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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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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味儿,心才踏实了。
屋里散着昏黄的灯光,有一丝暖意,里面家具不多,全是一些简单朴素的实用家具。我走到床前扒开青色幔,床上靠坐着一个女人,闭着眼睛,大约四十多岁,长相温柔,因为久病,脸上没有什么气色。
我静静的望着床上的人。
屋子里静极了,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微风吹得幔帐起起伏伏的,从我娘生病这一年来,这里越来越静了,最近两个月有时候我走进来都有种觉察不到一丝人气的感觉,让人心惶惶的,
“娘....”看了片刻后,我还是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当初我穿过来的时候,小姑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得吓人。
我睁开眼睛她紧紧正抱着我昏倒在地上,紧闭的眼皮不断颤动,眉头紧锁,在昏迷中都是一副心力交瘁,惶恐伤心的神情。
我看着这样一副面容不自觉的大为震动,过了半天才忍不住叫醒她。
那是在我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接受了穿越这个现实后,觉得老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总的有人来收拾收拾,偏偏自己又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才叫醒她。
结果她很应景的一脸悲喜交加抱着我哭了两个小时,然后才恢复过来,收拾东西,做饭、抓药.....
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是个人都处出感情来了,何况她给了我无微不至的母爱和照顾,所以我想对她尽到一个儿女的责任。
过了半天床上的人才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展开一个温柔的笑,整张脸都带上一股淡淡的温和的气息:“薇薇回来了,吃饭了么?”
我看着她虚弱的笑容有些心酸,给她掖掖被角:“吃过了,薛朗回来了,是他请我吃的饭!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床上的人点点头,又动了动身子,道:“今天都挺好,就是有些惦着你,不知道你在纺织厂好不好。”
这个时候的上海一般的女人,不是在纺织厂做女工,就是去做佣人,再不然就去做了妓女、交际花、歌舞厅的舞女。事实上我并不会纺织,去做佣人,作为一个现代的大好青年,我很反感,其他的我基本没想过。
还好我遇到一个有本事的师父跟他学了这一门技术,于是成天在外面晃点,做起了职业小偷。但是在家里,不能实话实说,只能编一个谎话带过去。
我娘问我这个问题,我心里就有点发虚,于是马上揭过话题:“我很好,对了,明天我轮休,正好上街把药买回来。”
“明天休息啊,那就到街上好好逛逛,买点衣饰。”她慈爱的说道。
我点点头:“这些我知道。”
“知道就好,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老是穿得这么随便不好!要是我还有力气折腾,一定要把你打扮得美美的,让别人羡慕!”
我顺着她的话点头,她见状就绽开一个笑,温柔美好。
“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掀了掀眼帘有些疲惫的说道。
我点点头心中忍不住的焦急起来,她的病越来越不好,现在就连集中精神说几句话都会很疲惫......
五月的天气还有些冷,时不时有一阵凉风吹过来,我坐在小凳子上在门口照看煎药的炉子,拿着的扇子时不时的朝小炉子扇两下旺旺活。
炉子上的药罐正冒着白气,那药味儿从盖子的缝隙里“呼呼”冒出来,不一会儿整个巷子里就充满了一股子中药味道。
今天一大早我就出去买了五副中药回来,在街上又碰到了薛朗,过几天他就要走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难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在这两年里,也是他陪我最多。
在娘面前我总是不能随心所欲,她是典型的旧式小姐家道中落,为人善良且在某些方面古板的很,觉得女孩子就是要贤良淑德,安安静静,可偏巧我又不是个安静的人,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是很喜欢呆在她身边。
“薇薇啊,药煎好了么?一会儿饭就熟了!”一个声音从侧边厨房里传来。我应了一声道:“还差会儿?”眼前的小炉子“噗噗”轻响,要开不开的模样,让人看得心急。
刚刚喊叫的人是隔壁的张婶,平时在我家帮佣,赚点小钱。
她是一个身材矮小,做事麻利的中年妇人,听说和我们家做邻居好多年了,到底是多少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和丈夫张平还是我娘撮合的,这么多年夫妻俩一直和和气气的,就是一直没有孩子!
