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寂》蒋小曼

32、新婚之夜

　　易士英出来的时候，喜宴已经过半了，远处的喧嚣声还在继续。他迟疑了片刻，并没有走向大堂。

　　绕过走廊时，他忽然顿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阴影中，有两人似是相对而立，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是身影却是那样熟悉。

　　他沉默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半晌移不开目光。许久，他才神情落寞的垂下眼帘，低下头匆匆离开。

　　王祈依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故作轻松道：“第一次见到别人成亲，有些激动，让公子见笑了。”

　　她感觉有些尴尬，方才不知为何听到他的那句话便抑制不住的哭了，此时只能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来掩饰。

　　舒澈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出来这么久了，我们回去罢。”此时的王祈依脑袋一片混乱，对舒澈之前的种种行为也全然没有多想。方才她还强撑着，哭过一场之后，却只想快点离开。

　　二人先后回去。

　　舒澈刚落座，等待许久的舒灏便将头伸过来，神神秘秘的问道：“哥你给王姑娘说什么了？怎么我看她好似才哭过啊。”

　　舒澈却是没有理会自己弟弟的话，只是不断斟酒，转瞬间便接连喝了好几杯。

　　看到兄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舒灏暗暗思忖，难道自己哥哥欺负了人家姑娘？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立即狠狠的一掐大腿，怎么能这样想自己哥哥！可是除了这个理由，好像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了吧。

　　他一边想一边又一次暗暗打量起自己的兄长，哥哥总是一副不近女色的冰山模样，以前就有姑娘为了哥哥暗自神伤，据说还害了相思病，卧床不起。

　　说不定王姑娘也是这样，方才哥哥给她说的恐怕就是让她伤心的话吧，这位王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他越想越觉得王祈依可怜，连带着觉得映荷真是太走运了，遇到的是这么知情识趣的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兄长的轻唤，“阿灏。”

　　“啊？”

　　“你送一下王姑娘她们罢。”

　　原来王祈依刚回来便推说不胜酒力，要早些回去，此时正和映荷准备离开。

　　“哦哦……好的，哥，你放心！”舒灏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凝重表情，示意兄长不必担心，他一定会好好劝慰王姑娘的。

　　舒灏将王祈依二人送到客栈门口。

　　王祈依微微一扶身谢过他，便识趣的先进去了，让舒灏和映荷单独相处一会。

　　看她的身影消失了之后，舒灏略带惋惜的叹道：“我觉得王姑娘真的挺好的。但是说真的，虽然我哥这人看起来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其实绝对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吧，所以王姑娘也实在不必为此难过。”

　　映荷和舒灏虽然在上次的暴•乱中已是明了对方的心意，但还未互相吐露衷情。

　　她虽然性格直爽，但始终还是个姑娘家，此时独自面对他，也不免觉得有些羞涩，所以一直没有说话，但听他不明不白的胡言乱语了好一会，终于耐不住性子嗔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舒灏挑起剑眉，“啧啧”道：“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家小姐啊，等会回去多劝劝她吧。”

　　映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

　　“我懂的可就多了。”他一边说一边甚至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映荷姑娘你想试一下吗？”

　　“下流！”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我下流，看来你想的比我下流多了啊。”

　　“你……”

　　舒灏忽然扬眉一笑，一扫刚才的轻浮，神情关切道：“好了，不逗你了。你快进去罢，早些休息。”

　　“嗯。”见他忽然这般正经，映荷又恢复了小女儿娇态，垂目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映荷红着脸庞正欲进客栈，谁知他又笑着补充道：“晚上别太挂念我啊，会睡不好的。”

　　羞得她直跺脚，“谁会挂念你啊！不要脸！”

　　“口是心非可不是个好习惯。”他狡黠的眨了眨眼，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还说不会挂念我，那脸为何这样红？”

　　知道跟他这个脸皮厚到无人能敌的再说下去也是自己吃亏，映荷偏了偏头，柳眉一挑，大声说道：“我进去了，不与你说了。”

