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第六章.孤礁14 ...
-
那头惊天动地,而秋阳却还浑然不知那些事故,只心怀喜悦地盼着他们见面的那一刻。
可这一天邱石忽然没了消息,同时闫家的大小事又络绎不绝牵着他的行动,直忙到了深夜,又去医院接替岳父照顾岳母,实在找不到空挡打电话。心里着急,怕邱石人来了找不到他人。思来度去,邱石要是已经顺利抵京,应该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也只得等到周围人都松下来,才好私下行动。
电话后的第二天下午,闫父去了医院,闫依陪这秋阳在家里。呆得有些闷了,秋阳便借口说去买书店买几本书,好伺机行动。这人刚走,忽然沈雪英电话打来,闫依接了。这姑妈不知是什么性子,原是说好过两天母亲的情况稳定些就回南边去看他们,怎么就突然跑来了呢?
秋阳不在,眼看人又已经在西单等着,遂便叫了车自己前去接了来。
闫依这边出了门,秋阳找个了公共电话,往邱石家里打去,无人听,心想人定是已经过来了。这下心里就更慌了,人既然来了,莫不是找不到地方?闫家的电话也说给了他,会不会打到家里去?越这么想,便越担心起来,抬脚往家赶去。
可到了家屋里一个人没有,闫依不知去向,只单纯以为去了医院看母亲。
见这么好的空闲,便又打了一次邱石家的电话,那头还是没人听。
夏雪琳怄伤了身体,在医院挂水,别的人都是各自忙着,上班的上班,找孩子的找孩子。这屋里的电话响个没完没了,硬是没有动静。
秋阳挂了电话只能焦急等电话,时又如困兽一般在屋里来窜着。
没一会儿时间,只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秋阳动身出门来,就见闫依挽着姑妈沈雪英的胳膊说说笑笑地进来,惊得他一脸无知。
“您,您怎么来了?”秋阳语顿道。
沈雪英含有寓意地敷衍笑笑,说:“我来你不高兴么?”
秋阳不回话,闫依笑说:“怎么会!”
沈雪英一边被引着进屋一边说:“你妈妈生病我怎么都该来看看才对,而且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更得来了。”
秋阳一脸木讷不情愿地说:“不是说好了过两天就回去吗?你就这么跑来了?一个人吗?”
沈雪英笑道:“是,就我一个人,你姑父他们都有工作要忙,也不得空。”
秋阳敏感地察觉姑妈这次跑来不那么简单,遂也不敢多说什么话。
下午夫妻俩陪着沈雪英聊了在英国的情况,又说明年工作稳定了就接沈家这边的人去那边玩,二姑也常是这么说的。
到了晚上,闫父请了沈雪英在外面吃饭。饭后又给她择优了住处,计划着明天再去买回程的机票。
照顾妥帖之后,秋阳被沈雪英叫去单独相处。
人迹漫漫的小公园里光景惬意,秋阳陪着姑妈沿着那条绿荫小路走着,渐渐发暗的天空挂着一轮弦月。
说了好一会儿无意思的话,秋阳沉默跟随,心不在焉。
沈雪英看出了那神色,便想了想叫:“秋阳。”
秋阳想邱石出了神,没听见,直等对方又唤了两声才醒过来。
沈雪英止步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
秋阳说:“没什么,只是担心闫依她妈妈的病。”
沈雪英说:“这是实话吗?”
秋阳嘴硬说:“是实话。”
沈雪英说:“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的谁?那个人肯定不是闫依的妈妈,也不是闫依,甚至不是你妈。”
秋阳被姑妈问得没话,只愣愣说:“您这是怎么了?”
沈雪英实在不想这么绕下去,便直说道:“你在等邱石,对不对?”
秋阳脸上的肌肉一僵,顿了片刻,僵笑道:“没有。等…等他干嘛。他要过来吗?”
沈雪英严肃道:“你要还瞒我,你哥跟你说了他家里的电话,你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你们约好了他过来接你,然后一道回重庆?”
