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2b青年遭遇文艺青年》苏耽红

21、实验

　　郭嘉捂着脖子，似从上至下扫了她两眼，又似在看她身后的那片黄沙，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姑娘，你此刻好像一无所有，能拿什么补偿？”

　　“命。”寒山重面无表情的道。

　　“别开玩笑了。”郭嘉懒洋洋道。

　　“不是玩笑。”寒山重认真的道。

　　郭嘉一怔，立时坐正了身体，似看怪物一样狐疑的紧紧盯着她。寒山重脸上蒙着薄薄的一层沙土，显得面孔有点发黄，额头处包裹的白布由于方才动作过大，松散开一个角，露出条狰狞可怖的血口子。两片薄削的嘴唇周围爬满了猩红的鲜血，想来是郭嘉脖子上吸过来，没有吞掉的。这样的一张脸，该是令人恐惧的，但郭嘉偏偏在其中看出了某种让他难以明辨的坚毅。

　　这是一个很有耐力的人。郭嘉暗暗得出结论。

　　她浑身都是黄沙，从上至下，除了那双黑亮得眸子，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而此刻，就是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郭嘉：“我可以把命赔给你。”

　　寒山重又重复了一遍，肯定的，毋庸置疑的口吻。

　　郭嘉偏过脸，避开她灼灼的目光，下意识就想摸酒壶，摸了个空，抓到一把黄沙，才想起先前被她按住饮血，不知把酒壶丢哪去了。没了酒，他好像失去思考的能力，烦躁不安的道：“你喝了我两口血，我拿走你的命，那岂非白救你了？”顿了一顿，他又道，“像我这般善良之人，岂会随意取他人性命？呵，肤浅。”

　　“……”寒山重拍了拍头顶的黄土，沙尘乱飞，她歪歪头，把一头长发拢至耳边，露出一段惨白泛青的脖颈来，试探着道：“你喝回去？”

　　“姑娘，我没这种变态爱好。”郭嘉毫不迟疑的拒绝道。

　　寒山重垂眸想了想，也是，正常人怎会喝人血。她若不是方才干渴得红了眼，也不至于会对他脖子下手。

　　“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命。若能活着出这片沙漠，你便当欠我一个人情好了。”郭嘉漫不经心道，一双半眯着的丹凤眼，眸光流动，看不清含义，“摸不准哪日，我就会需要你的帮忙呢。”

　　迟疑了片刻，寒山重微微颌首，答了一个字：“好。”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寒山重想。

　　二人沉默着坐在沙堆上，黄沙如雪，月色如玉。

　　微冷的风，带着扬沙，一阵接一阵的吹过来。郭嘉爬到了包裹边上，摸了一壶酒出来，又拿了一个水囊递给她，寒山重毫不犹豫的接过去，咕隆咕隆的喝起来。

　　喝了一半，嘴里终于不是那股铁锈似的血气，寒山重将水囊拧紧，还了回去。

　　接过水囊的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寒山重留神多看了两眼，心里一动，目光上移，望向郭嘉的脸，怔忡片刻，缓缓道：“我……和你……从前是不是见过？”

　　郭嘉眉峰一敛，心中大骇，莫非她也做了那个梦？但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不动声色的答道：“没有。”

　　“真的吗？”寒山重疑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郭嘉的样貌，浓眉凤目，双眸黑亮，鼻梁如玉，嘴唇薄削，微微翘起，脸确实还是那张英俊的脸，只是浑身透露出来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那日破庙里，那位年轻人所给人的感觉是一股沉静如水的锐利，这分明是两个全然相反的词，但用在那位年轻人身上，意外的和谐。至于眼前这个，面色更加苍白一些，似乎有点病恹恹的，浑身无精打采的仿佛没长骨头，整体气质偏向懒散随意，颇有一种，你做了什么，他都无所谓，只需要有酒便可的散漫感。

　　“真的。”郭嘉信誓旦旦道。

　　既然都这么说了，寒山重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便半闭着眼睛，端坐在地上，尝试着吐息归纳起来。自从棺里复活，她还未试过运功疗伤。此番，也懒得顾忌郭嘉了。她看的出来，郭嘉应该也是身怀武功的，只是看上去并不怎么高明，好像只是些简单的防身术。况且，她的这套凝冰心法，只有魔教中人才能练，所以她完全不避讳郭嘉。

