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勇敢》珑凌

1、相逢是一场滑稽戏

　　第一章
　　一般小孩子开口叫的第一声大多是“妈妈”，但楚晓却喊的是“外婆”。

　　外婆的妈妈是个钢琴教师，在那个年代会弹钢琴的可都是有文化的大小姐，而外婆无疑继承了她母亲的天赋，甚至更甚，几乎能成为优秀一名优秀的演奏家。对，是几乎。

　　1966年，领导人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而发动了一场大革命，而这场错误的战争堪比内战，造成了全面内乱。十年浩劫倒退了历史，摧毁了多少人的一生和家庭。楚晓的外婆也是受害者之一。

　　外婆那时正值青春年华，清晨上班的路上，突然被一群人按住，大喊着“穿着不正经”，“流氓阿飞”等，并把当时时髦的小喇叭牛仔裤从裤脚一直剪开到腰部，连内裤都露出来时，她的人生彻底被颠覆了。

　　偌大的洋房被人搜得天翻地覆，所有值钱的东西毁的毁，收的收，被划入“资产阶级”的父亲在“批、斗、改”中去世了，在病重中的母亲也随着香消玉殒，而“开明人士”的丈夫受不了压力坠楼自杀了。外婆一个人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苦苦熬过这场灾难，把女儿培养成人，到了抱起外孙时，她这一辈子的艰辛终究是熬到了头。

　　因为一个女人要谋生活养孩子，外婆对楚晓妈妈倒是无力精心照顾，可隔了一个肚子的楚晓却成了外婆的心肝宝。楚晓10岁的那一年，外婆就去世了，即使到他20岁时，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和外婆在一起的一半多。

　　只是，让楚晓很遗憾很遗憾的事，他和外婆唯一的纪念只有一张照片。小小的，泛着黄，磨砂质地的照片里，外婆头发理得一丝不苟，挽着高雅地发髻，微微侧身，端庄着坐地笔挺，怀里抱着婴儿时期、还在襁褓中的小楚晓。

　　“外婆，晓宝要去念大学了，晓宝要去您的母校念书了……”楚晓在去F大报道前一天晚上，趴在那架褪了色的老钢琴上，絮絮叨叨了一夜，直到伏着睡着。

　　他又梦见了外婆。在梦里，楚晓又回到了十岁的摸样，哭着喊着叫外婆不要扔下他不管，不要离开他，可外婆只是浅浅的微笑，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宠溺，她说，晓宝，男孩子要勇敢。

　　半夜，他挣扎地从梦里醒来，脑海里满是刚刚外婆离去的背影。他害怕极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会梦见外婆，可画面总是记忆里美好的童年生活，从没有今天这样悲伤的离别。他以为那是再也不会梦见外婆的预兆，难过地流了一夜眼泪。而结果，楚晓可能是百年F大里唯一一个哭红双眼却不是因为能够进这所学校激动所致的。

　　那名苍老而优雅的女人，对楚晓有着不可磨灭地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不是人为的，可却渗透得根深蒂固并且终其一生。

　　楚晓18岁那年的盛夏，他的外婆走出了他的梦境，而他的人生里，走进了一个男人。在很多年后，当他回忆起这个夏天，想到了那夜外婆叫他勇敢面对。是不是在天上的外婆早已经知道，在几个小时之后，她的宝贝外孙会遇见一个人，一个和她一样能够影响他的男人。而楚晓，需要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个人，和他们将要面对的一切。

　　******
　　楚晓和薛昂的相遇带有些戏剧色彩，或者说，喜剧色彩。

　　开学第一天，楚晓和高中的好哥们凌湛尹一起到学校报道，他们两个是对幸运兄弟，同一个班，还分在了同一寝室。凌湛尹是个没爹没娘，并且带着一个念初中的弟弟的十好哥哥，照顾人的天赋就像是从骨头里滋出来一般，功力强大，连带着楚晓给一起宠了。楚晓的入学事宜凌湛尹替他一手操办，连铺床都也全权代理。楚小晓乐得悠闲，高高兴兴地被打发去买生活用品。

　　在宿舍区附近的小超市里，他戴着耳机哼着歌，懒懒散散地往篮子里扔东西，转角看见冰柜上还有最后一排龙凤布丁，像看见姑娘似的眼睛一亮，一个大步上前，刚要伸手便眼前一花，那好死不死地来了另一只手作势要拿布丁。于是乎楚晓脑门一热，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啪”地一掌打过去，那声音响得连他隔着耳机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晓呆了，收银员也呆了，对方带着大大的太阳镜，呆没呆他是没看出来，可人家那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上立马的浮起了一大块红色是想不看出来都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楚晓难得结巴。他如此诚惶诚恐是因为真的理亏，还是因为对方将近高出他20公分的气势，就不得而知了。

　　男人稳稳直直地站着，朝他望过来，没任何表态。之所以说望过来，是隔着深蓝黑的镜片，实在看不清对方到底是怎么个眼神，总之脸是朝着楚晓他这方向的。

　　沉默了一会，气氛有点不对劲，楚晓心想不好，这人估计准备为难他！怎么办？难道开学第一天，不，还没开学呢就要干上一架？！

　　正提溜着眼珠想着呢，余光瞄到男人身形一动，他立刻警铃大作，好你的家伙！闷声不响的要偷袭？！卑鄙！

　　可能是楚晓四肢发达程度远远超过了大脑，刚莫名其妙打了人家一巴掌的楚大爷，为了不让对方偷袭成功，又操起手里的篮子朝人身上砸过去。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楚晓都庆幸地想，幸好薛昂有副好身手，不然但凡反应慢点的人都要被这一篮子瓶瓶罐罐砸个半死。

　　其实当时薛昂那“身形一动”只不过是想把太阳镜摘下来，可手还没举过肩呢，对方竟然整篮子兜头扔过来了。他举着的手挡着篮子往下扣，身子向后退了一大步，勉强躲过了爆开在地上的1.25L可乐和一大玻璃罐黄桃、还有撞倒了一排玻璃瓶饮品。

　　收银员小姐叫一声，尖得那个让人心慌啊，整个便利店的人都默了，也包括楚晓。

　　在这么阴冷的气氛中，更冷的是被袭击的男人。他仍然稳稳当当地站着，慢慢抬手，重复了刚才“身形一动”的轨迹，把太阳镜摘下。楚晓这才明白过来刚刚人家没恶意……

　　不知道是那一个刹那他神经受了刺激太脆弱了，还是男人气场真的震到了他，在将来很多年的深夜里，替代了外婆的梦境的是他们这场初遇，薛昂在一片狼藉中优雅地摘下太阳镜，露出的那张英俊脸庞。

　　不管那一天，他们多么狼狈多么尴尬，记忆却深刻得深入了楚晓骨髓，可能只有到死后被火化了，他才能忘却。

　　那是他们的相遇。

　　遇上了一个，让他们彼此，爱的，爱得，恨不得互为血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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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呀，开坑了，有点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