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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醒时分 ...

  •   第一章苏醒时分
      仿佛是睡了一个整整世纪,顾筠才慢慢地撑开眼皮,沉重的身体,浑身的酸痛,稍一动静,犹如牵动了四肢百骸的神经,齐齐向她抗议,当真是身不由已啊。抬眼看到高高洁白的天花板,电风扇在平稳单调地转动着,洁白的被褥和订单,手臂上挂着吊瓶,药液正一点一滴的输进自己的身体,这一切无不在说明,自己正身处医院里。
      只感到口渴得厉害,扭动了一下胳膊,毫无疑问的一阵阵酸痛袭来。转头看到床右侧有一矮矮的床头柜,放着一个暖瓶和一沓纸杯。本想让人帮着倒杯水,环顾了一下四周,右边的病床上也躺着一名女病号,佝偻着身体,头发简单的扎了个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侧着身体,看不清脸庞,呼吸平稳而舒畅,看来是睡着了。
      顾筠心里想着,还是让她多睡会吧,都不容易啊。艰难地抬起上身,胳膊的划伤和双膝的碰伤带来了阵阵的抽疼,困难地够着了暧瓶,取下了一个纸杯,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幸好水不是太热,咕噜咕噜喝下去,浑身觉得舒畅极了,仿佛久旱的禾苗及时得到了上天的雨露滋润,默默浸润着,一直到心里的最深处。
      终于有了几丝力气,意识也在慢慢地恢复。看看窗外,黑漆漆一片,有树影在摇曳,大概是深夜了吧。
      楼道里有来来回回的走动声,有时安详,有时紧迫,踢踢踏踏,一路响过。对有些医护人员来说,这注定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浓浓的药味和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隐隐的刺激着耳鼻。估摸着身处的环境,应该是某个县城医院吧。
      这样的环境,对于一名陆军部队的女军医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每在值班时,总会有相似的画面出现。那是她所热爱的职业,虽疲惫,却也甘之若饴。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来临时,所有的军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生命和鲜血拯救苦难人民于水火之中,这是责无旁贷的职责所系,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医务人员,更觉责任更重。
      回想起来,在昏迷之前,都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身体极度疲乏,加之有点感冒,透支到了极限,无数的工作等着她和同事来做,搜救、消毒、处理伤情、进行手术、转移病号、打针、吃药……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都快忘记了思考和呼吸,只凭着惯性和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一样转动着,直到这次危险悄悄袭来。
      思维正一点点的恢复,画面正一帧帧的闪现.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后怕。记得应该是昨天上午,卫生队黄队长在每天例行的交班会上,给自己和同事女军医柳玉布置了任务,到新旺镇小庄村进行全面消毒,同去的还有几名卫生员,年轻而又富于朝气。一行人坐着卫生车,到达小庄村时,看到的几乎是一片废墟和残垣断壁,搜救工作已经持续几天,在最重要的黄金救援72小时过后,获救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埋藏在废墟里的尸体,开始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必须要尽快进行掩埋和消毒工作,否则接下来面临得将是疫情的迅速蔓延,这也是所有人员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接近中午,连日的疲惫、感冒加上毒辣闷热的天气,使本已劳累的自己,几乎快要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头晕得厉害,使自己有些站立不稳。抬头望去,有一段高约三四米的残存墙壁矗立在那儿,看上去还算稳固,下面是一丝阴凉,在这样的环境下当真是一件极好的奢侈品。于是,摇摇晃晃得挪到阴凉下,贪婪地享受着。不远处,柳玉正和几个卫生员,逐寸逐寸细致地喷洒着消毒液,药水的味道,远远的传入鼻中,有些微的不适。心里头想着,就这样休息一下也好,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忽然,脚下一阵晃动,大地摇晃得厉害,景物在抖动着,模糊着,大脑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猛烈意识到了……
      是余震!一次强度很大的余震!
