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不到的恋人》柳生生

1、第 1 章

　　我站在自己的城堡上俯瞰这一片土地，这里是我的故乡。可是战争，即将毁了这里的安宁与富饶。敌国的军队杀入了边境，离到这里的日子不远了。人们在纷纷逃跑，我却不想离开，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这里有着我祖辈的荣耀。直到你来恳求我，你那亚麻色的头发，酒红色的双眸，白皙而精致的脸庞，你看着我，恳求我逃跑。你说，就当作是为了你，和你一起离开；你说，就算我一无所有，你还是会陪伴我。你说，你要嫁给我。我感动了，我心动了，我和你一起逃离。

　　可是，似乎是命中注定的，我们遇上了敌军。虽然只是一个先遣的侦察队，但是仅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依然无法保护住你。我已经快要不行了，身上伤痕累累，体力也快耗尽了。那些人看着美丽的你，不怀好意的眼神，我却再也做不了什么。你抱着我，脸上留着泪痕，眼中却是淡淡的坚定，你口中叫着我的名字，居然笑了。我看到你拿起我手中的剑，刺入了自己的心房。不！我想要呼喊，我叫你的名字，可是时间却无法倒流。你抱着我的手渐渐失去了体温。那些人看到你的行为先是震惊，然后便觉得无趣地离开了。不要走，我要杀了你们！不要走！但我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沉，身上的血不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天下起了雨，我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之后发现没有人在了，我来到了村中的教堂，看到正在举行葬礼，我看到了，那个躺在棺木中的人，正是你。你本就白皙的脸更为苍白，你精致的唇紧闭，你酒红色的眼不再会睁开，你那温柔细腻的语调，不再会念出我的名字。我冲上前去嚎啕大哭，我抱紧你却没有感受到如往常一样的温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阻拦我。终于，他们要盖上棺木，让你入土安葬。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埋掉，你应该还没有死啊！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逃离这里的战乱，我们要一起生活？你关切的话语和温柔的包容，你答应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安葬完后人就散去了，这些人本就不是和你亲近的人，何况在战争时期每天都有死去的人，但是我不想走，我想去那边陪你啊。这里新添了很多座墓碑，你的左边就有一座新的。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很久，睡在街头、路边，我听到了很多关于战争的消息，敌国赢了。没有你，去哪里都是一样，最终我还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战后的家乡虽然有些破败但也总算恢复了安宁，并没有出现由于战争而被摧毁的状况。我所住的城堡还在，但当我进入的时候我就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水池中布满了青苔，花圃中早已枯萎得只剩下杂草了。但我不介意，这些都无所谓，我还是会继续在这里住下来，因为这里充满了我对你的回忆。我会住在这里，直到我可以去见你的那一天。

　　他们居然说这个城堡里有鬼魂！真是可笑，自从回来后我在这里住了好久了，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鬼魂。我回来了多久了呢，我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没有了你的日子，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天暖天寒已经多少个交替？我每天除了在当初你送给我的日记本上记录下对你的思念，就不再想做其它任何事。我应该还年轻，可已经觉得毫无留恋，为什么我还不能去见你？啊，对了，如果真有鬼魂，你是不是会变成鬼魂来和我相见呢？或者鬼魂是不是能把我带离这个没有你的世界，让我与你去相汇呢？

　　我习惯把自己关在城堡五楼走廊底的房间，这是你原来住的房间。我并不喜欢人多，大多数的时间都呆在房间，极少外出。所以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这个传说中闹鬼的地方，更没有人劝我离开。当然，就算劝了，我也不会离开吧。城堡本来很安静，可最近不知为何偶尔会有嘈杂的声音，偶尔会听到人走动的声音，偶尔会听到交谈的声音，真的是鬼魂吗？我却不自觉地有了一分期待，为什么？城堡里又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有大响动，脚步声依然存在，但却从来没靠近过我住的房间，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淡安稳，看书、睡觉、记日记。

　　终于来了！安静的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桌边写日记。忽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回头，关的好好的房门自己敞开了，一个圆圆的亚麻色小脑袋夹在门缝中。

　　“午安。”甜甜软软的童音从那个有着栗褐色头发的小小人形口中轻吐，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的模样。而我却震惊了，那酒红色的双眸，那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你吗？你是来见我的吗，你是来带走我的吗？我觉得身体无法动弹，这是鬼魂特有的魔力吗？你的手伸过来，冰凉却不真实的感觉，无法碰触。我等待着你对我做些什么，杀死我，带走我，而嘴角却不受控制的提起，一个微笑。无法抑制的，高兴。

　　我知道，这个鬼魂一定是你，虽然我叫你的名字时你告诉我你并不知道我说的是谁，但你说你觉得我很熟悉，你觉得这个房间很熟悉。是的，一定是变成鬼魂后让你忘记了一些什么吧，但是没关系，这样足够了，无论你是活着或是成为鬼魂，无论你是记得还是忘却，都没关系，虽然我们不能碰触，但只要再看到你，就已经让我觉得足够。

　　和你再见已经多久了呢？十天？一个月？你笑着告诉我已经一年了。一年了吗？都没有觉得呢，和你再一次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好快。和你在一起，让我忘记了春夏秋冬，日子只分为能见到你和不能见到你。我发现你长高了，奇怪，难道鬼魂也会长大的吗？你告诉我说原来像你那样也是有家族的，也是会有烦恼的，也是会长大的。你说你不是我所说的那个你，你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所说的关于你的事。你又说，但你喜欢我，你说等你长大你要嫁给我。我很高兴，很幸福，虽然现在的你只是个小孩，但就如同过去的你一样，你说出了这话。不记得过去了吗？无所谓了。