　　说完便转身进了客栈。

　　舒灏一人独自站在客栈外，周身被沉沉夜色所包围，但那双注视着她离去背影的迷人眼眸却亮得宛若星辰一般。

　　——

　　不知过了多久，喝了多少杯酒，舒澈终于感觉到头有些发晕，忍不住埋头趴在桌上闭目小憩。

　　喜宴已经散去，方才热闹的大堂此时只剩几个小丫鬟在收拾。曲终人散，剩下的似乎只有他独自一人。

　　他很久没有真正的醉过了，他嗜酒，却克制。因为醉了之后，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他难以容忍。

　　他总是很清醒，清醒的面对所有一切。清醒，隐忍，克制，还有冷漠，这是他这些年来学会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可是，今夜他却醉了，彻底的醉了。

　　珠玉看到还有一位白衣公子独自趴在桌上，忍不住上前询问：“公子可还好？”

　　听见她的问话，舒澈微微抬起头来，以左手支着头，醉眼朦胧的看向她。

　　一时间，珠玉被眼前男子的容貌惊呆了。

　　他的发髻有些散乱，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庞，便是这样，也能看出那张脸俊美得震慑人心。而那几缕散落的发丝，更是让他英俊至极的脸上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魅惑。

　　珠玉紧张得抓住了自己的衣袖，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可是、可是醉了？”

　　舒澈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她的话。片刻之后，他提着酒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走路也不是很稳。

　　珠玉想上去扶一下他，却根本不敢伸出手来，这样的男子美好得如同梦一般，她甚至不敢轻易去碰触。

　　他走出将军府后，便觉得头晕得厉害，胃里也十分难受。

　　于是停下脚步，靠在将军府门口，此时离自己最近的石制貔貅上，闭上双目继续独酌。越是醉便越想更醉，酒入愁肠愁更愁，惟有醉到毫无知觉，才能彻底的抑制住心口尖锐的疼痛。

　　——

　　朱娴姿方才在席上看见舒澈醉酒的模样，心中已是十分焦虑，但无奈朱副将在场，她也实在不能有何举动。

　　跟着爹爹回到府上，她是如何都不能静下心来，完全不顾近身婢女红菱的阻拦，如何都要回去再看看舒澈。

　　见小姐着了魔的样子，红菱也实在没办法，惟有跟着小姐悄悄从后门溜出朱府，又向将军府上跑去。

　　此时的她们正在深夜的长街上一路狂奔。

　　“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红菱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平时朱娴姿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此时为了舒澈，竟是跑得比她还快得多。

　　红菱不禁叹道，小姐为了这位舒公子，真是疯了！

　　刚跑到将军府门口，朱娴姿便见到舒澈一个人斜斜依靠在门口的石貔貅上，脚边还有一个摔碎了的酒壶。

　　“舒公子，舒公子。”

　　她果然没有白跑一趟，他竟是真的还在。

　　听见她的轻唤，舒澈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似不可置信一般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朱娴姿脸一红，“我实在放心不下，专程回来找公子你的啊，舒公子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突然被舒澈牢牢抱住了，惊得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红菱惊呼道：“小姐！舒公子！”

　　完了，她在心中默念，这可怎么是好啊，要是让旁人看了，小姐的清誉可就毁了。

　　朱娴姿也被舒澈这一抱弄得手足无措，脸红得几欲滴血，正欲开口，忽然听见他一声若有似乎的轻呼，“祈依。”

　　她的背一下就绷直了。

　　仿佛听见世上最可怖的话语，她语带颤音道：“舒公子你唤我什么？”

　　而舒澈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低声说道：“别哭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愿见到你哭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字一句却又温柔得让人心碎。

　　然而朱娴姿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知他说的不是她，她亦知他说的是谁。

　　“小姐，这可怎么使得！”红菱看到小姐一动不动，就这样任由自己被舒公子抱在怀中，简直急得快哭了，急忙走上前去试图将舒公子拉开。

　　怎知她用力一拉，舒澈便忽然站立不住了一般，直直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