一下把手里拿着的毛巾摔到了对方脸上。
“臭流氓。真是死都不长记性。”
………………………………
到了饭点,三个人围着客厅的一张小餐桌吃得风生水起。江从不怕生,性格比较外放。程世超就更不用说了,这厮的性格就像脱缰的野狗般放过了头。因此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没什么尴尬,场面十分和谐自然。
“嗯嗯……程叔做饭的水平不错!”江从吃得满嘴鼓鼓囊囊仍不忘夸奖一下自己未来几天的衣食父母(…)。“老舅,你什么时候也能做成这样给我吃一回啊?”
迟彦做饭的水平他们全家都知道,简直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到被他亲外甥江从同学封为黑暗料理界一把手。
于是这个站在黑暗料理界顶峰的男人适时地翻了个白眼:“江从你别被他一餐饭就收买了。你老舅认真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坐在他旁边的程世超无声地打了个冷颤。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他软磨硬泡地要求迟彦为他洗手作羹汤之后,这个男人耗费三个小时、把他饿得半死不活才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那盘猪食一样的东西。那滋味真是……人间哪得几回尝啊。
“……你怎么突然闷头扒饭都不说话啊,别搞得跟我们合起来欺负你似的。”迟彦夹起一块糍粑鱼咬了一口,然后嫌弃地皱皱眉,顺手把它丢到程世超碗里:“果然炸糊了。”
“谁说的,明明就有没糊的你自己不会找。”长期被当做潲水桶的男人没觉得有什么,在盘子里精挑细选了一会儿,终于挑出一块好的放到旁边那个吹毛求疵的人碗里。
迟彦把这经过层层海选最终获胜的冠军鱼块扒拉出来端详半天,闷闷地抱怨一句,“……可是这块长得不够美型。”
程世超大怒:“哪那么多废话呢!吃!”
江从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两位大人的互动,不由一脸纯良地一语道破天机:“老舅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吃还往程叔碗里扔。中年大叔卖萌可耻知道么?”
迟彦一口气没提上来被自己口水给呛着了,悲催地猛咳了半天,一边咳还得一边听着旁边那傻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呀哈哈哈我跟你老舅感情好所以没关系呀哈哈哈哈哈————”他又气又急又无奈,最后只得无力地把这些感情融进了自己的白眼之中。结果一个白眼过后耳畔又响起了那傻逼火急火燎的声音:“哟呵江从你看你老舅咳的眼睛都翻过去了快去给他倒杯水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唉所以江从呀你以后要记着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开小差不然就会像你老舅一样变成一坨米饭引发的血案……迟彦你还好么你千万别咳昏了!!”
迟彦:“………………”
他一把摸上程世超的□□然后毫不犹豫心狠手辣一招毙命地拧下去。□□的主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浑身炸出一层冷汗。
“怎么了程叔?”被派去倒水的江从从厨房探出脑袋:“怎么叫得这么销魂?”
程世超虚弱地摆摆手,“没事儿。”然后转头对着迟彦低低地吐气,“宝贝儿你下手太狠了。我这可是孕育千秋万代的——”
“咳咳——去你的千秋万代!”迟彦涨红了脸怒骂,“再多废话一句老子把你的千秋万代拧下来!!”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别对我弟弟下毒手……”程世超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主动抛出了和平的橄榄枝:“等下碗我洗,地我拖,锅我刷……你陪你外甥好好聊聊。”
“这才像个大人样儿。”迟彦终于满意了,从江从手里接过水杯豪气万丈地一口喝干。“江从,吃完饭去洗个澡,然后清清爽爽地进卧室玩。把空调打开。”
桌上另一个被区别待遇的男人只得默默啃着自己碗里那块糊掉的糍粑鱼。唔……有点苦TAT。
………………………………
这……是个什么状况。
饭后洗了碗、拖了地、刷了锅的程叔又冲了个凉,最后好不容易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一个为老不尊的舅舅带着他没大没小的外甥对着非诚勿扰这档节目的男女嘉宾不停地吐槽吐槽吐槽。
“你看看这些女的,啧啧,脸长得跟猪腰子似的,那个妆浓得都快结成壳了,她们怎么有脸站在上面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难怪钓不到男人。”
这是迟彦。
“还有这个男的,怎么跟泼了狗血似的一上来这么激动。还唱歌,调都快跑得在天上飞了还唱歌。看那些女的一脸强忍的嫌弃就知道没戏,有点自知之明行不。”
这是江从。
“……有本事你们俩上去。”
这是满脸黑线的程大保姆。
迟彦听到声音刷地一下转头,一看到程世超便眉开眼笑:“哟,整理完啦?”