　　你看到了我的日记，你碰触了我的日记。你拿着它许久许久，然后你泪流满面。你说你好像看到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你从嘴里轻轻念出了我的名字。一阵温暖流过我冰冷的心，那是你原来念我名字的方式，那独特的语调，温柔而细腻。为什么我的脸旁会有一丝冰凉，泪？我居然还会流泪。我以为眼泪早在你死的时候就已经流尽，漫长的等待我从未哭泣，却在再次听到你叫我名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哭了。你凑过来，你们鬼魂总是喜欢靠人这么近的吗？太近了，要喘不过气来了。“不要哭。”你的声音带有着魔力，虽然只是软软的童音，却如当时一样温暖而亲切。我几乎以为，你回来了。然后，嘴就被堵上了，一丝丝的冰凉、一丝丝的，甜甜的是唇的味道。

　　安静的世界，黑暗的世界，停滞的世界。夹杂在凉风中的干草的清香味，压缚在白雪下的树枝的抖动声，隐藏在浮云中的青空的湛蓝色，这些都消失了，没有了，不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触感——恋人的触感。

　　我觉得没有遗憾了，我明白了，这漫长的等待有了意义。这是为了再一次见到你，带着活着的记忆再一次见到你。现在，我可以到你那边去了，变得和你一样，然后在一起。让我到你那边去，然后长大，然后，娶你。所以这一次，请你，等我。

　　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搬进那个城堡的时候五岁，据说那个城堡是很多年前一个战败国贵族原来住的地方，当地的人说城堡里有鬼魂。

　　那个城堡真是很大，有好多个房间呢。家里的佣人一个个地打扫，因为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可是为什么从没有人去打扫那个走廊尽头的房间呢？真是奇怪，就好像没看到有那个房间一样。

　　我进入了那个房间，房间里有种很熟悉的味道，而且这个房间不像其它房间。这里似乎一直有人住的样子很整洁呢。然后，我看到了你，碧绿清澈的眼睛，蓝色光泽的秀法，英气而独特，是个很好看的人呢。

　　“午安。”我和你打招呼，可是你看到我时却似乎受到了惊吓似的一动也不动。我伸手想去拉你的衣服，却发现拉不到，只有接触的手指一丝丝的冰凉，却没有实在的触感。为什么呢？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呢？

　　你口中念出了一个名字，我从没有听过，却觉得分外的熟悉。奇怪的感觉，和你给我的感觉一样，明明并不曾见过，却好像那么熟悉。

　　你似乎很不喜欢与别人接触，和你认识了一年了，却不曾见你出那个房间。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却老是告诉我关于另外一个人的事，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我就是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但我很喜欢你，那种气息比爸爸妈妈更让我觉得安心，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呢。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我看到了放在你桌子里的一本日记，那熟悉的样式，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拿起它，翻开。很多画面，很多事，突然在脑中闪过。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我口中念出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我看到你泪流满面，为什么竟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我不自觉地凑过去，吻上了你的唇。

　　冰凉却又温暖，陌生却又熟悉，悲伤却又快乐。眼前的画面没有了，耳边的声音没有了，鼻中的气味也没有了。身体只能感受到那种触感，心中只剩下那双碧绿清澈的眼睛。

　　我最后听到的话是“请你，等我”。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中拿着那本日记,翻开日记，却没有上次那样的感受，翻了一遍，里面一个字也没有。我想再去找你，却发现那间房间怎么也找不到，没有一间是那样的房间，或许这只是在做梦？

　　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你，直到我在一次偶尔地外出途中再次发现了你。教堂后的墓地里，墓碑简陋而陈旧，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墓碑上赫然刻着你的名字，除此外什么也没有，但看上去应该已经经过了相当长久的时间了。是几十年，或者上百年？我却没有一点惊讶。而在你的右面一座墓碑上，是你常念的那个人的名字。

　　后来我和父母搬离了那个城堡，父亲被升官而获得了更大的封地。我始终带着你的那本日记，可始终未曾再见到过你。难道等你，只是我一相情愿的任性？

　　十年后。在一次晚宴上，父亲郑重地把我叫去，向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朋友，并向我介绍了朋友的孩子。父亲说，那个孩子今年十岁，我和我的朋友决定让你们订婚。是吗，我已经到了这种年龄了吗，可是你又在哪呢？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了。

　　“您好。”眼前的孩子有点怯生生地说道。

　　碧绿清澈的眼睛，蓝色光泽的秀法，英气而独特，是个很好看的人。

　　我似乎听到你在说，我来了。

　　“故事讲完了。”女子说道，声音细腻好听。

　　“哎？这就结束了啊，”女子身边的小孩失望地说道，“大姐姐，那后来呢，后来呢？”

　　“啊拉？后来呀，姐姐也还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呢。”边说着边合起了手上一本像日记般的东西，顺手理了下亚麻色的头发。

　　门口有了响动，接着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回来了！”进来的人英气而好看，留着蓝色的秀发。

　　“欢迎回家。”女子微笑着望着进来的爱人，酒红色的眼睛中充满爱意。

　　碧绿清澈的眼睛也同时望向女子，“让你久等了。”

　　我，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09年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