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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3.

      当初被激烈反对,你安静却没妥协,对我更好来瓦解别人的偏见。

      “我从来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更不相信它能主宰我的生活,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命运永远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他永远,是躲在云端,掌握我生命的神明。而我,纵然多么憎恨他,却没有办法,只能服从,如可怜的篓蚁。”
      ——陆晓

      七月,炎夏。北方的阳光毒辣得让人想骂娘。我和陆晓坐在开着冷气的星巴克里享受大学难得清闲的暑假。我觉得“焦头烂额”这个词就是为我和陆晓这种学生会的干部准备的。特别是我和陆晓还是最费劲的两个职位——学生会副主席就像是一块骨头,人人都想要,但未必人人都啃得动。相对于主席,副主席更像是主席的苦力。而我作为文学社社长更没好到哪儿去,带新人写稿子,还要给那该死的校刊做主编。我们中文教授更是能折腾我,动不动就拿些乱七八糟的文艺片给我看让我写观后感,在电脑前呆一晚上对来说就跟吃饭似的,特自然。黑眼圈永远是我最精致的妆容,纯天然,无毒无污染。其实我上届的文学社长早就跟我打好预防针了,用她的话说,进了文学社就跟卖身了没两样儿,假期都比别人少,小假稍减,长假狠减,不让每个学生瘦个十斤八斤的都对不起这疯长的物价。

      虽然面对面,但我和陆晓都没什么话说,他拿着一本汽车杂志看得特从容,我戴着眼镜儿敲键盘敲得特起劲儿。偶尔陆晓会指着一款车问问好不好看,或者我跟他说一个故事情节问他够不够精彩,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各自沉默但并不尴尬。很奇怪的,知道他坐在我对面我就出奇的安宁,打心底里安宁。

      自从我们确定了情侣关系以后两个人都变得“羞涩”,陆晓再也没在我面前大大咧咧的光着膀子喝扎啤了,而是把我拽到这二十八块钱一杯咖啡的地儿装小资。作为在校的大二学生,来这个地方喝杯咖啡吃个甜点,真是相当之奢侈啊,不过我知道陆晓他家里肯定也不在乎这点钱,这小子就是一“官二代”,公子哥儿,虽然我不拜金,但老人教育我们,遇见大头,不宰白不宰。

      “哎,媳妇儿,你看这车好看不?”

      “挺好的,就是红色闷骚了点儿。”

      “对对对,老婆大人说的是。”他嘟囔着,眼睛眨呀眨的,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

      陆晓对我的称呼一向层出不穷,最搞怪的是“小麦”,最亲密的是“媳妇儿”或者“老婆大人”,最肉麻的,就是他叫我的单字“安”。

      陆晓的手机在我的包里震动着,我拿出来,是他老妈。

      “喂,老妈。”他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懒洋洋的接起来。

      我没在意,接着写我教授布置给我的假期作业——十万字的小说,历史穿越题材,要深刻有文学色彩,写不好扣我印象分。我纳闷了,这是偏心我还是往死里整我啊。过了好久都没听见陆晓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发现陆晓僵直着身子坐在那儿,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木然。

      “啪!”电话从他手中滑落,三千多的诺基亚,看得我都心疼。可陆晓却不管不顾,站起身来就往外跑,动作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我透过落地窗看见陆晓上了出租车,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他陆晓把我当什么了,走了都不打声招呼的吗?!我“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放进包里,也无心再享受星巴克的冷气,打了辆车回到了家。坐在沙发上我憋着一肚子气,陆晓突然离开把我一个人扔在哪儿,这算什么事儿啊?!我越想越觉得被侮辱了,拿起手机果断的把电池拔了出来。我玩失踪,哼,让你陆晓不拿我当回事儿!

