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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杯 ...

  •   易士英嘴角噙一抹浅笑,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酒。祈依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的手背上那可怖的疤痕,不由得一愣。

      “那日被火烧伤了。”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自嘲地笑笑,“吓着姑娘了。”

      祈依还记得他的手线条分明,骨骼硬朗,十指修长,很是好看,却因为那一场大火而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隐隐有些心疼,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疤痕并不可怕。听闻那日将军奋勇救火,又亲率一众将士迎击元军,才总算解了凌霄城之难,这些疤痕乃是将军功勋之印记。”

      听了她的话,易士英的唇边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那日若非济澶,如今的凌霄城恐怕已如人间地狱一般,你我哪里还能坐在此处饮酒。”

      见他突然伤感,知他是为了济澶战死一事耿耿于怀,祈依不禁劝慰道:“以前我一直放不下哥哥的死,每日都觉得如同生活在地狱一般,毫无希望和光明。但是那日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却想明白了很多事,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若不能好好地活着,岂非辜负了那些为了让我们能够好好活着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心意。”

      她顿了一下,深深地看向易士英,“还望将军也能早日打开心结。”

      “记得以前我和济澶还在西北前线的时候,下雪的夜里,士兵们都是会聚在一起饮酒驱寒的。”他用手指在酒杯沿上轻轻一敲,眼神略微有些迷茫,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个时候很苦,士兵们都很想家。因为军纪严明,就算元军并未攻来,但每次饮酒也不得超过三杯,所以那三杯酒都满含深意。”

      他说着抬头看向漫天的飞雪,端举酒杯道:“第一杯,且敬风雪。”

      一边听着他的话,王祈依一边举杯望向那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先干为敬。

      “第二杯,斟满思乡泪。”他抬手复又斟满一杯酒。

      王祈依亦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临安,默默低头饮尽了杯中思乡之泪。

      “第三杯,饮尽生平恨。”说完这句话,他的眼中隐隐有些光芒闪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月光如练,夜色如水,万籁俱寂,天地之间惟一能听见的便是漫天风雪簌簌而起的声音。

      祈依静静看着他在雪夜中显得分外好看的眉眼,整个场景美好得如同一副画。

      二人静坐许久,她忽然想起出来已有好一会,等会映荷又得来找自己了,于是起身向易士英一拜,“我先进屋了,将军身体刚好,也早些进屋休息罢,不要再受了风寒。”

      易士英含笑点头,眼中一片温柔,“雪夜路滑,姑娘当心。”

      ——

      一只灰翎信鸽“扑”地停在窗前,似乎很悠闲地整理了下它的羽毛,见面前的人一直没有反应,又摆了摆头,拍了拍翅膀。

      舒澈将系于信鸽足上的书信取下,轻轻展开。看完上面的字,他的眉头微微一蹙。

      半晌之后,他将一封书信小心地卷好放进竹制小笛,系于鸽足之上,然后轻轻地摸了下它的翅膀。信鸽懂了他的意思,扑扇着翅膀,便向着远处飞走了。

      方才那封书信恐怕便是张世杰最后一次与他联系了罢,信中说到去年十一月,元军逼近福州,十一月十五日,张世杰和陈宜中他们护送端宗和卫王乘船南逃,以后临时朝廷便只能海上行朝了。信末再次感激他寻回卫王,望他珍重。

      天子都已被元军逼到如此地步,自己还能如何珍重?舒澈看向窗外那一片澄澈的广袤天空,万里碧空如洗,不染一丝纤尘,然而他的眸中却似落满了尘埃。

      时值春夏之交,天气已是十分暖和,如此好的时节,凌霄城中百姓的日子却依然过得很清苦。自从僰人纵火烧了城西的粮仓,城中的百姓便都节衣缩食,幸好城东还有一个粮仓未被僰人烧毁,不然百姓的日子便更是痛苦难熬。

      舒澈收到信后,便前来将军府找易士英,在将军府门口正好遇见了朱娴姿。

      “舒公子。”朱娴姿轻声问好,眼中波光流转。

      舒澈亦点头致意,“朱姑娘。”

      “公子你也来找易哥哥吗?”朱娴姿嫣然一笑,柔声问道。

      舒澈微微垂目,还是一样的吝啬言词,“恩。”

      朱娴姿捂嘴轻笑,“易哥哥恐怕正忙着呢,听说前日里易哥哥的未婚妻沈小姐居然回来了,娴姿专门过来凑个热闹。”

