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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章 秋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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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雨向来绵长,又带点夏日残余的急促。雨丝随风飘进窗内,也敲打着庭中欲落未落的梧桐叶,声似春蚕噬叶。
“这场雨断断续续,已有月余了吧?”吞佛观赏窗外夜雨景致,又对方踏入室内的人道。浅金发色的少年无声顿首。
“毫无推进?”军报抛上红漆木桌,他的视线移向少年。
“他们已尽力。”少年声音略显沙哑,平淡里隐含一丝波动。
“并非责备,赦生。我知前方将士水土不服,多有恙在身。”
赦生童子,鬼族邪族联姻的产物,有着尊贵的皇族身份,亦是魔君手下悍将。吞佛与他自幼相识,如今又为名义上的师兄弟。虽然如此,他对赦生的回护,只保持在适当的程度。
魔界的紫电狼烟,不需要守护。
赦生回望,“你想议和?”
“然也。”
清透褐色眼眸一动,“魔界未有先例。”
“和便和,维持多久,视魔界意愿而定。”
吞佛拆开一封刚递来不久的信,暗紫的唇勾出完美的弧度。随之将信纸凑近烛火,让它化为片片蝴蝶相似的飞灰。
赦生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好消息?”
吞佛笑道:“议和无需魔界主动了。”
“甚好。”
“但是那之前,需先行处置一桩琐事。”说着,眉心微结。
洁白衣裾曳过厅前光滑的云石地面,稍停片刻,继续前行。
花厅里弥漫着脂粉的甜香,酒液的芬芳。厅室中央柳叶蔓枝纹厚绒地毯摊着一只做工精巧刺绣蝴蝶穿花纹样的丝履。必是美艳舞姬合了丝竹乐声,长袖翩然飘飘欲飞一刻遗下的。
主人位置古怪地搁下一张软榻,着黑丝长袍的红发男子歪在榻上。斜飞凤目,朱砂长眉,胭红双唇噙一缕不羁肆意的笑,容貌俊艳绝伦。面颊眉心均刺焰纹图腾,分外诡谲,更平添肃杀之气。寒星也似的眼眸锐利阴鸷,含了一丝邪意微斜打量来客。
他笑得甚是怪异,“来得真不是时候,生生散了一场欢宴。”
来访者一身素白,冠服雍容,身姿颀长。苍白俊美的面容,仿佛无暇寒玉刻就。修眉长发,烈艳如火,水绿眼帘半敛,紧抿的嫣紫薄唇透出凌厉气势。举止轻缓而优雅,神情冷傲而高贵。
“吾惯来不合时宜。”
“你之趣味所在。”螣邪郎一举犀角杯,“酒甚是入口。”
“何酒?”
“送客或迎客,皆是酒。”
吞佛似笑非笑的神态,让人瞧不出他真实的心情。“汝呢?”
“独酌无相亲,君既至此,能饮一杯无?”
吞佛忽道:“吾送来的信?”
一指桌角一堆碎纸片,“要能写得情意款款些,我说不定还能留着时时取出观赏。”
“汝竟能道出情意二字,难得。”
螣邪郎微微笑了,“我俩毕竟交情匪浅。”
吞佛转而道:“意下如何?”
伸了下腰,螣邪郎懒懒道:“看是一回事,答不答应是另一回事。”
夕阳余晖照射在雪色玄丝战袍上,散射七彩光芒。逆光中看不清吞佛的表情,“一句回话,需要多时?”
螣邪郎慢条斯理移过一只玉杯满上酒。“这可是要耗时间好好想想的。”
“照殿下的意思,得多久?”
