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题》亦阡

1、画题

　　画

　　转眼千年，石膏般悲哀。我们都是无处可逃的人，陷在回忆里，镶在天空下。

　　回忆里，你的容颜。笑，弧度透着忧伤，眼里，是我来不及接下的泪滴。大雨倾盆，和着我们的动作，成为一场烟雾中绝伦的表演，谁都看不清谁，谁都说不清谁。

　　纸上漫开的油彩，凝固了又湿润了。凄凄惨惨的容颜，成为浆糊又或是天空中莫名的彩虹。他哭了，说曾经已经不曾经了。

　　谁都没有做声，任凭大雨滂沱。

　　白光，炽热成一道烟雾，幻化成最后的景。

　　谁说，画里一切如昔……

　　6B情结

　　握了一把短且粗的6B铅笔，心里说不出的塌实。

　　老师无数次找我谈话，或试图在作业本上与我交流，那是一个不变的主题——请用钢笔写作业！此话越是频繁出现，我越是习惯成自然。

　　站在1号画室门前，又把铅笔握紧了，心里有点小紧张。我不顾家人的反对，选择了这个地方——一所有许多个画室的职业高中。不起眼的门牌因为褪去了原本的朱红而更不起眼了，木质门上夸张的裂纹似乎在告诉我有人欺负了它。谁压制了？谁伤害了？忽然想起临行前对父母说的话：不要试图控制我，我会自己选择，会担负下所有。

　　脆弱门扉，内里却是强悍的世界。足够强悍，推开门的瞬间，有强光刺进我苍白的心脏，它无法抑制般痉挛。一幅画，一个人。4K泛着米黄色的画纸上，是令人过目难忘的高贵容颜。至于那一个人，背对着我，感觉到自己笑得痴傻，那一幅绝对的美丽，莫非是这个人的自画像？

　　画者很神经质地问了一句：“我美吗？”

　　看他侧身，看他转头，看他开口，看他用一支铅笔指了指自己，然后问出让我皱眉的问题。他告诉我他最喜欢用6B这样软的铅笔创作，那会让他寻找到一种感觉。我说那种感觉一定不是正常人可以寻找到的。

　　我和他对铅笔有着特殊的执著，尤其是对6B的神经质的爱。

　　给我一张白纸，给我一支铅笔，或许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最爱这样的短暂时光——一笔一笔画下幸福的形状。

　　笔下花容

　　笔尖点在纸上，

　　轻。

　　如我的手触碰你的脸颊，

　　柔。

　　偷偷欣赏你容颜，

　　细细描绘你侧面。

　　爱你不在天地合，

　　仅在纸笔缠绵间。

　　爱上，

　　笔下花容。

　　天光画室

　　没有留住想留下的，深爱的。他走的时候，我知道了世上最无力的动作——挽留。

　　学校里最大的画室，是我们高一时想往的地方，高二时努力涂画的地方，高三时分别的地方。相遇总是那么巧妙，颜料盒里的古绿静默着，它不知道下一秒遇到什么样的色彩，执笔的我们，每每惊讶于并不和谐的绚丽。

　　那天真的很生气，将调色盘狠狠摔在他身上。干净的校服表面，一块又一块，因重力而一滴又一滴。我的心里是一滴又一滴，眼里也是。他说，不该浪费，以前我们多么珍惜。

　　以前的我们，多么珍惜……为何总要珍惜那些已经过去？

　　我的心在滴血，他看不到……他眩目，多彩。但，永远陪伴我的或许只有黑和白。痛恨着素描纸上的灰色调调，痛恨着不够纯粹。

　　独自走进空了的画室，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甚至一束阳光。是谁拉上了那该死的巨大窗帘？带着几分的气恼，几分的心痛，那丧服一般黑的窗帘，是被扯下来的！

　　只有黑和白闯入心底，柔软到不能再柔的宣纸上，是他用古老的水墨留下的纯粹。两个小小的寂寞黑点，我知道其中一个是他的影子。哭着跪倒在它面前，问，为什么留给我的只有影子？

　　学校里最大的画室，叫做天光画室。我们借助自然光，描画着生活。自然光下，最真实的，恐怕只有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