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蔷薇处处开》象牙黑

15、翘翘蔻蔻

　　“举止无度，气质低俗！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姨妈冷冷道。
　　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手一抖滚烫的燕窝洒了几滴在手上，赶忙放下碗，把手伸进嘴里吸吮。
　　结果她的脸色倏地一下又黑了一层，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看得我心中一阵戚戚然，连忙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端端正正的坐好。
　　她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看着不再那么吓人了。
　　“既然你娘死了，以后就留在致衡园里，横竖我独身一人，有你在这儿陪着说说话，也挺好的。你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现在年龄还小，要嫁人得有几年，况且现在都不流行把女儿早早嫁了，要多慢慢删选才能找着好人家，待年纪长些再谈。”
　　说着扫了我一眼又道：“不要操什么别的心思！”
　　我看她一副严厉的摸样，讨巧卖乖道：“自然全听姨妈的安排，我娘也是这个意思，说姨妈是我唯一的亲人，不会害我的。”
　　说完两眼诚挚的看向她，却见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略带讽刺的表情，斜瞥了我一眼，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样的世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还是不要这样随便相信别人得好，免得哪天尸骨无存都不知道是谁害你！”
　　我给她她那一眼扫得心中一颤，有些不自在起来，虽说上海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但自己又碍不到别人什么事，又怎么会有人加害？
　　“陌生人是不可以轻易相信，可是您是我的姨妈，我自然要相信你！”
　　她听罢，挑起一只眼看向我格格笑起来，半晌凉凉道：“姨妈！谁是你姨妈，你我从未见面，不是陌生人是什么？”
　　我脸上一僵，尴尬坐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心中埋怨道：真是不讲情面！没见过这样的亲戚，阴阳怪气的。
　　她发凉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娘让我照顾你，当然可以，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事能躲在他人的庇护下开开心心过一辈子的，我留你住在这里，供给你一切，我这里人脉宽广，资源丰富，怎样抓住机会，利用资源，让自己过得更好，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不能消化，这个姨妈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见着我也不像寻常人家的长辈那样，拉起手来闲话家常，亲切自然。反而说起话来，处处显着冷淡刻薄。
　　我正在想该说些什么，不防姨妈冷淡的声音又响起：“你都会些什么？”
　　我着实懵了一下，心想是问有什么特长么？这下更是难以开口，口了，我略一思索才发现我还真是一无是处啊！好像除了会偷东西其他的什么都是半瓢水上不得席面啊！
　　姨妈见我半天没说话，又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问道：“你娘就没教过你什么？刺绣不算，先在不兴这些老掉牙的！”
　　我沉默不开腔。
　　她见状道：“算了，不管你以前会些什么，过两天我给安排老师学些东西。”
　　我一听瞬间炸毛了，这....这是将交际花培训课拉上日程了？想我脱离老师的魔爪多少年了，这会儿居然又跳了进去！看来以后的日子会暗无天色了！
　　我心情极度低下，偷偷抬起一只眼瞄向姨妈，只见她姿势优雅的端起燕窝粥慢慢喝了两口，再拿起桌上的雪白手帕洗洗擦了擦嘴角，整个动作做下来有如行云流水优雅自然，看得我一阵眼晕。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人群拥挤的街头两手拿满冒着热气的小吃，边走边吃，边吐边看的豪爽模样，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比啊？
　　想到她要将我那样一个“淳朴自由”的我改造成这样一个优雅高贵的小姐，我心中就一阵害怕！
　　姨妈擦完嘴角转头唤道：“翘翘！把我的手袋拿来，约了梁太太和周太太去教堂做礼拜，要赶早，时间快到了！”
　　那边翘翘应道：“哎！来了，院子里车也准备好了，只等太太起身呢？”片刻就见玉翘兴高采烈的拿着个黑色镶钻手袋走到邱太太身边，扶她起来。
　　两人朝门外走去，走了一半她突然停下来道：“翘翘，你去找两件颜色嫩点的时装给小姐换上，她这个样子真是让我看了都难受，待会儿要是走到街上去，我的脸都要丢没了！”
　　翘翘道：“可是，太太快要迟到了，不如....”
　　“恩，你先去忙吧，让篆篆跟我一起去！”姨妈打断翘翘的可是。
　　翘翘一听脸色立即垮下来，停顿了一会儿，才涩涩道：“是，我一定按太太说的把小姐打扮妥当了，再上街，绝丢不了太太的面子！”说完又道：“我去给太太把篆篆喊来，她这会儿可能在后边的园里呢！”
　　她满意的点点头，放她去了，自己走到院子里坐进车里。