“难说,也许你坐下,吾便能想明白。”
吞佛反转身往外走去。
螣邪郎叹了口气,“那么便是……请坐喽。”
吞佛回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多谢。”
饮的是酒中烈品大麦,酒劲雄浑绵长。两人转瞬干了十数杯,渐染红晕的面色,眼中殊无醉意。吞佛仰起线条优美的颈项,喉珠微微滑动,直至杯中涓滴无余,方转向螣邪郎道:“答案。”
捞起一缕火红长发合在手心,这是他对魔物亲昵举止中最常见的一种。似乎带了点孩童的习气,但吞佛从未有过反感。
意外的柔滑,总能忆起它披散纷落的瞬间美景,与那时所拥抱的冰白躯体形成极端对比。似盛放于晶莹雪地的彼岸花。
双方不提上次的意外。不过即兴的插曲,偶尔的情趣,激起数点水花,又归于平静。但自己那日已触到了吞佛的底线。魔才会那样的愤怒,大概……
攒紧了红发,猜谜是很好的消遣。有空的话,还可以再试试。
螣邪郎的怒气,并非对吞佛而来。
栖红岭不欢而散后,他待在远离一线的豪奢山庄内,除跟一帮同样无所事事的猜拳逗乐,便是抽空与这些家伙练上两招。更多时光则耗费在与娇俏美人们调笑嬉耍上,直闹得胡天胡帝。
全无章法的日子,过久也就习惯了。外间那些事,尤其关于那人的,一概乐得充耳不闻。只不过有些消息太惊人,哪怕关上大门,堵住耳朵,也有那么一丝丝缝隙透进只言片语。
有人说,上月中旬战神去赏红叶,回营后被人发现唇上有伤。各种传言纷纷荡荡,最多的是说战神撞上一名野性的美人儿……
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微笑着把道出此话的部下的脸按在盛酒海碗里。下属们当他跟往常一样戏弄人取乐,只顾哄堂大笑。
想起这个,嗤地一笑,聊作解嘲。
吞佛目光漠然,他静默的时候依然端然冷峻、仪容威严,浑似不可侵犯的神祗。永远不会因外境的人和事,动摇他的心志与思想。虽然螣邪郎听着这些很没面子,但如为吞佛所知,料来不过冷然一笑罢了。
自少年到青年,吞佛从未刻意追求过什么,没有着力维护什么。他自始自终以冷冰冰的态度应对世间。流言蜚语,挖苦讥嘲,嫉妒憎恨,在那双洞悉万物的金色眼眸前好似并不存在。
他与螣邪郎的关系,则是一桩特例。可连当事的螣邪郎亦辨不清,到底那是意外,还是必然结果。
鬼族皇子生性不乐受人拘束,自小又给父王母后骄纵惯了。为将领兵我行我素,更助长了气性。很多事上他已习惯于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推动,去改变。
而吞佛并非他所能掌握的。他就如荒野上弥漫的水雾,仿佛触手可及,近了则发现一场空濛。从此人生的乐趣便多了一项,他观察红发魔物的一举一动,试图寻出个中内涵。可他从来就没有看透吞佛,就像他不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吾陪你演这场戏。”
吞佛低声道:“三日后恭候大驾。”
起身瞬间,一只手搭住他的肩头。力度不大,是挽留,而非阻止。艳丽双眸与清冷暗金相对,轻飘酒红发丝蹭上霜白肌肤。
“尚有要务。”
螣邪郎松手,悠然道:“三日后相见。”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诗虽如此,客人还是莫醉得好。
螣邪郎心底清楚此行将获取到什么。时间,便利,另有微薄的赠品。啜了口酒,继续欣赏眼前精彩的舞蹈。
琵琶泠泠,丝竹幽幽,白衣女子容貌掩于鲛纱后,如云发髻插戴镶玉蝶恋花金步摇,垂下珍珠碎玉的璎珞,舞姿蹁跹间,漱漱有声。
宴席安排在锦绣花园中。原本院子里栽着当季的菊花,听得异度皇子不喜菊花清苦气息,已全部拔掉。所幸园中植栽甚广,除开秋菊,金桂、木槿亦生长繁茂。女子起舞的轩前,则放置上百盆色彩各异的名贵牡丹。不合时节的布置,确是别出心裁。
云鬓花影,雾萦冰纨,好一幅动人景象。
吞佛坐于皇子席位近旁。此处虽非敌营,亦称不上友方。尽管相信螣邪郎的能力,魔者依然要谨慎从事。
螣邪郎不时与位次相若的安均国主和蔼言谈。转头来又用同样彬彬有礼的姿态与吞佛说上几句,但其中有些不算正经。
瞥一眼犹在曼舞的神秘女子,“你选的人真妥当么?莫叫本大爷遇人不淑误终生。”
“何意?”
