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晴朗九月

96、第九十六章 高楼独望

　　听清明说到毒医，我问：“这么说来，帮答己害我的人，就是那个毒医了？”

　　“应该是他。”他点头说：“如果你想除掉毒医，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我自有打算。”我说。我不想过分依赖清明，因为他并不可靠。

　　我正要走，他又拉住我说：“大都对你而言太复杂了，放下这里的一切，走吧。”

　　我苦笑一声，说：“走？去哪里？”

　　“你的责任在哪里，就去哪里。”

　　我摇头说：“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并没有认清你自己——”他还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后的某处，对我说：“四勇来了，我先走了。”还没等我说什么，他转头就走了。

　　我转身往后看去，发现四勇正在距我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向我走来。等他走近了，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找你。”他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跟我来。”他说完，带我到几个在路边等客的轿夫跟前，给了他们几枚铜板，掀开轿子前帘，对我说：“你可知道小王爷之前一直在为你建一座很特别的别馆？”

　　我摇头。

　　四勇没再多说。我满怀好奇地钻进轿子，他放下前帘扬起手，轿子就被抬了起来。我坐在轿子里，跟着他穿过闹市，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来到了市郊的山区。

　　“这么远？”我问四勇。

　　“马上就到了。”他说着，抬手指向一个方向。我看过去，一座四五层的高楼赫然映入眼帘——这在古代，已经可以算作是摩天大厦了！

　　“它的名字是碧霄。”他说：“小王爷取的。本来打算建成后送给你，结果还没建成就出了事。”

　　我坐在轿子里，惊讶地看着碧霄楼，说不出话来。

　　“小王爷说想让你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他说。然后他挥了一下手，轿子在此处停下。

　　我走下轿子，跟着四勇进入了一个无人看守的院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四处散落着建筑废料。看来，如今这座楼已经和我一样被抛弃了。

　　我穿过院落，走向碧霄楼，推门而入。楼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木香。我沿着木制楼梯上到最高层，俯瞰大都。天气阴沉，黑云压城。我的心情也无比沉郁。

　　四勇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转回头，含泪对他说：“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

　　但他却从怀中取出了一纸书信给我，我看到了“休书”这两个字，刹那间明白了他带我来的目的——他是要告诉我，答剌麻八剌对我用情很深，不要轻易离开他。

　　我接过休书，看都没看，直接把它撕得粉碎，扬手扔到空中。看着碎纸屑随风飘散，我胸中感到一阵舒畅。我对四勇说，也是对我自己说：“我会回去的，一定。”

　　四勇点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请求他说：“你能帮我一件事吗？我想让你帮我抓住一个人，把他绑到这里来。”

　　“谁？”他问。

　　“欧阳青。答己王妃推荐给真金太子的神医。”

　　他迟疑了一下，问：“绑他做什么？”

　　“他可以帮我回到王府去。”我说。

　　四勇皱起了眉。

　　我又说：“我以我的性命以及所有我在乎的人的性命向你发誓，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小王爷或是真金太子的事。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想要重新得到丈夫的爱而已。”

　　说完，我含泪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又犹豫了片刻才终于点头，转身离去。

　　四勇走后，我站在高楼上，手扶着栏杆，眺望大都，长长地呼了口气。冷风吹得我浑身发颤，但我却希望这风能够再猛烈些，让我心中的火，烧成燎原。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四勇回来了，对我说已经把欧阳青绑来了，还给我带来了食物。

　　“这楼有地窖吗？”我问。

　　他点头。

　　我说：“我想让你帮我把他绑到地窖里，最好是黑暗的密不透风的那种。不要跟他说任何话，只给他水喝。”

　　他再次点头。

　　我又说：“我想问你要一袋铜板，然后你就去忙你的就可以了。”

　　他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放心。

　　我对他说：“我只是想问他几件事而已，放心，谁都不会有事的。”

　　四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按我说的做了。

　　我在第二天傍晚去了地窖。地窖里很黑，但我没点蜡烛。我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才走进关押欧阳青的小房间。