      来不及仔细地思考,凭着多年的训练有素,迅速地翻身起来,起腿就要往出跑。还是慢了一步,那堵危墙,正以极快的速度,铺天盖地得向她砸下,已来不及过多的思考,生命也许已走到了尽头,在那极短暂的千分之一秒,脑海中闪过那张英挺和煦的面容,多么清晰,仿佛那微笑一直停留在时光的长河中,从来也不曾褪色,只手可拂。又想到了父母,那是永远的牵挂,音容笑貌犹在……就这样吧,死得其所,成为烈士,也值了!
      隐约中,耳畔传来一声“小心”,来不及辨别声音的方向。仿佛就在灵魂出窍的同时,不知从何方斜插出一个矫健的身影,一个箭步就来到了她的身后,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孔,只知道是个男性,孔武有力的胳膊猛得一用力,极大的力量把她推向一侧,踉踉跄跄得向前几步,随即扑倒在地。在那一瞬间,危墙轰然倒下,溅起一大片的灰尘,向四周散播开来。气浪震得她有些耳聋,终于意识不清醒,昏了过去,投入无边的黑暗中。
      “谁救了自己?”心中涌过这样的念头,“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受重伤?如果是,那可真是自己的罪过。明天,不管怎样总要去看望一下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疲惫和疼痛又一阵阵地袭来,顾筠向被里缩了缩脖子,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意不断涌来,恍惚中,想到自己在危墙倒下那一霎,脑海中出现的那张面孔,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看来,真是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原本许久刻意不曾想起,终在最后一刻昭然若揭,还是想念他,还是放不下他,纵是八年音信全无,杳入人海,还是想他啊,陈亦风。
      说实在话,已经快记不清他的面庞了,只留下一张合影照片。留下的只有记忆中与他相处的那些片断,或美好,或悲伤,或甜蜜,或感叹,犹如幻灯片一样,徐徐地展开,似曾相识的画面,如烟的往事,一股脑儿倾斜下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窒息般地淹没在记忆的洪流之中。

      第二章最初的最初
      这是上世纪最后一个秋天,顾筠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个大的箱包,一个在考上军医大学时招生办发的制式提包,站在Z市火车站前。她穿着白底绿点的连衣裙,一米七零的身高,紧身的设计衬托出窈窕匀称的身姿,齐肩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皮肤是南方人所特有的白皙滑嫩,身材高挑,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微微上扬,一笑起来,抿出好看的弧度,眼睛似一潭秋水,仿佛随时能让一切事物沉溺其中。有微风轻轻吹过,牵动着裙摆,恰似一朵不胜娇羞的水莲花,流光溢彩,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虽然一路从南向北,天气在不断地变冷,有些微微的不适,但这并不妨碍顾筠带着欣赏的眼光来观察这座悠久的古城。父亲是北方人,生于邻省,距离Z市不过600多公里,虽然由于父母工作较为繁忙,路程较远,父母难得带自己回一趟老家,但是骨子里的血脉流淌,使她对北方并没有多少距离感,迎面而来都是一股亲切和顺之气。这就是自己即将要生活五年的城市,不免多了几份感叹。
      Z市是北方一座具有悠久历史底蕴的古城,是十三朝古都,是中华民族的发祥之地,更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从火车站口望去,那高耸的城墙,仿佛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和厚重,远处的钟楼沉浸在一片灰蒙蒙中,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吐纳着长长的气息。无端地,脑海中冒出一句“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火车站历来是热闹非凡之地,这里也不能历外,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多得是为名为利铤而走险之人。父母经常教育自己,出门在外,女孩子一定要非礼勿视,不要多管闲事,把自己管好即可。本来,母亲是非要亲自来送自己的,但是对于刚脱离父母唠叨的孩子来说,这无异于给自己美好的大学生活开始就带来诸多的郁闷,所以顾筠是坚决反对,抗争了许多次,终没有效果。后来,听说同班同学周浩宁也考上了第X军医大,加上周浩宁父母跟自己父母是老相识,这才放心让二人结伴而行。上了火车才知道,也有好几个同校同年级一齐去Z市各大学报到的,一路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旅途劳顿之感。