“哪天要是本大爷三更半夜被枕边人抹了脖子,战神大人可要多担待点。”
吞佛面无笑意,“无稽之谈。”
螣邪郎揶揄道:“真期望你错上一回。”
“还有一事,一直面蒙轻纱,是否真是你口中的美人胚子?”
“吾为何要欺瞒?”
“迟迟不示真容,若非无盐嫫母之流,怎会如此?”
“真这般,此计也无法掩人耳目了。汝之喜好远近闻名,眼光不至如此独特。”
螣邪郎执起金口玉杯。杯口镶嵌的黄金,衬得琥珀色酒液略带一抹淡金,像似了白衣魔者的沉阳眼眸。他表情依然庄重,口中却低低道出一句:“这般赞誉实在受之有愧。深谙在下喜好,莫非你深受其苦?”吞佛面色不改,只低头饮酒。
尖耳不觉抖动,虽然身处乐音靡靡的场所,那点动静却是瞒不过武者的直觉。有人来了,敌人。
吞佛亦有觉察,喝道:“保护皇子!”几乎同时,锐利剑气自牡丹花丛中射出,分左右直扑国主与螣邪郎席位。左右近侍立刻拔出兵刃,叮叮相击之声不绝,当即阻住来势汹汹的刺客。
气劲扫荡,催得花离枝头,绯红,雪白,淡黄,深紫,落下一场缤纷凄美的急雨。螣邪郎摇头叹口气道:“可惜。”
安均国主面色苍白,等到四周涌出更多侍卫将自己团团围住,才渐渐平息满脸惊恐。
吞佛盯着花丛。螣邪郎从一式菜肴中夹了一箸送入口中,眯了眼,细细品味的模样。目光却清明狡黠,只在四周警惕逡巡。
朱厌背身一指,魂引银铃脆响。螣邪郎微微一笑。
一蓝一白的光华斜刺里窜出,朱厌裂空一划,红莲怒焰腾跃而起。火焰光华相接,轰然一声,爆裂力量直将屋顶琉璃瓦掀得飞起。落在地面粉碎的同时,还砸烂了轩旁大片异卉。
空中密布点点寒光,尽数向吞佛飞刺而去。此时蓝光亦闪出道道雷电,若同时相接,恐力有不逮。
螣邪郎跃出席位时自腰间迅速抽出悬挂长鞭默诵咒语,黑色雾气在那两人周遭腾升。雷电闪烁随之停滞。吞佛见机,一式风火雷击回应。螣邪郎八岐天荒之招伴随长鞭横扫。冰火风雷之势匹敌,双方都给瞬间冲击逼得各退数丈之遥。
硝烟散尽,那两人护身光芒被击散,渐渐现出原貌来。
安均国主怔了片刻,怒道:“武清侯,三弟,怎么是你们?!”
武将打扮的男子沉声道:“主君忘记当年子民被魔界屠戮的惨状?与之议和,何异与虎谋皮!”另一道人打扮的男子也道:“皇兄,我们是逼不得已方出此下策。”
螣邪郎轻轻而笑:“原来是自家人内讧。”
两人齐声怒道:“住口!”
螣邪郎不理睬,转对国主道:“国主,议和需观待双方诚意。”
国主咬牙道:“将这两名逆贼拿下!”