秋阳被剥得如此干净,一时找不到任何可以扯的谎来给自己掩护。
沈雪英又说:“秋阳,你别怪姑妈干涉你们。我知道你们的事,但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你那通电话给那边的人带来的是什么嘛?”
秋阳怔怔看着,还陷在云山雾水里。
沈雪英脸上挂着忧说:“邱石的孩子丢了。就因为你的一通电话,他不管孩子,把人给了夏雪琳。你知道夏雪琳对不对,她现在在艺术团上班,平时工作也忙,你就是给她身上装一百个眼睛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自己的孩子。孩子什么时候丢的,在哪儿丢的她都不知道。你说,这责任应该让谁承担。”
秋阳垂下眼,一言不发。
沈雪英眼里全是泪花,说:“你一直都想知道你爸和你母亲的事,我也一直不愿意说,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秋阳打断道:“姑妈,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沈雪英说:“你既然知道就该从中吸取教训。我不知道下放那几年你们发生过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够看清事实。别让闫依成为第二个寇婉婷。好吗?”
秋阳沉默下来,亮起的路灯照着那微风撩拨起他额前的头发,更显得悲哀苍凉。
沈雪英上前牵着他的胳膊,继续说:“忘了吧,别再去打扰他和你各自的生活。好吗?”
秋阳眼里灼烧着,原先所有的希望和悸动瞬间崩溃。他想邱石,心脏发痛的想。他想跟他说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又是怎么用自己的灵魂在爱着。他想给他那无数张印着各种异域山峦风景背面写满了想念的明信片,他想告诉他儿子岩峰岩俊的名字是为他而来的。他是多么怀念那高原岁月里的点点滴滴……
随后长长地呼了口气,假笑着,点头。
之后秋阳守住了给姑妈的承诺,没有再设法联系邱石。
邱石这边亦因为孩子的事一直奔忙,无暇顾及到秋阳那边的约定,只想如果人找到了就能安心去找秋阳,或者是秋阳回来重聚,总之结果总会是好的,哪里会想到更多的变故。
谁知这一找就是十天,儿子石沉大海,夏雪琳一蹶不振,精神萎靡。这个家庭仿佛是在炎热的夏季中飘起了大雪,那刺骨的心寒把人都冻成了雕像,没了生气。
又过了两星期。
还是一个沉静冷漠的黄昏,田伟芸坐在客厅里看着去年邱石买的彩色电视。
忽然电话骤响,田伟芸懒懒不接,夏雪琳一直躲在房里没动静,赵庆书在厨房做饭,他们已经不对邱晨的下落抱任何希望,这段日子里所有的电话没有一个是告诉他们好消息的,只不过是那些亲戚如针扎一样的嘘寒问暖。
邱石接起了电话,他沉沉了喂了一声。
秋阳总是这样,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沉默的这一刻,邱石就会明白电话那头是谁。
邱石握着电话也不说了,眼泪默默在眼眶里聚集。
秋阳拿着电话,死死咬着眼泪不让它掉出来,半天才开口说:“我要回去了。”
邱石点点头,说:“嗯,哪天走?”
秋阳哽咽着说:“后天。”
邱石不说话。
秋阳继续,“对不起。”
邱石问:“那下次啥时候回来,我好等。”
秋阳压着情绪,“石头……”
邱石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嗯。”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所以心里泛起了恐惧。
秋阳另一只手捏着拳头,说:“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邱石闭了闭眼,问:“为什么?”
秋阳咬着牙,说:“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那只是……”
邱石死命捏着电话,像是要把电话捏碎一样,问:“只是什么?”