　　化气为霜，凝血成冰。

　　寒山重默默念着，周遭似突然围了一层水雾，将她整个人笼罩住了。月华如练，和着水雾将她整个人清洗干净，那些附着的黄沙宛如泥漆一样，迅速的剥落，她一身沾了沙土的白衣似被水洗过，又恢复了春雪般的白净。墨发如瀑，散在肩上，黑的发亮。而那张脸，自然也被水雾拂过，黄沙漱漱直落，露出了原本端正中带点煞气的脸盘。

　　论相貌，其实她算不得什么大美人，顶多是个中等往上的长相。只是她的凌厉气势，天下少有，再加之那双冷清莹澈的眼睛，和那张带着讥诮感的薄唇，给人印象深刻，所以下意识的便会觉得这人美。但若问，哪美呢，恐怕也答不上来。

　　很特别。郭嘉不紧不慢的喝着酒，半眯的凤眼绕有兴味的望着被水雾笼罩的寒山重。他这二十多年，遇见过无数的女子，有风情万种的，有温柔婉约的，也有霸道凶恶的，但没有一个是煞气那么重的。

　　杀手？
　　将军？
　　死士？
　　……

　　郭嘉一个一个的猜测着，又一个一个的反驳，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寒山重睁开了眼，二人目光相撞。一个好奇，一个冷淡。

　　这种探究的眼神并不陌生，寒山重不气恼，也不想解释，慢吞吞的拢起手掌，将气息凝聚好，缓缓站起，一身雪白的袍子迎风飞扬。

　　“多谢相救，日后必涌泉相报。”寒山重朝他拱拱手，转身欲离去。

　　郭嘉稍稍点头，挥了挥手，没有挽留。

　　夜半晚风，白衣若雪飘在皎洁的月光下，倒真有几分羽化飞仙的感觉。

　　郭嘉望着那条高挑瘦削的白影渐行渐远，笑了笑，摸着酒壶，搁在泛白的唇边，停了停。

　　很快又要见面的，走什么，不如省点力气。

　　郭嘉仰头，喝了好几口，然后扯动了脖子上的伤，立时疼得倒抽凉气，躺在温热的沙堆上，目光迷离。

　　.

　　“喝醉了？”荀彧回时，正见郭嘉半死不活的抱着酒坛子在沙地翻滚。一身紫色的长袍，已彻底染成了土黄色。

　　“没醉！”郭嘉干嚎，在黄沙之中，敞开怀抱，撒欢似的滚来滚去。

　　“真醉了。”荀彧满脸悲痛的拍了拍额头，然后假装扶他起来，趁机踢了他两脚。踢完，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四周，咳嗽两声，高声道，“想扶你的，扶不住，不好意思了。”

　　郭嘉躺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半睁着，望着荀彧，嘴唇微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文若，你找死。

　　荀彧检查了一下包裹，发现少了三壶酒，半囊水，又鬼鬼祟祟的踢了郭嘉两脚：“这都是大把的银子啊！腐败！”

　　郭嘉动了动眼珠。

　　“……”荀彧惊恐万分的看着他。

　　糟糕，被发现了！
　　奉孝会怎么打击报复我？
　　我现在假装喝醉了来不来得及？

　　荀彧的内心，此刻正飘着这样三条血淋淋的话语，循环播放。

　　郭嘉干嚎一声：“痛！”

　　荀彧终于回了神，满脸尴尬的说：“奉孝，你没喝醉啊。”

　　“才那么点酒，能让我这种称为酒神的人喝醉吗？天真。”郭嘉冷笑道。

　　那你怎么在地上打滚？荀彧内心是崩溃的。

　　郭嘉露了个看穿一切的讥诮笑容，指了指自己脖子，道，“伤口疼的厉害。”

　　荀彧更尴尬了，硬着头皮道：“奉孝，你受伤了？”

　　郭嘉轻嗤一声，悠悠道：“血光之灾。”

　　“……”荀彧扫一眼他脖颈，虽然包了根布条，却还是能看出流了不少血。心里的好奇，瞬间盖过了恐惧，诧异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还不是你救的那个女人。”郭嘉哂道，“把我咬了一口。”

　　“怎么回事？”

　　郭嘉便将寒山重的苏醒后的事情一点一点说了，其实也没多少，但他为了恐吓荀彧，多加了些莫须有的情节，还夸张了不少，说自己差点被弄死，那女人要吃他肉云云。

　　荀彧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更加惭愧了。

　　“只要你以后把我酒钱全包了，我便不怪罪你，此事也就这么算了。”郭嘉语重心长的拍着荀彧的肩膀道。

　　“这算什么！包就包！”荀彧豪气干云的答应了，日后想起这一茬，差点哭了，当时怎么就如此天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