      “易将军的未婚妻?”舒澈剑眉微挑,似乎有些好奇。

      见舒澈似乎有些兴趣,朱娴姿立马接口道:“舒公子还不知道吧,易哥哥的未婚妻,我们都以为她……七年前就死了。大约七年前元军攻打随州之时,那位沈小姐的父亲正在随州任职,后来……便再无音信。

      前年随州投降元军之后,易哥哥还暗中派人去寻过她,却听说她的父亲在七年前就已殉职,家中并无人幸存。易哥哥为此事颇为伤心,所以一直都没有再娶妻的心思。

      哪曾想,那位沈小姐福大命大居然活下来了,还找到了凌霄城来,也不枉易哥哥痴心守候了这么多年,果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朱娴姿说完最后一句话便面颊一红,有些羞涩地看向舒澈。

      “哦。”谁知他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朱娴姿觉得有些讪讪的,便低声道:“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也不知舒公子会不会嫌娴姿烦人?”

      “不会。”这次倒是多了一个字,朱娴姿听他说不会嫌自己烦,不禁心中喜悦。

      舒澈想到今日不方便打扰易士英,便向朱娴姿道了别,独自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朱娴姿脸上仍是一片醉人的红晕。想起当日自己前来将军府找爹爹,因为逗一只爬上假山的小猫,脚下一崴,差点便摔了下去,幸好他及时扶了自己一把,虽然脚仍是扭伤了,不过她却觉得十分值得。

      连自己身边的婢女红菱都来不及反应,也不知他是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而那一霎的自己便如同见到了神祗一般,脑中一片晕眩。虽然他向来不苟言笑,对自己的示好也并无表示,但自己只需看着他便已然醉了,她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人,哪怕是他的同胞弟弟,比起他来,仍是逊色不少。真真是俊逸之姿,世间无双。

      ——

      已是五月初,琼花亭旁的琼花当是开了罢。

      前些日子,祈依常和易士英饮酒品茶。虽说因为粮仓被烧,她们同全城百姓的日子都过得清苦些。但这几个月来,元军再也没有攻城,易士英倒是稍稍闲了下来,天气好的时候,便会请她在庭院一起饮酒品茶,两人随意的闲聊几句,日子如流水一般平静且安稳地缓缓而过。

      府里庭院内种了许多花,春风一拂,香气袭人。那日王祈依突然想起五月初盛开的琼花,不禁说起有关琼花的典故。

      琼花乃是扬州盛产的稀世之品,欧阳修曾称赞琼花是举世无双之花。孝宗皇帝曾试过将大量琼花移往临安,谁知逾年而枯。不久,载还扬州,却又枯木复苏,世人皆道琼花是有情之物。前年,元军攻破扬州之时,满城琼花居然一夜之间全部枯萎,未几便彻底死去。

      自己还未来得及一睹这举世无双的有情之花,便再无缘可以见到,实在是终生遗憾。

      谁知易士英听她说完,竟微微一笑,告诉她凌霄城里还有几株琼花,就在琼花亭旁,等过两日花开了,便带她去赏琼花。

      她听得惊了,原以为琼花已经绝世,哪想凌霄城内竟然还存活着为数不多的几株,原以为一生永无机会得见真容的琼花,竟然有一天能够亲眼看到。

      然而,现在与他一同赏琼花的恐怕是那位沈小姐了罢,这举世无双的有情花,哪里是自己能够有幸一睹芳姿的。

      回想起前日里,她与易士英正坐于庭院北角的石桌旁品茶闲聊。宇文同护却突然赶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奇怪。

      “将军,沈小姐来了!”他一走近桌前,刚一行完礼便急急说到。

      易士英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僵硬,犹豫了半晌又似不确定般问了一句:“沈小姐?”

      “是,将军。沈凝华沈小姐,她已到凌霄城内。”宇文同护说话的同时似乎看了坐在桌旁的她一眼。

      易士英手一抖,差点碰翻茶杯。有茶水洒在花岗石制成的桌面上,顺着打磨得光滑的桌面慢慢扩散开来,一滴两滴,从桌沿滴至地面。

      “王姑娘,在下有要事,先失陪了。”他那样激动,却还记得给她道一声失陪。

      沈凝华。这三个字,清楚深刻地印在了她的心上。不知是怎样的一位绝世佳人,能让一向沉稳的他也如此失措。

      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沈小姐居然是易士英的未婚妻。她不是没有想过,他都已是而立之年了,为何还未娶妻。之前还一直想着,他或许是因为战事耽误了,哪里知晓他竟是早已有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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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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