道人叹息一声,抢在侍卫围上来前,飞身掠出。武将亦紧跟而上。螣邪郎吞佛冷眼旁观,无阻拦的意思。毕竟对方不易胜之,索性留点麻烦给安均国主。
刺客只余一人,身周被围得如铁桶一般。他慌乱间掠到一处小亭,先前起舞的白衣女子兀自立在亭中,似被吓呆了。情急之下他冲过去拽住女子手臂,大喝道:“退开,否则我杀了她……”
话语未尽,但闻惨呼惊起,只见那人捂住左眼跌出小亭。
翩翩白影跃出了小亭,女子纤指中挟着的步摇寒光一闪,瞬间完全刺进他肩头。璎珞碎散,珠玉洒得满地皆是。
面纱之下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美得惊人。目似秋波横,眉如青山黛,口若含朱丹,令见者气息一滞。
被刺瞎左眼的男子抬手舞刀,顿感手腕一凉,兵刃合着紧攒的手掌而落。未来得及痛呼,斩断手掌的朱红长剑再度扬起,剑脊将他扫倒在地。暗红剑柄接连撞击大穴,彻底制住刺客。
“国主”,吞佛收了兵刃,回看跟上来的人,“此人当如何裁处?”
安均国主平静道:“有劳阁下相助,擒获逆贼。自然非凌迟三日不足平民愤。”
男子惨白了脸大吼道:“昏君!”卫士立刻奔来堵上嘴,把他拖出去。真是干净利索,不让人抓到错处
螣邪郎远远看了那女子,勾起唇角。女子漠然回视,亦不言语。
“你因何施此辣手?”螣邪郎忽问道。
女子冷冷道:“冒犯君上本是死罪,孤不过薄施惩戒罢了。”
国主见这番情景,对螣邪郎客气道:“此乃吾女摇光。”
螣邪郎笑道:“原是贵国公主!先前公主作舞,国主曾道其为无价明珠,愿相赠以表诚意。如今一见,果然当得明珠之喻。”
国主微笑道:“得皇子青睐,亦为小女之幸。”
吞佛静静听着,一抹冷厉的笑,唇旁倏忽闪过不见。
交易的筹码,取巧的礼物,螣邪郎打量面前的女人。对魔界,她也是一件普通无奇的工具。
“在这里多少年了?”他神情淡淡望着身穿素罗寝衣的女子。
女子披散不加珠饰的秀发,一袭式样简练的白袍,倒是比日间盛装更添清丽。她亦是神情淡淡道:“回禀殿下,十五年了。”
十五年,人类生命中一段较长的时光,魔物眼中仅是弹指一瞬。女子双十年华的美丽面孔后,隐藏了一颗历经沧桑的心。
“既是吞佛童子属下,本皇子为何从没见过你?”
女子纤细的眉极小弧度地一挑。“殿下如何会留心小人物?”
瞧着烛光下女子的神态,暗自一笑,莫名地欣赏这种态度。
而她的面孔,似乎让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不太记得清。
“过来。”
摇光无声行至螣邪郎面前。螣邪郎悠然打量,伸手勾起秀美下颌。摇光眼光微微一动,并不言语,仍是那漠然无谓的表情。
螣邪郎失去了兴趣,放开她道:“下去。”
女子见他径自往外间走去,低声道:“殿下不用妾身侍候?”
螣邪郎转身盯住摇光,手尚扶在门上。半刻后低低做笑:“不用着急!身处敌营,吾可不想为片刻欢愉送了性命。”
女子睫毛轻轻扇动,“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传言?”
摇光掩口轻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久闻殿下盛名,怎的如今……”她神情本冷淡,此刻一笑恰如原野冰雪融解,满目俱是撩人春色。螣邪郎不见回应,安然注目她。
他略笑了笑,“你非淑女,吾也非君子,客套便免了吧。”
摇光不动声色,看螣邪郎又欲迈步,便道:“主人在此秋月当空之际,定然会观赏月色,彻夜不眠。”
他再次稍感意外地回头。摇光复又垂首,“安均国主性情软弱多变,若与主人在一处,纵有危难,亦可得周全。”
“你家主人……你真是留心呐……”
摇光微微笑道,“殿下与主人共事,莫非不曾留心?”
