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蛟泪》米麒麟

2、因缘路

　　东方至东有一座雾栖山，此乃灵山湿地，多出怪杰。雾栖山内有一白烟灵潭，名为氤氲潭。潭内水质浑浊，矿物丰富，深不可测，不管四季如何变化，灵潭四周终日缭绕绵长的白色雾气，故此得名‘氤氲’。
　　我在此，已住了许久许久。我本不是这潭里的精怪，我来自遥远的海洋深处。六百年前，六神中的首领青龙，带领七大星宿大战海魔魑梦蛟，将这汪洋大海搅得是翻天覆地，海里的生灵们凡是能够走动的都带着各自的伴侣，孩子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我就居住在大海深处，本应是相安无事的，可每每他二人大战时刻，深海的沉泥因为剧烈的震动不停地翻滚着，不断的往上涌，那一段日子犹如噩梦一般。于是，我遍下定决心，搬离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听已搬走的千年砗磲精说过一个真实的故事，东方至东有一座名为‘雾栖’的灵山。
　　山中集结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也有仙家历劫后便去那里修养生息，也称仙山。可就是这样一座看似很难被外人所寻的神域，却被我寻到并住了下来，这大概就是凡人所说的缘分罢。
　　“停停停，你这只斑皮鼠也不过区区二百年的道行！青龙与海魔大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谁的肚子里了！”看着在石滩上戏耍着的花皮肥鼠，粉红色的肚皮上长着细软的短绒毛，跑起来一抖一抖有趣极了。
　　斑皮鼠听了，停下了脚步，细细的爪子叉着腰，恐吓似的呲着它的那一对大板牙，出奇大的黑色眼睛盯着潭水里泡着的那只人形老藤精，用那尖细的声音说道：“你个老不死的死妖精，你鼠爷爷我没咬死你算你走运！”
　　“不许说我老！我才两千七百年的道行而已！轩丘你看！我这如水的肌肤…哪里像个老不死的？！”老藤精举起那只细白赤裸的手臂，伸到我面前。
　　“……”斜了一眼那两个年纪不小，智商不及三岁小孩的灵精，我默默地沉进了水底。
　　斑皮鼠是还在它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搬到这山里来的，母亲分娩，共生下了八只小鼠。斑皮鼠，性浊不清，能悟道成精的更是少之又少，那八只小鼠长大后就相继离开了这座安静祥宁的雾栖山。它是最小的一只，也是最有灵性的一只，随着哥哥姐姐的相继离开，它却决定留下来，度过了整整二百年。它说的故事是属于我的所有记忆，至于再之前的事情，我已分毫不能忆起了。
　　老藤精是在这里生根发芽的，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我刚到此地时，原以为它不过是株千年老树，却不曾想它不但可以说话还可以化作人形。老藤精与我年龄相仿，虽然是不同种族的，但与之相谈的话题多了不少。
　　而我，轩丘泽洋，一只深海底的怪鱼。斑皮鼠说听我这名字就知道我是从海里来的，那个时候它还洋洋得意了很久，可老藤精却说它是纯属瞎扯淡。其实，我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生灵，我可以化成人形，可以说话，可以脱离水和深海的压力自由行走在地面上，却唯独无法活在太阳底下。老藤精说过，这个世上，只有邪灵等至邪之物才惧怕太阳，惧怕来自那至阳的力量。
　　所以，我一直有事没事就泡在氤氲潭里。氤氲潭的水从岸上看是浑浊不清，好似深不见底，若是从水下向岸上看去却清晰可辨，所以我常常伏在水底，看着过往的灵精和偶尔造访的小仙。
　　“呼……”慢慢从水里冒了出来，潭水打湿了我的头发，粘嗒嗒地贴在脸上身上，蓝绿色的鱼鳍上挂着水珠，上面细小的鳞片发着七彩的光芒。
　　“今天璟俞先生回来，你们不去看他么？”斑皮鼠拱着毛绒绒的肉屁股坐到了我的旁边。
　　老藤精惬意地用那细长白皙的手指梳理着滑顺的长发，漫不经心道：“别先生先生的叫，马屁精！这句话你应该和轩丘说，我是无所谓的！”
　　“咦？为什么是我……”
　　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暧昧的老藤精，我这脸上竟不自觉地烧了起来，我心里嘎噔了一下，莫不是被日光灼伤了！
　　“憬俞先生是仙，和轩丘是不可能的！你可别乱牵红线…免得轩丘伤心！仙就是仙，终要离开雾栖山的！”斑皮鼠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
　　它这一说，我也明白了。
　　憬俞先生本是天上的星君，历劫而来雾栖山。原本该是不应与他结识的，可偏偏让我救了他一命。一百年前，憬俞深受重伤倒在雾栖山的山道上，被偶然路过的我相救了。若我是只女妖或者是寻常人家的村妇，到可能就此扯出一段千古流传的爱情佳话，可偏偏我是与他同性的灵精。
　　那日伤好后，憬俞便天天来找我谈天说地，有时也会带些美酒佳肴与我一同分享。老藤精说，憬俞是对我动了情，才对我如此之好。可我不知如何才好…
　　雾栖山是疗伤圣地，只一百年，憬俞的伤便已经全好了。可他并未离开，依旧与我把酒言歌，风花雪月。
　　“我说啊！那憬俞先生定是喜欢你的！
　　藤精拍着我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这次回来，大概是准备带你去修行！！”
　　我慢慢将他手臂拨下肩头，抬头看了看西下隐在雾霭中的日头，一转身化成了人形。隐去七彩鳞片的手臂轻轻一挥，一身蓝墨色的纱衣合适地穿在身上。打开随身带着的油纸伞，严实的把自己遮了起来。
　　“我们去看看憬俞先生吧！”我刚说完，斑皮鼠用力一蹬腿，粗壮的四爪摇晃着扑到了我的怀里，然后慢悠悠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最后立在了我的肩头。
　　“臭小子你给我下来！！那是我的位置！”藤精一扭白晃晃的身子，绿光一闪化作了一条翠绿翠绿的藤蔓缠在了我的手腕上。
　　“你们啊…“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
　　通往憬俞仙居的山路上弥漫着浓白色的烟，绿色的植物轻轻摇曳，古老的冥铃声响起，迷迷离离，仿佛要将人引入九重之上。执一柄纸伞，带着氤氲谭甘甜的水汽，踏上这条好似没有尽头的路，我和逐渐浓重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作者有话说

　　从第二章开始，小说的基本格式是以自述的方式进行的，一章以轩丘泽洋的角度，下一章就是青龙，这样的轮流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