      我一连七天没开手机也没主动联系陆晓——其实我想也联系不到他,他的诺基亚正好好的躺在我的抽屉里。这七天我没日没夜的赶稿子,终于把十万字的小说写完了,这几乎要把脑细胞都消耗光了。我离开了我奋斗了七天的房间,突然觉得其实我也挺宅的,这七天我除了日常起居之外就没怎么出过屋儿,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我觉着我现在都快发霉了。

      客厅里,我的姐姐麦然正优雅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红茶还在冒着热气,浓郁的茶香让整个客厅都弥漫着浪漫的味道。我闻得出来那是英国红茶,一克的价钱能喝两杯星巴克的榛果拿铁。麦然正在看本市的新闻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儿,对我说了一句“出来啦”便不再搭理我了。说实话我真佩服她,麦然对新闻的热衷程度不亚于其他年轻女人对韩剧似的热衷程度——我想像麦然这样的女强人肯定都有把新闻当成韩剧看的本事。

      我甩掉拖鞋盘腿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红茶,耳朵里也跟着听听这几天世界都有啥变化。

      “最新消息,我市税务局长,人大代表陆政华于本月三号酒架发生车祸,这次事故导致三死一伤,陆政华本人也在此次事故中不幸遇难。法院判决陆家向死者家属赔偿二百万元人民币,这是十年内本市发生的最严重的交通事故,陆政华作为政府官员酒后驾驶,不仅付出了生命和财产的双重代价,还让一个无辜的家庭家破人亡……”

      我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电视,就这一眼我便浑身僵在那里——电视里播放的是陆政华葬礼的画面,家属的位置上,陆晓穿着黑色的西装低头站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身边。陆晓的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黑色,他的脸颊瘦得凹了下去,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精神。

      这是陆晓吗?陆政华……税务局长……难道这个陆政华是陆晓的爸爸?!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陆晓那天呆滞的脸庞,他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恐惧。原来……

      “安安,你是不是恋爱啦?”麦然突然凑到我面前问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她那张二十七岁女人的看起来就像十七岁。

      “嗯。”我也懒得隐瞒,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一点儿也不想理麦然的犀利眼神儿。我和麦然一直话都不多,对于这个姐姐我还很陌生——虽然她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我注定要和她相依为命。但是我现在要去找陆晓,他现在一定非常难过,我要去找他。

      我正准备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穿着鞋就往我房间跑,猛地拉开抽屉,拿出陆晓的诺基亚塞进包里。出了门我把我和陆晓的手机都打开了,两只手机反应了一会儿就开始“嗡嗡”的进短信,一个里面二十多条,我手都被震麻了。陆晓手机里的短信都是从不同号码发来的,大多数人都在安慰他——原来,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真的是我啊。我手机里的短信都是一个号码发的,从我和陆晓分开那天开始,从下午两点到凌晨四点,点开内容我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果然,全是陆晓。

      “我现在在医院,刚才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对不起。刚才妈妈给我打电话说爸爸住院了,现在正在抢救。”

      “爸爸好像撞到人了,刚刚警察来找妈妈,我听见他们说,好像是三死一伤……爸爸还在抢救,你在干嘛呢?我好想你。”

      “爸爸还在抢救,已经四个小时了,会不会……我好害怕……”

      “妈妈昏倒了……现在手术室外面只有我和两个警察……”

      “爸爸……走了。”

      剩下的短信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内容了,只是每天的晚安和简单的问候——我和陆晓约定,只要不分手,就要每天晚上对对方说晚安。因为晚安是WAN,AN,我爱你,爱你。

      我不知道这几天陆晓是怎么熬过来的,电视里他深深的黑眼圈和凹陷的脸颊让我心里像是被一把锤子敲了似的,狠狠地疼。是要多牵挂,才能在那么痛苦的时候还记得我们微不足道的约定呢?我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深深的悔恨,我甚至想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嘴巴。麦安,你这个混蛋!

      我拿着手机想了很久才决定去陆晓家找他。我不知道我的出现会不会让他觉得厌烦,但我还是要去找他,我要去陪着他,就算他打我骂我我也会赖着不离开。

      我再一次小瞧了陆晓对我的感情。当我按下陆晓家门铃的时候我甚至做好了被他当场被他摔门拒绝的准备,可是当一脸憔悴的陆晓看见我的时候,他没有骂我,更没有赶我走,他只是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眼睛里有一种深沉的痛苦翻滚着。然后他紧紧的,用力的抱住我。他下巴的胡渣扎在我的脖子上有点儿疼,他圈紧手臂几乎要把我揉碎进身体里。我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耳朵淌下来,然后听见了陆晓发出压抑的呜咽:“麦安……”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是陆晓自从他爸爸出事以后,第一次,流下眼泪。

      陆晓父亲去世后陆晓家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他家近百万的存款全部赔偿给了死者家属但还是在外面欠了二十万的债务,这些负担全都落在了陆晓身上。陆晓妈妈因为心疼儿子曾经想卖掉陆家那套二百多平的房子,可是陆晓死活不肯。他妈妈心里明白,这套房子里有陆爸爸的痕迹,别说陆晓不愿意,她自己也是不想卖房子的。

      我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一叠招聘广告仔细的看着,一手拿着电话和陆晓闲聊,他最近在打工,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麦然那张妖孽的脸又凑了过来,她皱了皱眉头问我:“要找工作?”