      顾筠仿佛还沉浸在自己对于古都的无边遐想中,后面出站的周浩宁走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顾筠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斯文俊秀的脸,眉清目秀,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一副弱不禁风、文弱书生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南方人特有的好脾气,不急不慢的样子。
      “走吧,小筠,都收拾好了。”
      “好,那走吧。”顾筠答道。
      刚提起提包的时候,冷不防,从身侧蹿出一个身影,撞了一下顾筠,速度非常之快捷,顾筠的手提包“啪”的一声应声落地,身体不由主的一个趔趄,眼看快要倒了,另一侧的周浩宁赶紧扶了一把,总算没有丢脸。还没来得及发火,那个男孩已经硬生生刹住脚步,往回向他们踏出了一大步,一连声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急着赶车”之类的语言脱口而出,却是宏亮温润得好听。这下,倒让顾筠有些不好意思发火,周浩宁倒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说“你怎么不看路啊”、“下次走路要注意一些”之类的话。
      感觉自己并没有哪儿受伤,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处事原则,顾筠一直低头揉腿、整理衣物,只看得他穿着灰色的衣服,然后挥挥手,“你走吧,以后注意点。”
      “多谢,同学。”那个男孩忙不迭地说。尔后,又转身疾步赶路。
      等顾筠立起身,那人已挤上了前面不远处的一辆公交车,只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帽子衫的男孩立在车厢里,帽子罩在头上,只露出半个侧面,弧度却是美好。公交车徐徐地启动,绝尘而去。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也无心再欣赏古都的秋色。顾筠提着行李,夹裹在人群中,慢慢地向前走。走过两百多米,在靠近城墙的边上,有许多招生点,一长溜的排列着,每个招生点都是几张桌子,桌后立着用红布支起的横幅,上面写着“某某大学”,“某某学院”的字样,倒是挺壮观。每年都是这样,对于生活在古都的人来说,司空风惯,倒也不算什么,但对于顾筠和周浩宁这样第一次经历的人来说,还是挺有震撼力的。幸好,“第X军医大学”名字够响亮,远远地就能看见,走到跟前,顾筠和周浩宁从容地递过去自己的入学通知书。微胖的接新生干部,笑眯眯客气的说道:“欢迎,欢迎,欢迎新学员。”分配的班级早已定好,查阅以后,接新生干部抬头说道,
      “顾筠,基础部临床医学系,学员三队”
      “周浩宁,口腔医学系,学员八队”

      第三章我叫王晓洁
      来接送新生的是一辆有点破旧的骊山牌大客车,早已有几个新学员坐在车上,对着窗外指指点点,吱吱喳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想藏都藏不住。是啊,年轻真好,可以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成功和骄傲。作为全军仅有的几所重点军医大学,不知道每年吸引了多少优秀学子的目光,同样地,竞争也只能用残烈来形容。作为军校和医学院双重身份来说,考上军医大学无疑于来了份双保险,不论是在军队还是在将来转业到地方,都是一份收入稳定、令人尊敬的职业。看着他们兴奋的模样,顾筠的心情也莫名好起来,微微地笑起来。
      不经意站,扭头向斜前方一看,不巧,看见一个女孩正回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扎着马尾,圆圆的脸庞,有点婴儿肥,亮亮的眼睛,特别有神采。有那么一瞬间,顾筠有些尴尬,随手整理了一下的着装和仪容,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能再次微笑相对,此时,那女孩倒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走过来,找个前排的位子坐下,伸出了右手,大大方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王晓洁,破晓的晓,洁白的洁,大家都叫我晓洁,来自A省W 市,被分到了三队。你呢?”顾筠知道,那是西北的一个中等城市,离父亲的故乡属于同一个省,离得不远。
      “好巧,我也分在三队。我叫顾筠,照顾的顾,竹字头下面一个平均的均,你叫我小筠就好了”。
      “筠是什么意思啊?”王晓洁倒有点不耻下问的劲头。
      “竹子的意思。”顾筠答道。
      “噢,那你家在哪儿?”王晓洁打破砂锅问到底。
      “杭州”
      “噢,怪不得呢,原来是出美女的地方!怪不得我都看傻了呢。”王晓洁的语气显得有些滑稽。
      “瞎说,我哪里是什么美女。我看你才是,圆圆的脸蛋,肉肉的,多可爱呀!”
