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掬水赠月

16、真凶难测(下)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吃过早饭之后就赶去衙门和石捕头汇合。由于今天我们三个人是分工合作，于是就由石捕头先带着我去严家查勘现场，然后他自行去和颜无为他们会合。

　　一路上石捕头给我细细说明了他们现在的一些发现，他们提审过严家的下人，但是都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衙门的人认为凶手不可能这么快离开，因为他需要的东西根本还没有找到。如果继续潜藏在严家，既能迷惑追查的人，又能继续探听消息。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一边听一遍心里暗想，一般来讲的话肯定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可是这种事情也只是利用了人的思维惯性而已，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皆不可一概而论。这一次去严家，我是提了十二分的精神来调查的。

　　严府的规模也不算很大，是由四方形的院落所组成。严公子遇害的那个院落正是处在东南角，那边是单独的一个书房和花园。

　　石捕头带着我来到书房，那里除了一个书童以外就是衙门的差役。

　　“这个书童是严公子生前的贴身书童，叫做书墨。”石捕头指着那个书童对我说，“书墨家里是严家的老下人了，从小在严家长大。出事那晚严公子在家宴上喝了些酒，没有让人来服侍。他一直是呆在下人住的地方，并没有作案嫌疑。”

　　我点点头，打量了那个书童几眼。发现他神色惶恐，看到差役的时候有种本能的退缩。从走路的姿态来看，他并不是习武之人。我对他招招手，让他到我面前来。

　　“小的……见……见过道长。”书墨声音有些发颤，据石捕头说书墨是第一个发现严公子尸体的人。从发现尸体开始，他一直都没有睡过觉。有大夫来看过说他是惊讶过度。

　　于是我温和地对他说道：“不要害怕，贫道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放心吧，不要这么害怕。”

　　书墨看着我，慢慢变得冷静了一点。“那么，道长是要问些什么？”

　　我信步走进那间书房，书房的格局很鲜明。在进门的左手边是一张矮炕，上面放了一张棋桌。上面的棋子还没有收拾，凌乱地摆放在棋盘上。矮炕过去是一排书架，上面的书都是很整齐的摆放着。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我走进书架仔细查看，发现上面的书籍都是很干净的，看来都是经常给它们做清洁的样子。

　　书架前面就是一张书桌，桌子上放的都是一般的文房四宝。我走过去看看桌子上的东西，都是一些被经常翻开的普通书籍。就在我觉得没什么情况的时候，猛然间看见了一本书。

　　是《世说新语-容止卷》。

　　我拿起这本书随手翻着，半天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本书只不过是讲魏晋时期美男子的故事而已，那个时候文人对于男子的容貌都有一种奇妙的追求。还用了大量美好的词汇来描述，综合成一本就叫做《容止》。

　　按理说这本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正准备把书放回桌子上。就听见书墨“咦？”了一声。

　　“怎么了？”

　　书墨看着这本书，有点犹豫地开口：“公子之前并没有看这本书的习惯啊……”

　　我马上精神一震，连忙问：“你的意思是他不看这本书吗？可是这本书明明就是打开在他桌子上放着的啊。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看呢？”

　　书墨回答道：“前天白天的时候公子吩咐过我整理书架上的藏书，他说晚上可能要看看《大学》。而且公子一向是对于读书很严谨的人，他不可能临时改变自己看书的方向。而且……”

　　我抓住重点：“而且什么？”

　　“而且这本书公子之前是放在书架的边上的，是准备要过几天拿去晒一下的。”书墨看向书架，“奇怪了，《世说新语》这套书本来是放在最边上的，为什么摆在了中间呢？”

　　书架上那一套《世说新语》果然是被放在了中间，若不是书墨太过于熟悉书架上的书摆放的位置，任是谁来也不知道这里的书是被动过的。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给石捕头，他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完全看不出这和本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发现，也许是凶手想要通过这本书寻找什么吧。”石捕头思索道，“但是这样也找不到什么关键的线索啊，看来最关键的并不是在案发现场。”

　　我点点头，看样子只能是从颜无为和莫无双那边得到更多的线索了。

　　辞别了石捕头我回到了客栈，这时候颜无为他们都不在。我掏出回来的时候在书店买的世说新语，把容止篇单独拿出来翻看。看来看去我也没有什么头绪，说起来暗语这东西五花八门，还真是不好对付。