      “嗯。”我哼了一声,电话那头的陆晓问:“现在不方便?那我一会儿打给你吧。”我回答:“不用,你接着说。”

      “零花钱不够用吗?”麦然很没有自觉的又凑过来,香水味儿还挺好闻。

      我摇头。每个月麦然给我的的零花钱我都花很少,一直存在银行里动都懒得动。我只是想自己做点什么帮帮陆晓,哪怕我的帮助只是冰山一角。他妈妈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他还背负着二十万的债务,更让人头疼的是,那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现在终身瘫痪,陆晓想身上背负着的不只是金钱的压力,还有精神上的重担,我能做的只有陪伴吧。我捂住电话听筒不耐烦的回答她:“我一个朋友家里出事儿了,我想打工帮帮他。”

      言情小说里总说,喜欢一个人是奋不顾身没有道理的。陆晓确实没能给我什么,可是我喜欢他,就是无条件的喜欢这个人,想让他开心想让他好。所以说,爱情也是一种犯贱吧。

      “你男朋友?”麦然挑眉。

      “嗯,他爸爸酒驾,出人命了,他爸是税务局的陆政华。”

      “哦,”麦然若有所思,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借你朋友钱好了,你干嘛还要去打工受那个罪。”

      “你借我?”这次换我挑眉。麦然我太了解了,典型的冷血女王范儿,当初我那去世的父母把家里的生意给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麦然的生命里,等价交换才是王道,她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嗯,我说真的,把钱给他你们就分手吧,他现在这样儿我估计他也没那心思管你。”

      “不。”我的手把电话捂得更紧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养个小白脸么,你才二十岁麦安,你根本不懂物质对一个人的重要性。谈感情你们根本没有资本!”

      “麦安。”陆晓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里传出来让我吓了一跳,抬手一看才发现我竟然错手按了免提。

      那刚才我和麦然说的全让他听到了?!

      “我先挂了,一会儿打给你。”

      电话被挂断,我几乎是抓狂的看着麦然,可麦然却一脸无所谓:“看吧,和自尊心比,爱情一钱不值。”

      我彻底愤怒了,就像是一直炸了毛的鸡。我“霍”地站起来不屑的撇撇嘴角:“哈,别说爱情了,亲情对你们来说恐怕也是一钱不值吧?当初爸妈生下我因为怕我耽误他们的生意就把我送去奶奶家,一年也就能见到一面,你跟着爸妈生活有时候我一年都见不到你!如果不是爸妈出意外你现在一个人,你也不会在五年前把我接来跟你一起吧?”

      麦然皱眉:“我们一直很挂念你。”

      “挂念?麦然,你心里应该巴不得让我永远不回来吧,那就没人跟你抢家业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我没有能力,但你给我花的每一分我都记着着,总有一天我会一笔一笔的还给你,和你的父母!”

      我摔门而出,门关上之前,我看见一大颗水珠从麦然眼里滚出来。我心里一疼,但很快这丝内疚就被我压了下去。我没办法忘记那几乎被遗弃的十五年。

      意外的,当我走出楼门的时候看见陆晓站在楼下,他手里举着手机,而我的手机正在口袋里震动。

      看见我他笑着跑过来,傍晚的暮色中他的牙齿格外的洁白整齐。他递过来一个麦当劳的纸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今天发工资了,这是我的第一份薪水,嘿嘿,请老婆吃肉!”

      我攥紧袋子,指甲都快把纸袋抠破了,我问他:“你吃了么?”

      “没呢,跟你一起吃!”

      我的眼泪终于在他的笑容中决堤。那天,我们在小区的凉亭里,吃完了那份已经冷透了的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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