程世超看到这个明显带有赏赐意义的笑容内心十分感动,想着自己的劳动终于获得了认可,一时间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正准备张嘴报告的时候——
“去,再去给我们切个西瓜,老程。”迟彦的笑容只对着他维持了两秒便又收了回去,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里对他挥了挥手。江从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正直无比地添了一句“谢谢程叔”。
被使唤的人原地转了个身,带着满心无处发泄的愤恨出了卧室,再次步入厨房。
等他好不容易把一老一小伺候舒服了,他才贴着沙发边坐下来,身体靠着迟彦的腿。
“累了?”迟彦低头小声问他,眼睛亮晶晶的。
程世超撇了一眼江从乱蓬蓬的后脑勺,才把迟彦的手抓过来贴在自己脸颊上。
“……现在不累了。”
他抬头看着迟彦的脸,什么都没说,只是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每当这时候,他体内总能澎湃着产生一些新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多重的担子都能担起来,多艰险的路都能走下去。
“傻看什么啊。”迟彦笑着反手拉起他胳膊,两只手捋开他微微蜷起的手掌,细细摩挲了一会。然后他敛眉垂首,纤长的睫毛乖顺地低垂着,双眼微闭地亲了亲摊开在他眼前的掌心。
程世超喉头一紧,倒吸一口凉气……他妈的是谁说小孩子心智不成熟所以要收敛的?!!现在不收敛的又是哪个混蛋啊我操!!!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作为小孩子眼中的榜样……”迟彦对着面前这双轻易就被点燃的眼睛,相当恶劣的极尽勾引之能事地一笑,笑得那叫一个明艳娇羞妩媚妖娆:“……忍住,秃子。”
话音一落,就只看到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堂皇地奔出卧室,奔向厕所……
被大环境逼得只能在厕所里靠自己解决的程世超内心痛苦地哀嚎:这种情况下能忍住的都不是正常人!!都是太监!!!都他妈是太监啊啊啊!!!!!
………………………………
一刻钟后,程世超视死如归地回到了卧室。
迟彦眯眼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这厮肯定又冲冷水澡了。
随后两人的吐槽小分队因为新加入的队员而越发强大起来。程大保姆原本就是满腹委屈无处发泄,这不正好给了他一个转嫁痛苦的机会,于是他简直就是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在吐槽。
江从惊异地回头和自己老舅进行眼神上的交流。迟彦怜悯地摸了摸跟只大狗似的蹲在自己脚边的程世超的圆寸,抬头对自己的竹竿外甥一笑:“他受了点儿刺激,没事儿。”
程世超闻言抬头求安慰,脸上却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别用这种欠扁的眼神看我。”
……于是程叔今晚不知第几次地内牛。
“诶老舅,”江从好像想起了什么,蹭啊蹭啊挪到了沙发边上,“你今年多大啊?”
“33。”迟彦低头看他:“怎么?”
江从若有所思地扫了眼电视上孟非噌亮亮的光头,闷了半晌才问:“……那你怎么还不结婚。”
迟彦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手拍在自己小外甥的鸡窝头上:“没房没车的,谁嫁啊。”
“那倒也是……”江从叹了一口气,抓抓脑袋,忽略了一旁激动地坐直了身体的程世超。
【我嫁!!!】程世超一脸亢奋地对着迟彦做口型。
迟彦抬高下巴,颇为倨傲地回:【滚恩恩恩恩恩恩——】
“……你说现在女生怎么那么势利呢,谈个恋爱还条条框框要求一大堆。”江从苦恼地盯着电视,涉世未深的脑袋在想一些自己搞不懂的问题。
“那也不能怪人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以后就知道了。”迟彦想了想,语气又放缓了些。“再说了,如果你有女儿,看上我这样没房没车没前途的,你敢放任她嫁啊?”
“——怎么不敢!”江从声音拔高了一度,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激烈起来:“老舅你是潜力股!看不上你的说明自己眼光就不高!”
