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亦水

1、缘起

　　阔朗透蓝，云浮几缕，天地苍穹只看见一片草原绵延天外。
　　屋子独坐蓝天之下，天地间仿佛就这屋子，和这一片天空。
　　这便是北方江湖排名第十的月家庄。
　　“霜儿你来啦？”说话的女子声音清脆，自有一股天空般的清朗，“你终于想起来见我了？”
　　“残若姐姐等急了吧？不过看上去心情倒不错呢。”被称作‘霜儿’的女孩边说边笑着走了进来。
　　只见这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衣裳，浅笑顾盼间已然瞧得出绝尘的光华。再过五六年，这女孩必定出落得如月下白莲一般清逸脱俗，美丽不可方物。
　　“你这么个大忙人能在百忙中抽空见我，我受宠若惊，心情当然好。”随手拿了只嫩黄生梨啃了一大口，月残若边吃边嘴还不得闲，“是你爹又给你增加负担了吧？这两日听说你忙得脚不着地。说真的，霜儿，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没有童年的小孩了。我要是你啊，早就离家出走了。”
　　“你已经不止一次向我这样建议了呢，残若姐姐。”小白临霜拿过一只橘子，“万一哪一天我真的采纳了你的意见离家出走，而我爹爹又为此迁怒你们月家，到时你可不要百口莫辩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啊。”与月残若的爽朗完全不同，年仅十三岁的白临霜身上自有一种喜怒莫测的气质，淡然优雅地常常让人忘了她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能怎么办？我向来敢作敢当，白庄主要治罪的话，残若领就是了。”月残若一个漂亮的投掷，随手就将果核扔进了转角的杂物罐里，她居然三下两下就啃完了一只生梨，“再说，白庄主若真这么不分黑白，他又如何将定湖山庄带到今日北方江湖第三的地位？别跟我说是靠着丈人唐家的势力，这个江湖，向来没有一步登天的神话。”
　　“你对我爹很了解嘛。”
　　“那是当然。”月残若一挑眉峰，“我可是月家最年轻的当家人，虽然月家北方江湖排名只有第十，是依附着你们定湖山庄的子山庄，但要没有三分手段如何稳得住这上下的人心？我可是很会看人的哦。”月残若此言倒是不假，当年父母早逝，月家上下竟是没一个人将她们姐妹三个放在眼里，若不是月残若手段强硬雷厉风行，只怕她自己和两个妹妹都被这帮月家庄老家伙给赶出去了。
　　“所以我早说过，看轻你的人、以为你只是一个大大咧咧女子的人，会被你扒皮拆骨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呢。”小白临霜说着剥下一瓣橘子斯斯文文地吃，“其实残若姐姐你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手段，不是心机，而是你的魄力。残若姐姐你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说做就做而且绝不后悔。但，正是这种魄力是你的致命弱点，残若姐姐，我就怕你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件让你必须拿出魄力去做的事和一个•••让你怎么也拿不出魄力的人。”
　　“哈哈•••”残若做派一向豪放，此时更是笑声朗朗，“有趣的论断，小霜儿。不过，你是根据我平时的行为得出这个论断的，还是，”她猛然收了笑容，“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但是我却可以猜到——因为你有心事。纵然残若姐姐以为自己的笑容可以瞒过天下所有的人，也一样瞒不住我，”小白临霜放下橘子，蓦然抬眼逼视月残若道，“你究竟要去做什么？”
　　月残若沉默半响，突然仍是一笑，出手捏住了小白临霜柔嫩的脸皮，“你真的是十三岁？不会是什么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吧？”月残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居然更加认真地揉着白临霜的脸皮，就像要把她的原形给揉出来一般。
　　“我可没有你说得那么聪明，我的能力•••”白临霜这一句话说得黯然而讥讽，“那是被逼出来的。”
　　月残若闻言默然——这个在她爹近乎窒息的‘精英式教育’培养下的孩子啊•••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帮她，所以就算这次是一个火坑，是不是这个孩子也会义无反顾地陪她跳下去？“霜儿，你实在是一个很重情的孩子。”
　　“因为我没有可以重视的其他人。”她说得格外坦白，“因为我把你当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有些事，只要我可以把握，我就不会放手，绝不会放手。”收起微笑，十三岁的女孩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收了微笑的白临霜拥有很清冷的眼神，和气势。
　　月残若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若不是白临霜，任何一个十三岁女孩说这样的话，都不免被人当作玩笑。但白临霜却不同，她的这句话会让人感觉到寒意，感觉到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决绝。
　　“有时候真拿你没办法，比我两个妹妹还要难缠•••”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因为月残若知道很多事瞒不住白临霜，“这次我是要去南方，成为月家在慕容山庄的内线。”
　　“什么？！”到底是孩子，白临霜立刻失声惊问！纵然她能猜中这其中的五成，也难以猜中这次的任务居然如此艰难！——居然是成为与北方对立的南方第一山庄慕容山庄的内线！月残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任务几乎是必死的！
　　“你可以不去的。”白临霜的声音蓦然转冷。
　　“我必须去。”
　　“就算月家的老家伙刁难你，你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吧？”
　　“我必须去。”
　　“就算是你妹妹在那些老家伙手上，我自有办法将你妹妹救出，到时再摆平这些老家伙不好么！我认识的月残若绝不窝囊！”一时气急，白临霜口不择言！
　　“就是不想再窝囊下去了，所以才会不想再借助你们定湖山庄的势力。所以，我、必、须、去！”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语气里锋芒毕露！
　　我不想再让你在月家庄和你爹之间为难了，霜儿，就算你当我是朋友，我也不想再这样一再依赖你和定湖山庄，而且我很骄傲，你知道的！
　　白临霜闻言怔了半晌，很久才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好低，低到最后几字子散落在空气中无人听见，只感觉一层雪一样的白自她的眼神中浸透出来。“残若姐姐•••月家的人可都盼着你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无心征战江湖，一心只想着分家产？南北江湖又势不两立，到时只一个‘勾结南方’的罪名，纵然你有千万理由只怕也说不清楚！这些你明明都知道！”白临霜的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指节都有些发白，“如果，那些老家伙困得住你，残若姐姐，那就是因为你还有其他的理由，一个，你不得不去的理由，一个，你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魄力的人。慕容家的人。”
　　“所以，我必须去。”仍旧是这句话，月残若没有任何反驳之语，但言语间的坚定已然没有了转圜余地。
　　“姐姐你从来都不听人劝的•••可是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长大到——可以保护我所在意的每一个人，姐姐，求你，求你等我长大•••”
　　“傻孩子，”月残若叹了口气摸摸白临霜的头，“相信我，也相信我的能力，事情并你想象得那么坏。”
　　那时的女孩泪落如珍珠，就好像看见了那个注定凄凉的结局，然而那时的女孩却不知道，月残若的秘密，比她想象地更为曲折，而月残若的感情，竟是托付给了一个最不该托付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