      “你这是说我胖吧,看在我们一个队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王晓洁又接着补充道,“真的,我刚才从你一上车,就注意到你了,你那样安静的坐着,一举手,一投足,仿佛车里一切纷扰都与你无关,像朵荷花一样静静地开放着。”
      “你越说越夸张了,瞧别人都向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多不好意思。坐好,坐好,车子马上发动了。”顾筠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好吧,今天就饶了你。”
      一路上,自然是妙语连绵,欢笑不断。王晓洁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姑娘,个性开朗,谈吐幽默,风风火火,单纯中透着可爱,举止大方,家教甚好。不一会儿,就与周浩宁也熟络了起来。从交谈中,也大致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父亲做生意,母亲是公务员,她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爱好K歌和看书。
      经过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子终于驶入了大学的校门。气势巍峨的大门横梁上写着六个遒劲的大字——“第X军医大学”。与地方大学不同的是,门口还站着三名身姿笔直的年轻哨兵,守卫着这里的安宁和平静。
      接下来,自然是到学员队报到,倒也简单,原先都有名单,看见本人就行。与周浩宁分别后,顾筠和王晓洁提着沉重的行李,径直向学员队门口走去。早有先到的学员,给她们引路到宿舍去了。
      一进宿舍,看到宿舍标签,才知道了和王晓洁分在了一个宿舍,自然是非常高兴,最起码,以后不会觉得太孤独。宿舍共有四个铺位,已经来了两位,一个是来自沈阳的周宁芳,白白净净,性格爽朗,另一个来自甘肃的张丽,黑黑瘦瘦,平时话不多。五年大学生活,她们四人感情都不错,但是要算做闺蜜,还要是王晓洁,可能是先入为主,更是脾气相投。
      新学员的生涯,就此拉开了帷幕。学员三队是男女混合队,男女各30名,倒也不觉得单调。唯一让人郁闷的是,刚入校没几天,队里就要组织剪头发。男生倒也没什么,女生可就一个个花容失色,梨落带雨,心疼的不得了。顾筠倒也没觉得什么,按照王晓洁的说法,就是剃光了,照样是一个俏尼姑。剪完了头发,照着镜子一看,少了一份飘逸,多了几份俏丽。
      大一上学期的课程,不是特别紧张,除了一些基础课程,如《大学英语》、《马列》、《高等数学》外,还开设了《人体解剖学》、《医用化学》、《细胞生物学》和《组织胚胎学》等学科。上下课都是着装统一,整齐带队,浩浩荡荡,颇有气势。课余时间则是拖着王晓洁,吃遍了周围的各类小吃,每次都是满载而归。日子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寒假。幸好成绩还不算,排名下来,居然是前几名。在火车站分手,王晓洁还伤心的落了几滴眼泪,好不容易把她哄上车才算松口气。

      第四章两个老女人的诡计
      终于踏上了返乡的列车,看着火车一步步驶向故乡,顾筠的心情犹如繁花似锦,恨不得立刻长上翅膀飞回去。和王晓洁一样,一个月前,两人就开始筹备了,带了一大堆的小吃和零食,还有各种名优土特产,给家里的每个人都精心准备了礼物。路上听说,有些同学竟把换洗的衣服和被褥也带回去,打算让父母洗干净后再带回来,顾筠一阵长叹,这也真是太夸张,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周浩宁当然也是一路相陪,倒也不寂寞。
      出站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父母,眼泪还是不争气得流了出来,左拥右抱,好不欢喜。母亲接过行李,嗔怪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呀,回嘴道,千金难买我乐意。这样撒娇的场景,多年以后,顾筠还时不时地想起,久久不能忘怀。