秋阳说:“什么都不是……我不想搅乱我现在的生活,也不想搅乱你的……”
他知道姑妈当初对他说的那些话,并不单单只对他邱石说了。
邱石不甘道:“是因为我没有去跟你见面吗?那天的票我已经买好了,因为孩子不见所以……我不,我不同意。”
秋阳打断说:“石头,你成熟一点,我们……已经没有将来,只能这样。”
邱石问:“那你曾经说的那些话呢?说让我等,不管在哪儿,不管多远……”
秋阳说:“我只想摆脱你,所以才骗…骗你的……”
“嗯,我明白了……好……那……就这样……你……好好……好好过日子吧……”
秋阳刚挂了电话,抬头只见闫依此时一手拎几包东西,一手扶着父亲从门外进来。
闫父对女儿说:“下次一定记得带着岩峰岩俊一块儿回来,别总是带个照片来糊弄我。”
闫依一边应承着父亲说孩子还不满周岁回不来也是常理,一面看着丈夫的脸,隐约觉出点什么来了。
她放下手里东西,问秋阳:“怎么了?”
秋阳红着眼眶转身坐下,只觉得自己心跳一阵迷乱,他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眼睛里的东西,便起身说:“我有点不舒服,出去走走。”
那急匆的脚步一连拐过了好几个胡同,直到了大街,站在那街前,面对洪涛一般的车水马龙,眼泪像是倾洪一般奔腾而来。
与此同时,在天际的西南方,暗云下,邱石同样躲在那庭院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接受了那个事实,这个属于他们的梦想早在那年离开冈坝的那一刻就被判了死刑了。这么多年,他们各自都靠着那些雾山下的记忆来让自己相信一个关于他们之间的传说,一个只要心里爱着便可拥有的传说。
这些年下来,仿佛历经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与现实的抗争,与感情的抗争,与时间的抗争,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秋阳说得对,即便是没有了林卫祥,还有更多的人。外面的天地再广阔,可终究不是属于他们俩的,除非他们什么都不是了,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
邱石走进房间,怜见这夏雪琳坐在那书桌前,看着儿子拍的满月照,周岁照,泪静悄悄地伴着一阵胸口的疼痛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注视着那背影,他明白了,她是这场战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她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嫁给他,她或许能够碰到一个真正爱她,宠她,把她放在心坎上的男人。纵使她再任性,再蛮横,他也会让着她,迁就她,给她最温柔体贴的爱护。是啊,如果不嫁给他,她或许会遇到一个好丈夫,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呵护备至,一定不会让孩子丢了,那将会是个完美无缺的家。是他丢了自己的儿子,毁了自己,也毁了夏雪琳,毁了这个家。
邱石走到她身边,夏雪琳转身万般自责地看着邱石,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怪自己没有能力看着儿子,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责。
夏雪琳擦了擦脸,勉强笑着问:“还去深圳吗?”
邱石摇头,没有说话。
夏雪琳哭着说:“对不起,石头,我把咱们的儿子弄丢了。”
邱石抱着妻子,嘴唇颤抖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夜,邱石生平第一次那么踏实地陪在夏雪琳身边,就像真的爱一个人那样。是因为邱晨的走失,还是因为和秋阳的决绝?他不知道,但这些其实都足够成他补偿给她那些感情的理由。就算是假的,就算只是片刻,他也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让心平静下来的方式。
同时,他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不能再把谎言继续到他们老的那一天,所以就用这一夜还了那些债吧。
闫依忙碌整理行李,秋阳沉默在屋内收拾,忽然他发现少了样什么,便忙慌找起来,闫依见他着了急似的,便问:“在找什么?”
秋阳抬头道:“我那支……”那支邱石给他的表,不见了。
闫依问:“那支什么?”
秋阳垂下头来,自顾找寻说:“没什么。”
东西终究没有找到,人还是走了。
邱石不去刻意想时间过到了哪处,几月几号,甚至都足要忘记是哪一年似的。酒不用喝,人就醉得厉害,人慢慢颓了,也忘记了是哪时收到秋阳寄还给他的那支怀表,保存还是那么完好,他知道秋阳最爱惜东西的。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着,那张离婚协议已经写了一个多月,邱石始终没有勇气拿给夏雪琳签字。这不用想,夏雪琳根本不会在那张纸上写一个字,他很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