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炫》茗丝

1、第一章 天劫

　　大概午夜了吧。小疙瘩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瞧瞧火红的天空。明晃晃的阳光终于收敛了一些，只在一片片支离破碎的黑云边缘打上一圈红边。
　　黑夜是什么样子的？小疙瘩眯起眼睛，依稀回忆起一年前，他还在黑夜的庇护下睡了美美一觉；而那个白天，他刚刚赢得自己漫长的十三年战斗生涯中不算最经典，却是最重要的一次单挑胜利：把村长的儿子大胖按在清亮亮的无尘河水里，灌得他连声求饶，保证再不强逼阿绣玩娶媳妇的游戏。从那以后，阿绣成了小疙瘩的铁杆屁虫队成员之一，当然，代价也是巨大的：第二天，村里人永远失去了黑夜，两个月后，流淌了数百年的无尘河水干涸了。
　　小疙瘩飞起一脚，把一枚碍事的小石头踢开老远。每当想起这事，他就心烦意乱，觉得现在的一切苦难都是他当初打架造成的后果。因为从小到大，爷爷总是拿着本破书敲着小疙瘩的脑袋，声色俱厉的警告：你再惹是生非，老天迟早要报应的。
　　敲脑袋的武器从三字经升级到古文观止，结果不幸应验了。有时候，沉重的负疚感生成一个疑问，如果上天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会选择保护阿绣吗？还是为爷爷为张二婶为老更叔要回清凉的黑夜和甘甜的无尘河水呢？
　　小疙瘩一向灵活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一想到阿绣嫩嫩软软的手被他捉住，握牢，直到两人的手心都出了好多好的汗，粘粘得只好分开，他就觉得即使吃再大的苦也值得；可一看到爷爷忧虑的目光和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小疙瘩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做个模范少年。
　　一串闷雷滚过暗红的天际，天上出现十几簇橘红色的光点。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忽然像被一种无形的物体阻挡，轰然爆裂，光波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开去，空气变的更加灼热干燥。小疙瘩头晕目眩，喉咙好像着了火，摘下腰间的水壶，怎么晃却倒不出一滴水来。
　　“蛇魔洞还有多远啊？也许我走不到蛇魔洞，就要渴死了。”小疙瘩沮丧的想：“如果我死了，爷爷也活不成了啊。”
　　村里人没人去过蛇魔谷，传说那是个妖魔横行的地方。偶尔几个修行的魔武者在村里借宿，小疙瘩才从他们嘴里打听到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比如热砂荒漠深处，有一个蛇魔洞。蛇魔洞里游荡着好多大大小小的妖怪，打死它们，用它们的筋骨血肉可以炼制成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这些故事深深吸引着小疙瘩，他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也能够成为一名潇洒的法师，英勇的战士或者一名飘逸的道士。但大陆职业注册中心一向以赢利为本，对于一辈子没走出热砂荒漠的小疙瘩和他们的穷光蛋祖辈来说，成为一名魔武者意味着绝无可能。用注册中心接待员的话来解释：没钱？那就别玩了。
　　小疙瘩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梦想，为了挽救爷爷的生命，他揣着自己最拿手的武器——大号弹弓，开始了他的首次远征冒险。
　　不知走了几天几夜，踏过黄绿班驳的草地，穿过乱石嶙峋的褐色戈壁，一头扎进一望无际的沙漠，小疙瘩彻底迷失了方向。
　　水没了，干粮还在。小疙瘩权衡了半天，觉得噎死比渴死更痛苦，于是抛下干粮，爬上附近最高的沙丘，向远处张望。
　　没准天上飞来一只鹰，小疙瘩握着手中的弹弓，开始幻想，我要射下它，壮志饥餐飞禽肉，笑谈渴饮颈中血！呵，多过瘾啊。小疙瘩瞄准远处假想中的目标，拉紧弹弓的皮索，“啪”，送开手指。
　　“哦？”小疙瘩揉了揉眼睛，“那是什么？”
　　绕过第二个沙丘，一行隐约的脚印映入眼帘，微风不断扬起滚滚黄沙，侵蚀掩埋着曾有人类涉足过的痕迹。那些人一定刚走不远，小疙瘩兴奋的猜测，至少脚印没被沙土盖上呢。
　　“哈，我有救了！什么人会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哦？”小疙瘩得意的自言自语：“当然是到蛇魔洞修行的魔武者啦。”
　　小疙瘩立刻长了精神，连滚带爬滑下沙丘，沿脚步的指引一路狂奔。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小疙瘩费力爬上一座类似火山的高耸沙丘后，眼前豁然一暗——沙丘下，习惯的漫无边际的黄沙被青灰色的岩石取代。沙丘呈圆形环绕，以极为缓和的坡度覆盖了底端的岩石，仿佛一个大漏斗。
　　小疙瘩小心的滑到最下边的岩石平台上。平台周围耸立着一圈形状诡异的巨石，全部向外倾斜，从上边看并不起眼，可人在其间，石头个个两人多高，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孔穴。平台中间是一堆沙土碎石。
　　这里就是蛇魔洞了？小疙瘩在石头缝隙中钻来钻去，绕了好几圈，却没发现入口。
　　小疙瘩又渴又累，暂时打消了搜寻入口的念头，缩进岩石的阴影想办法：既然找不到入口，不如守在外边，保存体力，等进去的人出来。可转念一想，他们要是几天不出来，或者从另一个洞口出去，我不是要渴死在这里吗？一时间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自己竟昏昏睡着了。
　　正朦朦胧胧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下的岩石剧烈震动起来。小疙瘩猛的惊醒，铺天盖地的砂土夹杂着石块倾斜而下，小疙瘩大叫一声，往旁边一滚，紧紧贴住岩石侧壁，眼前黄沙弥漫，气味呛人，大大小小的石块重重的砸到岩石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片刻工夫，小疙瘩刚才睡觉的地方已经落了厚厚一层沙石。
　　沙雨还在继续，大地在猛烈震荡。飞溅的沙石落在倾斜的沙丘表面，开始缓缓流向地势凹陷的平台中部，中途被巨石阻挡，流沙便源源不断积聚在巨石外侧，转眼没过了小疙瘩的膝盖。
　　小疙瘩敏锐感知着流沙增长的速度——再这么长下去，没多久自己要被活埋了。他勉强睁开双眼，寻找逃命的路线，可除了满天的飞砂走石啥也看不见，气流的呼啸声合着石块“嘭嘭”的撞击声尤其恐怖。
　　“至少，在被沙子掩埋之前，岩石底下是最安全的地方。”小疙瘩权衡利弊，决定呆在原地。
　　不知挨了多长时间，耳边轰鸣的巨响渐渐变成一种类似万蛇爬行的细碎声音，空气不再那么令人窒息，流沙也停止了掩埋的进程。小疙瘩顿感轻松，从岩石后探出脑袋，暗红的天空恢复了常态，高耸的沙丘表面，流沙一层层剥落，极富节奏感的快速滑下，形成移动的圆形沙线。那沙线撞到岩石，却没像刚才那样积聚起来，而是从岩石的缝隙边缘继续滑下，似乎中间有张巨大的嘴正不停吞噬吸引它们。
　　小疙瘩心念一动，越过岩石。果然不出所料，平台中央笼罩着一片淡黄色的雾气，先前的碎石沙土已经被一个巨大洞口代替。流沙的终点正是这里，蛇魔洞的入口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