　　我眼看姨妈的车一溜烟开出了院子，才手脚利索的端起桌上的燕窝三口两口倒进嘴里，舔舔嘴角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感叹一下生活如此美好，心情又好极了！
　　“噗....”突然身边传来一声柔和的轻笑，我一转眼原来是一张圆脸笑开了花的蔻蔻。
　　她见我转过头来赶紧用双手捂着嘴，但还是挡不住眉眼之间的点点笑意，我眉一抽难道我又被嘲笑了？
　　心中一阵郁闷问道：“很好笑么？”
　　蔻蔻见我脸色有些难看忙摆手：“不是！不是！”
　　“那你笑得这么开心？”
　　“我只是觉得小姐吃饭的样子很可爱！”
　　粗鲁也可以翻译成可爱？
　　“小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蔻蔻加了一句。
　　我一听心情就好了，忙站起来朝餐厅走去，刚走了两步听到蔻蔻又重复了一次：“小姐吃饭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副认真与踌躇的模样，于是对她点点头展开一个非常友好的笑。
　　她一看脸上紧绷的表情一松，踌躇道：“太太那儿，小姐顺着她一些万事都好！”
　　“我知道，谢谢你！”

　　吃完早餐，我把这房子屋前屋后、路上楼下大致逛了一遍，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姨妈真的很有钱！第二：在这里混下去绝对不吃亏！
　　我坐在钢琴坐上看着面前的一盆仙人掌感慨不已，本百无聊赖的的伸手拨了拨上面的刺。
　　“啊，贱人!”突然一声压抑的叫喊从客厅里传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惊得手一抖，扎进了仙人掌的硬刺里，瞬间见血。
　　“咝.....”我倒吸一口气，慌忙把手塞进嘴里。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这个浪蹄子在太太面前说我坏话了，不然太太这几天怎么总找借口不带我出去？我叫你嘴多！我叫你心眼儿坏！”听着两人像是撕扭起来。
　　有好戏看怎么能错过呢？
　　我赶紧站起来朝客厅跑过去，还没到就听另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叫太太发现了，这会儿趁太太不在家，竟撒起泼来了！”
　　我猫在柱子旁边，探头望去只见客厅里翘翘跌坐在地毯上，发鬓有些乱，面色通红，狠狠瞪着着站在一边儿的蔻蔻。
　　蔻蔻倒是不见什么狼狈，静静的站在一边脸色也平静得很。
　　翘翘两只眼睛干瞪了半天见蔻蔻全无一丝反应，倒是静下来视线转向别处，说道“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你倒是说说！我来邱府这么长时间了，见过的事也不少，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我这么做不过是为自己找一条出路，我们这些做丫头的比不得太太，有满屋子的财产总不会落了冷清，也比不上王小姐，人家运气好，太太肯栽培她，现在是交际圈的头一个，以后也是前途无量！我呢？我有什么，一个伺候人的丫头，不趁着自己还年轻，有几分姿色的时候搏一搏，等人老了，还有什么指望，像童妈那样做个老妈子，永远呆在厨房那样肮脏的地方？搏一搏我还有机会，搏赢了也许还能给人家做个小，输了大不了一了百了，再回到原来的地方苦一辈子！”
　　我本来以为扣扣听到这番说辞定要反驳，谁料她一脸白板样，并不言语，让人猜不懂是什么意思。翘翘见玉如不做声，哼笑了一声，脸上的凄然之色退去，讽刺道：“你这种榆木脑袋怎么会懂？每天除了做事就是睡觉，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说完一擦脸站起来，朝后面跑去。
　　这样就完了，这还是干架么完全是翘翘一人在自导自演嘛！
　　又瞄了一眼蔻蔻，她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见翘翘跑了，自己也转了个身朝餐厅这边走来，我忙跑回琴室坐好翻开琴盖，拿了一本乐谱胡乱翻看。
　　木质地板上“啪啪”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停顿了一下又逐渐远去，最后完全听不到了，我才松一口气站起来。
　　这两人的矛盾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回到房间将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室内，又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进阳光里，翘着腿看那窗外阳光灿烂，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飞来落去，最终栖在高高的树杈上。
　　小鸟都是拣高枝栖何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