　　他坐在角落里，一盆水已经喝干。看到我，他发出一声苦笑，调笑说：“红夫人不会是因为寂寞难耐才把我从妓馆绑来的吧？你让我挨饿，难道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大能耐吗？”

　　我没理会他的话，冷冷地说：“人死有很多种方式，有快的有慢的，有轻松的也有痛苦的。我本来只是想让你饿死，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说完，我取出四勇给我的那袋铜板，丢到地上，说：“那么，在饿死之前，再来点幻觉怎么样，毒医？”因为地窖里光线很暗，他应该分辨不出这一袋已经不是之前他给我的那一袋了。

　　他蹙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我接着说：“你不要太小看我。”

　　“我没有小看你。”他说：“我只是小看了王妃身边的另一个人，一定是他告诉你的吧？”

　　我没有说话，大脑在飞速旋转：另一个人是指谁？清明吗？清明一直是答己身边的人吗？他知道清明会针对他？

　　“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我说：“我让你做选择，想活还是想死。有必要告诉你的一点是：你对我的用处有限，我的耐心也有限，而且，因为你曾用冥花之毒害我，我现在很不喜欢你。”

　　“但你还是想利用我。”他微笑说。

　　“我只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冷哼一声，说：“作为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妾，亏你说得出口。”

　　我压下怒火，笑说：“我是不是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妾，你的答己王妃比你更清楚。”

　　他抬眼看着我，似乎是在琢磨着我的话。我走近他，端起那个空盆，对他说：“我再给你一盆水的时间考虑。”

　　“不必了，我饿了。”他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放下盆，对他说：“首先，你应该表现出一点诚意。”

　　他暗笑一声，说：“之前你烧了屋子，却从她的卧房出来，还身中奇毒，当时答己就怀疑房间地下有暗道了。之后她找到了暗道，我在地下石室发现了毒花。我看出这是冥花，于是采集了一些，分离出毒素给她。”

　　“然后你就一直在下毒害我？”

　　他点头，又说：“你跟她换房间时，还让她的人帮你搬东西，你肯定不知道她让人将毒素涂遍了你所有的物品吧？”

　　我心下一惊，原来我的状况突然恶化，不仅仅是因为第二次闻到了冥花的香气，还因为我的所有物品上都沾染了花毒！

　　“可是小王爷经常跟我在一起，她这样不也害了小王爷吗？”我问。

　　“在你离开王府之前，她下毒的剂量很低，小王爷中毒很轻。”他说：“你离开王府之后，剂量才加倍。我已经把冥花之毒的气味降到了最低，所以你嗅不出来。如果你没有抛下所有物品去太子府，恐怕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阵后怕——幸好我认识半仙，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接着说：“所以她又把我派到太子府，让我继续毒害你。她跟我说，不能让你见到下次月圆。”

　　我暗暗心惊：答己也太狠毒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最好快点放了我。不然我太长时间不回去，答己一定会起疑的。”

　　“你不是她的左膀右臂吗？她不会怀疑你的。”我说。

　　“左膀右臂？”他冷笑一声，说：“答己从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如果你还想利用我，最好尽快放了我。”

　　“我要你帮我制造怀孕的假象。”我说：“我离开小王爷还不到两个月，我要你想办法把我变成怀孕两个月的样子，之后我还要你帮我造成流产的假象。”

　　“你想凭借怀孕回去？”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我说：“你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但是代价是很大的，你很可能今后再也不能怀孕了。”他说。

　　“我要代价小的方法。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强硬地说。

　　他看着我，忽而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说：“放了我，我就帮你回到王府，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担心他耍诈，又说：“你知道的，我有办法把你捉来，就有办法杀了你。如果你骗我——”

　　“就让四勇杀了我。”他打断我的话说。

　　“你知道那是四勇？”我心下一惊，看来我还是把四勇拖下水了。

　　“你不该找王府里的人，我凭脚步声就能分出是谁。”他说：“你放心，我也觉得就这样杀了你很无趣，不会让你这么早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