      农历正月十五,是顾筠的生日。当年父亲顾臣刚在云南边境对越自卫反击的战场,听到生了个宝贝女儿,高兴地跳了老高,写了一封家信,给顾筠起了个小名,圆圆,取寓意,全家团团圆圆的意思。因着这层意思,顾筠的生日从来都是过农历。也许是名字取得寓意好,父亲竟平平安安的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还立了二等战功,后来转业到杭州,现在是正处级干部。母亲肖云则是市儿童医院的一名护士长。顾筠自小听话懂事,聪明好学,很少让父母操心,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干部和三好学生,也是父母的骄傲。然而,肖云知道,女儿的性子像她爸,看似娇柔,实则主意很真,韧性很强,倔强得厉害。在高考填报志愿时,父母之间起了不少的冲突和矛盾。父亲希望女儿能女承父业,在部队上建功立业、有所作为,而母亲则认为当医生有前途,受人尊敬,收入稳定。最后,还是顾筠一锤定音,我呀,上军医大学,这样不就行了。于是,全家皆大欢喜。其实,在内心中,顾筠有自己明确的人生目标和追求,当名军医,确是不争的事实。家庭的熏陶,使她从小就对这两个职业很有好感。临行的前一次,母亲随便拉起家常,摇着顾筠的手臂说了一句,“圆圆呐,女人呀,终究是水做的,不能太要强,会活得很累的。”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强一点并没有什么错啊。很多年后,才发现那些话确实语重心长,发人深省。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母亲早早定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待父亲开车把顾筠从家里接过来,看着这一大桌子美味菜肴,顾筠露出狐疑之色,张口道:“妈,还有谁来呀?”
      “待会你就知道了。”母亲答道。顾筠虽有一丝的反感,但也不便表露在脸上。
      正说话间,包厢的门被推开,顾筠迎面而见,却是周浩宁和他的父母。以前就知道周浩宁的母亲姓张。脸上一怔,忙微笑着问道:“周叔叔好!张阿姨好!”
      招呼着坐下,顾筠和周浩宁都觉得十分尴尬,这算什么事呀。
      母亲和周母倒是很熟络,热情地互相感谢,又说非常冒昧打扰。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场面倒也不冷清。顾筠正在闪神的空档,就听到周母转身对周浩宁催促道:“你不是给小筠买了件礼物吗,怎么不当面送给小筠啊。”
      周浩宁忙不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拍了拍脑袋,憨憨地笑着,“你看我这记性。小筠,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顾筠下意识地不想接,但双方父母都在场,又不好意思,只能接过,连声说“谢谢”。头低到最低处,红了脖子。
      周母却像没看见,轻声笑道:“还害羞呢,小筠啊,拆开看看,看喜不喜欢呀,我们家浩宁挑了好久呢。”
      顾筠只好硬着头皮,拆开一看,是一条银色项链,简单而又时尚,确是很配。害怕周阿姨再次开口,忙说“喜欢,很喜欢”。心里想着,总算是过去了,但不想肖云平地一声雷,“张阿姨,我听说浩宁生日也快到了呀。”
      “是呀,阳历的3月16日,整整大了小筠一岁,开学后,马上就到了。”张阿姨接腔道。
      “那小筠呀,”肖去接着说道,“那你到时要有礼貌,也要给浩宁回赠礼物啊。”
      顾筠慌了一下,连忙答道:“好啊,应该的,应该的。”这次是真度过去了。两位母亲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吃菜,两个父亲则自顾自天南海北地聊着天。顾筠偷偷地看了周浩宁一眼,他也是一脸尴尬。心里嘀咕,这次真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跟周浩宁真的没什么呀,两个老女人这样一唱一和,真打算把自己着力培养成周家儿媳妇了。
      晚宴当然是以皆大欢喜,喜笑颜开而结束,两位母亲那热乎劲,仿佛已成亲家母一般。回到家里,接到王晓洁的电话,两人聊了好久。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正胡思乱想着,肖云已经坐到床边,拉着顾筠的手说:“小筠呐,周家家境不错,浩宁看着也老实,你们的专业又好,别枉费了妈妈的一片苦心呐!”
