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把钥匙 ...
-
我与绍轩相识于大学时代，他是那么出色的一个男人，足球场上，食堂饭厅，教室走廊，无论在哪里，我远远望去，他身上总是光芒万丈，人群堆里，他俊朗挺拔的身影，无时不刻都像是鹤立鸡群。
现在想想，爱上他的那段时光，我一贯引以为傲的理智早就在九霄云外烟消雾散，我和他登记结婚的前一天，妈妈还劝过我，她说这么优秀的男人，你喜欢，别人也喜欢，做老公的话要不放心的。
我不以为然，因为我觉得，像他那样出色的男人，会爱上我这样在人群堆里一秒就可以湮没的女人，就是一个奇迹。我甚至觉得，人家说的七年之痒，和同一个人相处会厌倦，在我和绍轩身上，根本就不成立。
事实证明我是错的，我们结婚还不到七年，最近，我已经感觉到了他对我的冷淡。
这种让我不安的生活，已经进行了快三个星期，我对他说话，他总是爱理不理，能少说一句，就绝不多说，他以前从不这样，他以前会望着我的眼睛，无比温柔地和我说话，他很缺乏幽默细胞，但他经常会在网上找些笑话逗我笑，虽然对我来说，那些笑话都已经是能倒着背下来的，但我还是会笑，不是因为好笑，是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讲笑话的人。
这种冷淡，愈演愈烈。现在我引以为傲的，是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它得到了很好的利用。不得不说，年长人也许反应能力没我们快，但经验绝对是比我们多的，妈妈说的话，好像真的应验了。
寂静黑夜，我独自躺在宽敞的床上，这种独处的机会越来越多，他不在，我根本睡不着。有时，他在临晨两三点回来，一言不发，直接睡觉，有时，他甚至彻夜不归。
终于，我实在忍无可忍了，那一夜，我躺在大厅的沙发上，准备等他回来就同他摊牌，没想到，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半梦半醒中，他好像回来了，我刚刚想起身，却感觉到他将自己温暖厚重的大衣轻轻盖在我的身上，动作无比温柔，让我有种错觉，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他没有变，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可是，下一刻他在房间打的那个电话，令我这种想法彻底崩塌，他在给他的情人打电话，他软声细语地安抚那个女人，他的声音甚至比当年对我打得每一个电话，都要温柔。
我突然觉得盖在自己身上的大衣很是肮脏，同时，我做了个毅然决然，绝不可违的决定，我要与他分开，我要和他离婚。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这个想法在我高中时，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第二天早上，他才起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恤从卧室里出来，我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我告诉他有话想对他说，他说，等他先洗漱好。
他从浴室里出来，清爽帅气，风姿不减当年，只是略微有些削瘦，他坐在我身旁单独的一个小沙发上，抱着手问我，有什么事，他好像毫无察觉我要说什么，大概以为我要闲话家常，说些开销花费之类的事。
我酝酿了一会情绪，以我最冷静的声音对他说：“我认真想过了，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出现了没有办法去弥补的漏洞，不如。”我顿了顿：“我们还是分开吧。”
他的表情比我想象中还要镇定，显得我倒好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妇人，他坦然接受，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这表示同意。
我在心底冷笑，这算个什么，一起生活的五年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我不想做那种死缠烂打哭哭啼啼的女人，所以才主动提出离婚，可他就凭什么这么轻松地答应了？凭什么？
我以为我的理智可以战胜一切，没想到我还是在盯着曲绍轩一分钟后，不争气地哭了。
他刚开始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哭，可毕竟一起生活了五年，大概对我还是有点情分，他猛地揽我入怀，在我耳边有些哭腔地呢喃：“小镁，我舍不得你。”
我一边抽泣，一边捶着他的肩膀，愤怒地吼道：“曲绍轩，是你对不起我！”我一直努力克制的怒火一下子涌起，这世上就他最没资格说这句话。我用最大的力气挣脱出来，顺手就给了他一耳光，然后，我看到他脸上也淌了两行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我愣了愣，夺门而出。
我在娘家整整呆了一个礼拜，他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离婚的事突然就没了下文，我最讨厌事情这样不清不楚地吊着，于是，我决定单方面找律师把事情办了。
一个礼拜之前和他闹翻后，出门出的太急，什么也没带，要先回去拿身份证。
回到“家”，他不在，以前我们俩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我没发现，最近我才觉得，没有他在的家，根本不算是家。
我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于是我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把“家”里的橱柜翻腾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其实我还有个抽屉没有找过，是曲绍轩的床头柜，那要用钥匙才可以开，有可能他知道我有这个忘东忘西的毛病，才替我藏好一些重要证件，所以，我基本能肯定身份证就在那里。
