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世论&御尊]无题》秋风朝夕波

1、第 1 章

　　玉世论摇着扇子，四处走走看看，这密室建的不错，穿过泉势千秋某条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瀑布，九转十八弯直通山腹，外头暑天太阳白亮亮的照着，里头却是清凉无比，且干燥通风，山壁上一处烛台左三右三拧一遍，几重石门无声降落，将无尽细微的水声也断绝在外。
　　背后有人咳嗽着，听声音十分的痛苦，但是终于肆无忌惮，再没有逞强的意思了。

　　玉世论转身看了一眼，声音轻而温和，你好好休息。
　　玉世论略笑，信得过我，这几日有什么事先交予我打理。想了想，又叹口气，你这副样子，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玉世论生的很好看，文雅清秀，惯常又作文士装束，喜好素淡的颜色，月白纱袖轻轻盖着那只执扇的手，总是漫不经心的摇着，扇柄上坠的月光石在晕黄的烛光里一晃，又一晃，看在眼里只觉得朦胧迷乱。那笑容明净又温和，温和又清浅，脉脉淌出舒缓人心的暖意，且自然不过，仿佛相交多年的挚友，言语间平淡却真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他。

　　我有什么信不过。御尊喘了口气，说话中嗓子里隐隐泛着血腥味，他靠在休息的软榻上，这间密室里东西不多，靠石壁立着几架书，旁边是药橱，再就是这张榻，他睡在上面，玉世论只好站着，之前他助他疗伤，两人倒是十分贴近，一番调息，呕出来的血溅在地面，还有一些染到玉世论的衣角，神智模糊间他似乎听到玉世论叹了口气，便不由想去看那人的表情，那一双手却稳稳扶着他，道，不可妄动。

　　你睡吧。玉世论将手盖在御尊双眼上，那双手很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的圆润漂亮，乍看着不像习武之人的手，御尊微微侧着头，感觉温凉的皮肤滑过眼角，他想说些什么，但玉世论目光淡淡的，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方回过神来，笑了笑，我留在这里你睡不好么。
　　不是。
　　那么……玉世论挑眉，见对方忽又摇头，将眼睛安静合上了。

　　玉世论摇着扇子，目光一寸寸挪过对方脸庞，嘴角勾出一点淡漠笑意，悄然掩在羽扇背后。
　　玉世论知道，泉势千秋之主，得见其真容的人少之又少，而这样的少，尚不同于情花谷主慵懒避世，刻意掩藏身份行踪。
　　玉世论细细打量着御尊的面孔，并不是特别出众，但也绝非世人凭空揣测，如何狰狞丑恶，难以见人，那修窄狭长的眉目，衬着苍白肤色，冷峻之外倒也称得上英挺。
　　玉世论站起来，微微笑着，其实，好不好看，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除了一件事之外，他同他真正一点关系都没有。

　　玉世论这一生，一直不大愿意同什么人扯上太深的关系，视线终点落至顶峰，那与日月同辉、生杀自在的无限快意，断不能共他人比肩，较之高处不胜寒的说辞，后者也根本不值一提。
　　玉世论是什么样的人，御尊认识他的时候知道了一些，后来再知道一些，再后来，无法更多。
　　而御尊的为人，玉世论甚至懒得去琢磨。
　　对于御尊的某些疑问，神棍光环加身的玉世论一如既往高深莫测着，大抵正因为无法彻底看透，留着的那么几分神秘才愈发令人不敢小觑，进而愈发觉得可以信任，更何况是心思那样聪明伶俐，性格那样温和好相处的人。
　　温和……好相处……
　　普天之下，根本没人认识御尊认识的玉世论。

　　这世界存在各种各样的脑补，脑补大多源自内心对各种人事物的愿景需求，这样的愿景又往往具有两种特征，要么求之不得，要么自我认知同实际情况至少相差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御尊十分的荣幸，两者兼具，自然，他是不承认后者的，至于前者，御尊也坚信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个么……玉世论低头微笑，不想说话或是无话可说的时候，玉世论往往是这样的笑容，依旧很好看，很温和，眼睫轻轻柔柔的颤动着，蝶翼般美妙，羽扇半掩清秀白皙的面孔，仿佛受宠若惊不堪赞誉，淡淡的烛光下望去，颇令人心动。

　　没有脑补的生活淡如凉水，脑补可以带给人激情和动力，脑补太过的生活却会令人自以为是，渐渐丧失准确的判断力，左右权衡，凉水虽然不好喝，却总比拿性命开玩笑强上许多。
　　泉势千秋，权势千秋。
　　这地方真不错。玉世论赞叹，他第一次来，以合作者的身份同此地的主人站在一处，注意到对方微妙的态度，于是退后半步，有生之年，玉世论定教御尊霸业得成，权倾天下。
　　至此，那滔天的水势，终于将最后一丝戒备与清醒也冲走了。

　　御尊慢慢走出密室。
　　最后一道石门背后，隐约极清丽的琴音。
　　水月洞天，流云飞瀑，那滔滔无尽的流水中，眼前仿佛水晶帘幕披落，将一切事物幻化出无与伦比的美好，影朦胧，乐稀微，意态风流，超尘拔俗。
　　御尊喜欢看这样的玉世论，虽然玉世论同超尘拔俗半点关系都没有。
　　御尊所了解的玉世论，即便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他也明白玉世论真正同超尘拔俗半点关系都没有。

　　玉世论起身，他已换过了血污的衣衫，仍是月白的一袭装束，洁净端庄，月光照在他脸上，纤细入鬓的双眉，秀美中挑起略有几分凌厉的弧度。
　　琴抱在怀中，琴是好琴，但也不过是普通的好琴，琴身仿六云所制，单外表看来，几可以假乱真。
　　御尊走过去，目光不觉生出几分痴迷。
　　六道苍生为谱，云天悲雨入弦，风波起韵，鼙雷拨音，那想象中风云动荡天地变色的景象，实在令人无限神往呢……

　　玉世论垂下眼睛笑了笑，他这样淡淡的微笑，再也觉不出之前何时还曾凌厉过。
　　什么时候，将这琴换做神器。御尊道。
　　不会太久。玉世论点头。
　　八脉通天气者，方可弹指拨风雷，天命所指，即便旁人拿到了琴，有运无命，也不过望而兴叹。御尊大笑，玉世论并不扰他兴致，携琴转身离去。

　　泉势千秋虽好，到底不如风迹林清净自在，飞瀑水声昼夜不息，他歇在客房里，辗转反侧只是睡不着，不如出来晒月亮消遣。
　　至于那个人，玉世论觉得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御尊不通音律，纵然将六云琴摆在他面前，只怕不仅奏不出完整琴曲，反而要旁听者生受弹棉花一般的噪音。
　　玉世论慢慢行走在崎岖山路上，摇了摇头，隔了好久，那张狂肆意的笑声才渐不可闻。
　　真是……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