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慕泊

16、许青

　　第二日攻城，城破。
　　然而最难啃的骨头是内城——紫禁城，京城里九成兵力都被皇帝调去死守紫禁城。而大批军队在巷战里没有任何优势，还会让百姓受累。
　　珏王调了自己从京中带走的兵和一部分弓箭手攻内城，其余兵力则作围城之势，捉补逃窜的官员或是贵族。
　　果然在逃出城的百姓里，盘检出了化装的齐殷王一行。齐殷王负隅顽抗，最终被捉拿暂押起来。
　　收了信探递来的战报，珏王不感意外地瞟了一眼就收起来了，他转过头来盯着眼前的僵局，长长地叹了口气:“总归是要败的，干嘛死撑着，多累啊。”
　　紫禁城严防死守，艰难地突破了一宫门后，二宫门前怎么也前进不了了。
　　因为两军中甚至有人互相叫得出名字，两方都动不起真本事，而御林军身负皇命，虽大多不愿与珏王做对，却不能投降。
　　再加上刀剑无眼，士兵大多起不了用处。此时派得上用场的就是那些显得十分神通广大的能人异士了。
　　他们有的能迷晕一大片人，有的能点穴使人晕眩，有的则能空手接白刃。
　　尽管如此，推进速度还是很慢。
　　任行川身后的许青看了看二宫城的高度，认真地问:“那城门有多厚？”
　　任行川饶有趣味地回答:“一尺半吧，是插了钢筋网的木头包铁做的。”
　　许青道:“大人，我想去试一试。”
　　努了努嘴，任行川心想:尉迟那么称赞你，我也很好奇你能做到什么。
　　在任行川印象里，许青身为明卫，工作不过是护主罢了。
　　明卫从来只对付明着来的敌人，以至于许青用武之地只比得上暗卫的一块小指甲盖大。
　　所以即便任行川知道许青是个武学天才，也对此并无概念。
　　当初许青来投奔，倒不是任行川计划的一节。
　　许青当年学武出师，打算回家里看看亲人，结果一回老家就出了事。
　　许青老家在武宜，他到家的第二天，如花似玉尚未出嫁的妹妹清晨出去采买，打算给哥哥做点好吃的。
　　结果直到中午家里的许青都饿得团团转了，他妹妹还没回来。许青出门询问才知道，他妹妹被当地一略有背景的恶霸掳走了。
　　当时许青第一个想法是，是什么恶霸竟然如此勤快？大清早的就来强抢民女。
　　但是想这个并没有什么卵用，于是许青就把她妹妹救了回来。
　　也许是救人救得太轻松，恶霸感觉自己被打了脸，也许是许青低估了恶霸的勤奋，过了两天他妹妹又被掳走了。
　　许青就再去救人。
　　几次三番，恶霸终于恼火，找了官府的关系随便给许青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许青遵师训，不可仗着武艺伤害平民，只好被扣上铁枷锁，带进了牢里。
　　这般他就很不安了，没有他，他妹妹岂不是无人能救。
　　他也是个人才，为了向外界求救，居然用传音入密给他的一个又一个狱友叨叨他进大牢的缘由。
　　传音入密是一种高频音波，音传七里不会减损，只不过每个人能听到的区段不同，而三十个人里就有两个能听到同一种传音入密。
　　许青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竟想出如此猎奇的方法。
　　于是一个监狱里三十几个犯人，其中二十七个都在许青蹲牢的七天里被叨叨地不胜其烦。然而更诡异的是他们忍无可忍之时，观之四周却发现周围人都跟没听到有人说话似的，更找不到说话的人。
　　致使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狱友们都以为自己脑子出了点问题，轮流消沉了很久。
　　也是巧合，由于某事，任行川的一个信探回京送信的时候路过武宜，刚好听到许青哭诉般的传音入密。
　　他也就回了一句传音入密，奇道:“哪位仁兄身怀绝技结果吃起牢饭了？”
　　本来跟念佛似的叨叨陡然高了一个八度，语气激动，似有哭腔:“这位兄台！壮士！我是山中老人的弟子许青！您若是不知道山中老人没关系！但是我妹妹许眉在一个叫胡汉三的恶霸手里！还请你救一救她！”
　　信探手中拿了份急件，急于复命，不得延误，只好安慰道:“仁兄勿慌，我一定尽我所能。”
　　回京以后信探忍着笑将此事告诉了任行川。
　　任行川远在京城，只动了点小手段，没两天许青就被放了出来，第二天许青就赶去救他妹妹，庆幸的是，那恶霸心慕许青的妹妹，不曾用强，反而好吃好喝养着。
　　虽然妹妹没有吃亏，但是许青觉得自己吃了一星期的牢饭很是堵心，就象征性地把那恶霸打了一顿。
　　最后那恶霸也不敢再来抢人了。
　　为了报恩，许青跑到京城来投靠了。投靠时只说自己会一些武功，任行川就没当回事，随手给他安排了个护卫。
　　后来当初路过武宜的信探再次回京，许青上门去感谢他。信探得知许青不过被分了个护卫做事，觉得浪费了材料，去任行川面前给许青美言了几句，任行川这才给他升到了护卫长。
　　此时这个长久以来都没怎么显露本领，大部分时间以卖萌为生的护卫长挠了挠头，冲着任行川努嘴的方向，冲了出去。
　　与大内御侍服饰不同的身形在训练有素部署严密的人阵中以完全刁钻的角度不可思议地快速突进。
　　在避无可避之时他便连起跳那一瞬的蓄力都没有，跑动中直接腾起三四丈，轻飘如风中尘土地掠过而后一个翻身落地。
　　看到这个风一样的篮子，几乎所有人都是惊呆了的表情。
　　任行川震惊到嘴里的杏干啪嗒掉在了地上。
　　这是风吗？不，应是风刃。
　　那八百御林军如一具稳如泰山的铁牛，而许青，则是庖丁手中那把分筋错骨如鱼游水的刀，竟无一人能挡，只一转眼便让他摸上了紫禁城二宫宫门。
　　不等御侍围攻上来，许青长出一口气，闭眼抬掌，骨骼和肌肉仿佛错位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接着他睁眼敛神。
　　空气在那刹那凝滞，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铺天盖地。
　　他像是毫无力道地轻拍了一下门上凸起的衔环兽头，而他着手之地却生生凹陷进去，如蛛网般龟裂的纹路瞬间覆盖其上。轰然巨响中，那没有五十人合力便推不开的巨大宫门砰地分成两半，狠狠撞上了宫墙内侧，一块当即不堪重击轰然脱落，另一块摇摇欲坠变形严重。
　　被激起的尘埃中，许青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总是控制不好力道啊。”
　　以宫门为中心的扇形圈里一片死寂。
　　许青转身回走，而他走一步，他身前的人退一步，把许青周身三丈内硬生生变成了无人区。
　　等到许青回到任行川旁边，御林军已经重整队形完毕，守在已经被怪力的许青打破的二宫门前。
　　门虽破，人犹在。
　　这般尴尬的情形下，珏王无奈道:“门破了又进不去，愣着干啥，继续打啊。”
　　任行川拍了拍许青的肩:“许小青，干得漂亮。”
　　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任行川隐了后半句。
　　许青听出主子的夸奖着实言不由衷，略有委屈，只是转头再看看毫发无伤的御林军，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好十分憋闷地拎剑上阵退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