      “好,我知道了,一定谨遵懿旨。”
      “死丫头,油腔滑调。”肖云在出门的一瞬间,又扭过头,补充了一句,“别忘了到时给浩宁买生日礼物啊。”
      “我知道啊。”顾筠娇嗔着,佯装生气,枕头飞了过去。
      顾筠躺在床上,有一瞬间想到,其实以后如果嫁给周浩宁也不错,平平稳稳过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自己的目标也是25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最好离父母不要太远,好照顾二老。然而,如果毕竟是如果,假设永远是假设,命运这个翻云覆雨手,又怎会成全那么多人卑微的愿望,无数人的命运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早已在悄悄的改变,只是你不曾察觉而已!

      第五章给我们当衣服架子吧
      大一下学期的课程倒也不忙,除了一些基础课,还增加了《生理学》和《生物化学》。顾筠的成绩还可以,课业倒也游刃有余。上课的都是一些硕士、博士、教授级的人物,对付大一这帮新生来说,更像是在做一些返老还童的游戏。而最让顾筠头疼的是,眼看这3月16日临近,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却还没买到,母亲大人都催了好几遍了。于是在3月12日,这个难得的星期天,顾筠拉着王晓洁,前一天请好了假,穿着崭新的学员夏常服,一起晃到了街上。星期天,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大超市门口,车辆拥挤,人潮攒动。这样两个相貌出众,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肩章的女学员,倒也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注视。
      王晓洁自从知道原委后,一直打趣道:“你妈呀,这分明就是拉郎配吗,笑死我了。”
      “还笑,将来小心你妈把你给包办了。”顾筠挠着她的痒痒,好一阵嬉闹。一语成谶,晓洁毕业后,还真是让她妈把婚给一手包办了。只是结果却很美好,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逛了半天,也没有看中一件像样的礼物,眼看着马上都下午一点了,还是没有一丁点头绪。不自觉中,拐进了一件时尚男装店,环视了一周,看样子,应该是主打年轻时尚男孩的款。店铺很大,足足有一百来平米,装饰得简单而时尚,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让人不忍去踩踏。
      “哎,这套不错。你瞧瞧,就是没个男生来试一下。”王晓洁拿着一件黑色薄外套在身上比来比去,倒也合乎最近的气候。
      “咦,那不是有个男学员吗。”王晓洁轻声说道。顺着她的目光,顾筠发现,还真是有个男学员,跟她们一样,穿着学员夏常服,肩章也是红牌牌。只是背对着她们,离着两个货架远,个子高高的,大概有一米八左右的样子,身材很匀称,正低头拨拉着衣服。
      对于试衣服这样的提议,两个人都自问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向一个陌生男子问询,虽然和她们一样,都是军校生。推推搡搡间,还是王晓洁取胜,把顾筠推了出去,毕竟,是自己要来买衣服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去勇敢面对,即使被拒绝也好。
      于是,顾筠鼓足了勇气,轻声轻脚向“目标”进发,待走到那个男学员身后,硬着头皮,微颤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同学,能不能帮我们试一下衣服?”