我现在的任务，从找身份证变成了找钥匙，于是我又翻箱倒柜找了一个小时，就连卫生间的厕纸箱里我都找过了，还是不得其果，我脱力地瘫在沙发上休息。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放在鞋柜上的相框，里面放的是我和曲绍轩一起在马尔代夫度蜜月时拍的照片，那时候的我晒得像个非洲妹子，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白净。
我突然鬼使神差地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幅相框，掀开后面的盖板，钥匙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眼前，这个时候，我觉得世上真的有种东西叫做天意。
我没有犹豫，拿到钥匙就去开了抽屉，果然在那里，我拿起身份证有些感慨地看着，这张照片还是我高中的时候拍的，被拍照大叔强迫把刘海和鬓角梳的光溜溜的，一张大众脸显得更大众了。
那时候再丑，可我还是个少女，现在是又丑又没人要的妇女了。
我自嘲地一笑，想关抽屉，推进一半，我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双手颤抖着拿起那订白纸，封面上赫然印着六个字：病理检查报告。
联想到曲绍轩最近的行为，我的心脏有些发麻，我忘了我打开这恐怖的报告之前是什么心情，报告里那些潦草的字我看不懂，我一张一张疯狂迫切地翻着，直到我看到那几个字：stomach cancer，胃癌晚期。
这是2011年11月8号的报告，也就是四个星期前，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理我的。
我终于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滋味，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我没有办法不让它发抖，我猛地坐倒在地上，我开始嘶声力竭地哭喊。
我想到对他说离婚的那天，明明看到他变得削瘦的脸庞，我却没有关心他，我竟然还觉得他给我盖的衣服肮脏，我竟然没有听出他在房间里打得那个电话有多假，我竟然无视他无助地挽留，无视他哭泣的脸庞，我竟然打了他……是我错，是我错！我怎么可以错的这么离谱！我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他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了把我骗走，所以忍着病也要在外面熬夜演戏给我看吗？
我怎么能够这么蠢，他又怎么能够这么自私地想要一人承担？
电话突兀地响起，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电话，努力遏制自己几乎崩溃的声音。
“喂。”
“喂，您好，是曲绍轩的家属吗？”
“我是他的妻子，他怎么了？”
“他现在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观察下来可能要马上进行手术，你能过来签个手术同意书吗？”
……
我捂着惨不忍睹的泪容，几近疯狂地奔跑着。
曲绍轩，等我！
仿佛回到了大学长跑考试，我气喘吁吁地朝已经超了我一圈的他喊着：“曲绍轩，等我！”
他轻松地从我身边跑过，又转过头来，有些宠溺又有些狡黠地笑着说：“我才不等你呢！”
不，等我，求你等我……
我终于到了医院，护士小姐告诉我因为考虑到绍轩的身体情况，已经在进行手术了，手术室的门无情地紧闭，一阵阵刺骨的凉意向我的四肢百骸猛然袭来，无助感吞噬着我的一切感观神经，我无力地倚着手术室冰冷的门滑坐在地上，我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我的眼睛却泪水决堤。
我无数遍地祈求，他一定要活着出来，我幻想着他听到我道歉后，淡淡的笑着，温柔地拭去我的眼泪，对我说：傻瓜，没关系。
可是我却听不到了，我再也没有办法弥补我的过错，我明白了，无论是大学还是现在，他都不会等我。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了，无论怎么祈求，都再也得不到幸福。
我恍惚中看向旁边的一扇窗户，窗外仿佛传来一曲悠远轻灵的歌声，那么美好，我追寻而去，从十五楼的高空砰然坠落，我听到我落地时那可怕的声音，我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恒久留存的笑。
身下炙热殷红的鲜血四溢蔓延，恍若绽开朵朵血色彼岸花，如此凄艳，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我仿佛看到绍轩回过头来，灿烂的笑着，向我招手：“快点过来呀，我在等你。”
再度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我无神地环顾四周，墙面显得有些苍白，这里是医院吗？我是被抢救了吗？
我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我想马上起身，再去跳一次，我决绝却虚弱地撑起身体，但我看到他的时候，我一瞬间懵了神，心脏麻痹地漏跳了一拍，这是不是真的？
曲绍轩手臂搁在我的床上，撑着下巴，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笑看着我：“你是我们班长跑倒下第一人，小生佩服佩服。”
我还在愣着，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我接过矿泉水，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曲绍轩在一旁显然被我吓了一跳，我俯身过去，紧紧地搂着他，我的眼泪淌在了他的衣服上，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唤道：“小镁，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你千万不要来陪我，我一定会赶你回去的。”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