　　等到了晚饭时分，两人都前后回到了客栈里。看上去他们都很疲惫，我点好菜之后，三人草草吃完饭之后立刻回到了房间。

　　“今天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我倒好茶水递给他们，坐在一边等他们说话。

　　颜无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城外那个被烧毁的树林我今天去看了。泥土中混杂的确实有硝石和硫磺，或许还有其他的东西，不过天长日久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那么，还有别的发现吗？”我接着询问道。

　　“当然，那边还有几个新挖的坑。”颜无为放下茶杯，“石捕头离开严家之后直接就过来了。我们掘开那几个新坑之后果然发现了尸骨。全部是死了不久的人，都是被一剑穿喉而死。”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做法……真的是杀手的做法了。如此狠辣不留情面。

　　“当然不止这一点。”颜无为接着说，“除了几个被一剑穿喉的，还有一个毒发身亡的尸体，尸体已经被野狗咬的不成样子了。不过脸倒是没有怎么损伤，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一想到这里，我脸色有点不好。幸好没有和颜无为一起去树林，不然那么恐怖的景象我也一点也不想看到。

　　然后莫无双接过了话头：“店里的伙计告诉我，两个月前店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一直住在通铺的，说来也奇怪。那个客人来的时候是说访友，后来一直没走。据说要访的那个旧友早就搬走了。似乎就是那个在十几年前搬走的那户人家，然后那个客人就留了下来。”

　　“为什么？”我发问，颜无为摆摆手让我不要打断他说话。

　　“说是为了观赏这里的风景，然后一住下就是两个月。”莫无双接着说，“伙计回忆说，这个客人虽然住在通铺，但是一直很爱干净。之前他去收拾通铺的时候，那个客人的床铺一直是很干净的。然而前天闹鬼的时候，那个客人也一直没有回来，床铺上也出现了之前没有出现的泥土。”

　　我心下思索片刻，大致上已经里了解了。而颜无为脸上也是一脸了然的表情。

　　“最后我去找了无为，按照他描述的样子告诉了客栈的伙计。到场的伙计也确认了这个死者就是之前住在他们店里的那个外乡客人。”莫无双伸了个懒腰，“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杀死严公子的那个凶手。”

　　我还有疑问没有解惑：“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要找什么呢？为什么会毒发身亡？”

　　颜无为解释道：“这个人的长相非常平凡，属于那种在人群里你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如此爱干净，客栈的伙计估计也不会记得他的存在吧？”

　　莫无双手撑着下巴：“无尘你知道吗，江湖上的每个门派几乎都有这样的人。他们成为细作，或者叫做钉子。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都是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人来担任。”

　　“你的意思是这个死了的人就是某个门派派来的钉子？为了找那个所谓的宝藏吗？”

　　“没错。”颜无为说，“这些人的上峰为了控制他们，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比如……”我们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我忧心忡忡地开口：“那么……这次严公子就这么死了是吗？甚至不知道最后导致他的死究竟是什么人害的？”

　　莫无双叹口气：“这就是江湖啊，名利之争。有野心的人不管是在哪里都会存在的，普通的人只要卷进去，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劫数。”

　　我咬紧嘴唇，手攥的很紧。“太过分了吧，为了自己的私心，就这样视人命如草芥，这样肆意妄为吗？！”

　　颜无为也叹口气：“衙门那边这件事算是已经了解了。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对抗江湖门派，这样飞结果也不意外。命中劫数啊，无尘你也看开点吧，毕竟没有人能够救所有人。”

　　我顺便就将在严公子书房的发现告诉他们两个，但是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于是书的这一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后来石捕头告诉了我们，此案算是了解了。找到了杀死严公子的人，他也算是为害死严公子偿了命。依照习俗，严公子停尸三日之后，严府为他办了丧事。

　　我们三个人被请去严府做法事。看着严府上下哭声震天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严老爷的时候，据说严公子是严家唯一的儿子。老来丧子，这是何等的痛楚。

　　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到最后基本上都不太愿意收严家的丧礼钱。但是严老爷说这也是感谢我们为严公子的事情鼎力相助，算是对严公子在天之灵的一点安慰了。

　　小镇上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们又开始马不停蹄向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