男子胭红唇畔浮起一缕笑影,那笑却是有点冷。
“你很聪明,不过,不能太聪明。”
去路不是太远。轻轻推开门,精细的雕花窗正大开。月色如水,泻满一地银霜。他则在窗前的紫檀小几前独坐。
“喝酒这种事,居然不叫上本大爷?”
“你已不请自来。”吞佛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秋夜朗朗,天空是幽深的蓝,透出一丝冷意。数点星子稀疏洒落,衬着残月格外萧瑟。风来,送进盛放菊华的浓郁气息。
螣邪郎皱眉道:“衰败的天气,当真使人厌烦。”
吞佛敛眉,“春华秋实,世间无常轮回便是如此。”
“四季中唯有这秋不温不火,留下一堆落叶枯枝外,便是颓败景象。”信手从桌面白瓷冰纹瓶中拈出一支粉白略带浅黄的十丈珠帘,“连当季的花都这般古怪气息。”
白衣魔者搁下酒具,看住他手上花朵,“秋夕疏朗,纵悲凉又如何?生必有死,提前透彻总比之后追悔得好。”
螣邪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吾方与摇光交谈一番。”
“怎样?”
“处世差些稳重,但还算机智。”
“她天生如此。”
血色的眼微微一动,“见到她神态举止,倒是有些意思。”
“对她有兴趣?”
“不过想起些旧事。“
吞佛一笑,“旧事的话,要问你自己了。”
鬼族提起银鎏金酒壶,凑到鼻端嗅嗅。“掺水的酒,你这怪癖真是百年不变。”
“不安稳的所在,我一向如此。”
“酒非酒,水非水,太过怪异。”
吞佛目光几许深沉,“水至柔,酒至烈。两者相混,互有调和,终无法恢复先前的本质。”
螣邪郎凝视吞佛手里闪烁的银光,“都变了。”
吞佛又道:“安均与魔界议和,但未与玄宗了断。送你此人,须妥善用之,利器难免伤到自己之手。”
“她究竟什么来历?”
“不必深究,只要令她一展所长,便是达到我此番目的。”
螣邪郎眉宇间终存有疑惑。“安均国主信得过她?”
“安均国主五年前为魔界击溃,逃亡中遇摇光襄助,遂以亲女相待。又因她生性慧聪,于国务颇多建言,深得国主喜爱。”
“可笑她正是你安插的内线。”
魔物轻轻一笑道:“说起来是巧合。”
“很多巧合,在你就是必然。”
带了稀微的无奈笑意,“也有不是的。”
螣邪郎要出口的是什么三字,在嘴边转了一转又咽回去。
转眼间吞佛唇边又噙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你休养的时日,不会太久了。”
血瞳陡然一利,“说的可是真话?”
吞佛举杯,“魔君之语,岂是言笑?先贺你。”
螣邪郎轻轻发笑,甚是得意,“遇到麻烦挺多喽?”
薄淡酒味并不醉人。如此,才能在独处之刻时时保持清醒。
“不妨说这是你的机会。”吞佛向窗外投去一眼,月渐沉,“该走了。”
螣邪郎一笑,“也是,过一会儿该出发了。”
沐浴在冷寂月光下的苍白面庞,闪耀着浅淡的银色光芒。金色的眼注视他,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最后只是一句,不送。
行至空旷处,螣邪郎悠然抬头,一弯下弦月挂在天边。秋天的月光,始终带着冷冷残败,不及夏日的清凉如水。满庭晕黄落叶,沉沉死寂的低暗色彩。他无比厌烦地看着,发力踩碎,细细查查的声响传来。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他不喜秋季,看似美丽实则衰败的日子,悲凉无趣。
魔喜爱的是浓烈,血液,火光,杀戮,乃至更多极端。关于吞佛的,则大多是凄白而模糊的影像。至于他为何不同,大概永远无有答案。
螣邪郎自己,仿佛也不需要答案。
定定思绪,他一甩长发,大步流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