      男学员身体微微地一颤,缓缓转过身,抬起了头。一刹那,顾筠觉得有点恍神,仿佛前生见过,今生又来重聚。虽然穿着不合身的军装,也难掩其固有的神采和光华。那是怎样的一张英俊和煦的脸孔,糅合了北方的粗犷和南方的精致,额头饱满,鼻梁黄挺,眉目疏朗,眼眸沉静,仿佛黑濯石一般能吸走人的魂魄,只微微笑着,宛如谦谦君子。
      若干年后,当看到电视剧《大明宫词》里,周迅饰演的小太平满脸带着泪痕,仰面揭开薛绍的昆仑奴面具,看到一张温润英俊的脸庞,小太平痴痴望着薛绍,面外音响起,“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岁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膘脆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此时顾筠再也止不住泪水,缩在沙发里,嚎啕大哭,身体止不住得颤抖,好久好久,才能平息。
      就在顾筠愣神之际,男学员开口说道:“同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顾筠一个激灵,缓过神来,很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懊恼。怎么会这样,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这不是花痴一枚吗。
      当然,王晓洁也好不到哪儿去,笑嘻嘻地跑过来,像条小哈巴狗一样,抢着答道:“是这样的,同学,我叫王晓洁,她叫顾筠,我们第X军医大学学员三队的,今年大一。我们是给男同学买件衣服当生日礼物,想找个男生帮我们试穿一下衣服,你能不能,给我们当一次衣服架子,我们看合适不合适?”
      顾筠心道,还真是难为她,这么一长串下来,居然没有打磕,顺溜得把我们的身份都说了出来,就差邮政编码和宿舍号码没说出来,这个王晓洁呀,碰到帅哥,警惕性就降到最低点了。
      “好啊。你们肯定赶着回去,别浪费时间了。都是学员,这不算什么。开始吧”,男学员说完,落落大方的笑着看向二人。
      “那就先试这套吧。”顾筠说着把衣服递过去,“好”,仍是一派从容模样。一会出来,果然是俊帅无比,天生的衣服架子。一双精深的双眸,看着顾筠二人,缓缓道:“还行吧。”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想把他多留几分钟,“同学,再试试这套吧。”
      就这样,将近两个小时内,试了十套衣服,每一套都让人看得身清气爽,仿佛专门为他打造一样。最后,选了一套白色休闲外套,看起来还不错,让店员包了起来。
      “谢谢你,耽误你这么多时间。”顾筠脱口说道。
      “不碍事的,反正我也没事可做。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是白云的云吗”
      这样一问,倒让顾筠一愣,随即赶快解释:“是竹字头下面一个平均的均,还是竹子的意思。”
      “噢,是这么回事。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很美丽的名字!”眼睛划过顾筠的脸庞,满含深意。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亦风,耳东陈,亦然的亦,大风的风,我在XX陆军学院一队,今年大二”
      正说话间,就见门内蹿进一个男学员,满头大汗,冲着陈亦风大喊:“我找你好苦,原来你在这儿,快迟到了,赶不上点名了。”
      顾筠脱口而出:“那你们快走吧,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还帮我们试了那么多的衣服,耽误你时间了。”
      “不碍事的,别听他瞎说。那我们走了,有缘再见。”连说边拉着那个男学员跑出去了。到了门外,忽又转过脸来,“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记得给我回信啊。”随后,消失在人海中。
      王晓洁喃喃道:“真没想到,XX陆军学院,那个鬼地方,还能有这样的极品,可惜了呀!”
      “可惜个头,快走吧,我们也要迟到了。”一溜烟,顾筠拉着王晓洁向公交车站跑去,心情却是出奇得好。
      几天后,顾筠把衣服送给周浩宁,自是非常高兴。有一次上街,周浩宁穿了出来,却没有陈亦风的那份洒脱劲,看来衣服也是认人的吧。
      事后多年,顾筠总是会问自己,那天到底喜欢陈亦风哪点,是英俊和煦的面容,还是洒脱从容的风度,好像都不是,他也不过才二十岁,哪来的风度可言,只能叹一声,爱情也许是一种相遇,明明是茫茫人海中的两个不相干的人,偶然碰到,你情我愿地产生火花,无须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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