她丈夫张平,挺老实的一个汉子,平数寡言少语的,没事儿就抽烟,我们家的一些粗重活还是他来帮着做。
这个小巷子住了七八户人家,都是一些平头百姓,大都不甚富裕,平常互相之间还算和气。我们家原先还算有点家底的,只是我娘不善经营,慢慢把自己的存余花的差不多了。
听张婶说当初我娘搬来的时候,还是穿着软缎的百褶裙。自从清政府亡败后,旗袍流行起来,人们已经渐渐淘汰了这种衣服,只有那些家风严谨的老家族里的旧式小姐才会将这些老古董穿在身上。
我不知道我娘是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流落在这儿,只知道她是个菩萨心肠的秀气女人。
过了片刻张婶从厨房里出来,她手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个翠绿的小碗和勺子,走到我身边,瞅了瞅那药炉,道:“这药该是煎好了!”
我点点头,这半年来,我煎药都煎成老手了,只看见那药已经噗出来了,烟气大股大股的往上冒,便知道这药是真的好了,于是捏着抹布把药罐端下来放在地上,接过张婶递过来的碗,小心翼翼的将药倒进碗里。
“张婶,我昨天得了两张电影票,送给你和张叔,你们两去去看看?听人说挺好看的!”
“你张叔他有事抽不开身,就是让他去了,也是坐那儿打呼噜的,白费了你一番好意,你自个和朋友去吧!”
“那怎么成啊,我没什么朋友的,一个人去就浪费了一张票,要不咱俩一块儿去?”
张婶冲我一笑:“你个伶俐虫,咱俩去就咱俩去!还有,一会儿送进去的时候要准备些果脯,太太怕苦。”
我端起托盘道:“这些我都知道!你老拿我当小孩子!”说完就扭头进到屋里去,留张婶在后面摇摇头。
我进去的时候,娘正看着窗外,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窗外的一棵紫薇树在天空下婆娑起舞,生气盎然。
最近她总是这样陷入回忆中,这时她的眼睛里总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闪动,好像是透过眼前看向了遥远的地方,哪里有无尽的快乐与幸福,那不再年轻的脸上会绽放出一朵笑,那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真实又美好。
她这种美好的神情让我猜想她是不是想到了年轻时那玫瑰色的梦了,我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道:“薇薇,来了一会儿了?”
我点点头,就端着碗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小声道:“娘,该吃药了。”
她直了直身子,接过药,问了一句:“最近外面还好么?”
我回道:“还是和从前一样,乱糟糟的,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对了你上次提到致衡园,说那个地方很漂亮,园里的主人也好看得紧,你再给我说说,我想听听。”
我笑道:“您不是知道么,从前我还听您和张婶拉家常的时候说起过呢?那个致衡园的主人就是从前唐家的三少奶奶,当年上海滩头牌交际花后来嫁给唐家三公子了,这不是唐公子不幸英年早逝么,她后来脱离唐家自立门户了,就住在那个致衡园了!”
她听完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我递给她一个果脯,接过碗,看她把果脯放进嘴里,慢慢嚼碎了,才道:“我好想有些忘了,听你这么一说又记起来了,恩,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道:“您怎么这样关心唐太太的事,她能怎么样,日子过得可比我们舒服多了,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卖她两分面子!不过,我有次看到过她的模样,年轻得很,一点儿也不像她那个年龄的人,眉宇间倒和您有两分相像呢?”其实我娘没生病的时候,也是徐娘半老,犹有风姿呢!
“瞧你,尽瞎说!”她打断我,嗔怪的道。
我笑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对了下午我和张婶要去看电影,等我回来了讲给你听!”
她靠在床上的点头,突然咳了两下,脸色看着更苍白了。
“怎么了,又咳起来了?”我有些担心的问。
她叹口气,沉默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今天晚上我有话跟你说,你和张婶早些回来。”说完朝我摆摆手。
我点点头拿着碗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