程世超在一旁附和着狂点头,一脸终于找到组织了的欣喜。
“我去,连潜力股都冒出来了,谁教你这一套一套的……”迟彦对着面前两张同样激动的脸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谁管你以后怎么样啊,人家要看的就是现在,这就是现实,知道吗?”末了他指着电视上女嘉宾们一个个妆容精致的脸:“我要是上非诚勿扰,你信不信一准儿全灭完。”
“我为你留到最后!!!”这是力挺老舅到底的外甥。
“我为你留到天荒地老!!!!!”这是振臂一呼毫无原则忠心耿耿的程叔。
迟彦气得都快笑出来,只能一人赏了一巴掌。
“我要是女嘉宾啊,看到你们这样的男人上台,绝对立马把灯灭了。”他说完站起身来,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所以啊,洗洗睡吧,啊。”
………………………………
卧室里一片静谧的黑暗,看上去十分安静祥和。但是……有人的内心在奔涌。
迟彦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他看着自己床边地毯上睡的那个粽子,心里便没来由的一阵高兴。江从睡在床的另一侧,背靠着他,从许久都不见动静这点来看,貌似他的小外甥是睡熟了。
看着那个蜷在地上连轮廓都透着委屈和心酸的粽子,迟彦不由抿起嘴来乐呵呵地闷笑。啊……真是越看越喜欢。于是他把自己挪到床沿上,伸出胳膊够着戳了一下。
指尖陷进了空调被里,被温柔地包裹起来。
……没反应。
于是他坚持不懈地戳戳戳戳戳戳戳——
【……你到底要戳我几下才开心!?】被子一掀,一颗圆润的脑袋露了出来。
程世超其实没有睡着,他正忙着生闷气呢。本来面对这样的调戏是想耍点小性子不去理会的,结果敌人韧性太强,只得败了。
【嘘——小点儿声,江从睡着呢。】迟彦伸出脑袋看他,心情大好地发现他们其实睡得挺近,就是一个床上一个地下……
程世超转过身来面对他:【我知道!我这不是在用气音讲话嘛!气——音——】
【行了行了行了。】迟彦一掌拍他脑门上。【我就是想跟你说,委屈你几天睡地上,别老心里不舒服……乖。忍几天就过去了。】
不说这个睡觉的问题还好,一说这个程世超就是一把心酸泪。
【我又不是为了睡个地上才心里不舒服!你看你把我想的多小家子气!】他半坐起身来,脑袋搁在床沿上。【我是觉得我位置被别人抢了心里不舒服!你旁边那是我睡的地方!】
迟彦把脸凑过去,照着他鼻尖啊呜咬一口。
【我说我跟你一起睡地上你又偏不让。那要不这样,你跟我换个位置,你睡床?我看江从还挺喜欢你的,他肯定不介意。】
【——我我我我我哪能让你睡地上啊我妈从小教导我再苦不能苦媳妇儿啊。】程世超皱眉揉揉鼻子:【……你下口是不是狠了点儿啊万一留牙印就不好办了。】
【我靠你还嫌弃上我了——】迟彦怒极,准备故技重施再去狠狠咬一口,却被动作迅速的某人抢占了先机,偷鸡不成蚀把米地被反咬住嘴唇。占了便宜的男人含混不清地低笑,一只手窜上来定住对方下巴,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地把这个意外的惊喜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长吻。
吻毕他得意地嘿嘿傻笑:【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放个屁我都觉着是香的。】
迟彦满脸黑线,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心情。这傻逼真是太他妈煞风景了。
【我发现啊,江从这小子还挺粘你的啊。】程世超叹口气,【感觉我的地位被剥夺了。】
【……呆子。】黑暗中他脸上又轻轻挨了一巴掌。【不过看到这小子以后我就觉得……有个孩子似乎也不错。】
程世超大惊,内心警铃大作,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你你你你要抛弃我?!!】
【你他妈想到哪里去了!】迟彦看着那双依旧如少年般清澈的眼睛,不由地手就伸了过去。在一起这么多年,眼前这个人依旧保持着少年心性,不得不说是难能可贵。事实上,这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我只是在想啊,我们这样的人,体会不到正常人的幸福,也缺失了很多经历。比如爱上一个女人,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心安理得地接受各路亲朋好友的祝福。又比如等在医院的候产室外,听着自己的骨肉呱呱坠地的啼哭。再比如老了以后,看着儿女们带着小辈回家过年,挤挤嚷嚷地坐满一大桌。我们当不了人夫,做不成人父,老了没有儿孙绕膝,死了也没人惦记,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知道终点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荒冢。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堵得慌。】迟彦单手蒙住对方眼睛,静静感受着眨眼的时候睫毛刷过手心的微妙触感。他慢慢地低低地说着,声音轻的仿佛吹口气就散了。
【……但即使这样,每次我想到你,就觉得,哎呀,没有这些也无所谓了。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比如别人的看法什么的,很多年以后说不定自己就觉得不重要了。我只想坚守那些值得我去坚守的东西,就像——】
他戛然而止,愣了两秒,才发现自己掌心沾到的潮湿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挪开了手,就看见程世超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婆娑的泪眼可劲儿地瞅着他,那模样活像刚刚被强|奸了的良家妇女。
程世超:【呜呜呜原来你是真爱我的我一直以为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迟彦:【………………】
程世超:【噢宝贝儿我也爱你~~!!!】说着一张泪迹斑斑的大脸就凑了过去。
迟彦一掌抵住他,恨铁不成钢地悄声怒骂:【……程世超你他妈就没长心!!!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还老子的青春!!!】
………………………………
第二天早上迟彦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在酣睡。
江从已经从一开始的侧卧变成了四仰八叉的海星状,空调被也不知道被这小子整哪儿去了。而程世超则紧紧贴在自己床边,手里握着迟彦的左手。
迟彦看着这个即使睡觉也得把自己的手揣在心窝里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愣怔,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被一个人这么喜欢,感觉实在是太过温暖,以至于任何表情都显得有些苍白。于是他只能选择俯下身子,把头伸过去,嘴唇贴上了对方闭合的眼睑。
满室晨光微启,印出地板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迟彦闭上眼睛,嘴角绽开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嘛……今天天气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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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