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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双 ...

  •   叶玄真常常会做恶梦,而且总会是一个连着一个,逼得他无法喘息。梦中,火魔族巨大的圣兽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是否真的愿意,不计一切代价,一定要得到永生。
      是的,我愿意。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肯轻易服输的妖精,而那一次更是如此,我愿意,我说了我愿意。只有活着,才可能有希望。
      可是,活着也许会很痛苦,每一步也许都会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那个时候,他听不懂圣兽语气里的暗示,而等到他明白了之后,一切已然是追悔莫及,永无回头之路了。是的,有的时候,活着的反而会比死去的更加绝望而没有期望。
      我愿意。
      你可知道,所谓的誓言也许只是无法实现的欺骗?你可知道,也许他早已经灰飞烟灭了。你可明白,他不管怎样变化,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他是一个上神,他对天下的苍生都是仁慈的,所以他很可能只是要你活下去才许下这样的许诺。
      我愿意。
      你不怕,重生后的他依然把你当成一个孩子吗?而你是否也真的是爱着他,而非只是一个孩子单纯的仰慕和尊敬。
      你根本就不懂我。我愿意等他回来。
      你可知道,这一生愿意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的。这样,还是愿意吗?
      我愿意。
      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情谊可以燃烧到怎样的程度。
      然后,圣兽引来了来自地域深处的火焰,在火焰中,他失去了法术,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所谓的魔的尊严,然后获得了永生。可是,这一刻的永生,却足以让他跌入地狱。天火燃烧了整个魔界,多少的族人,多少的同类,都在那场火焰中死去。都说火魔族的火焰如何的美丽,其实美丽的背后却是鲜血和死亡。
      唯一的哥哥为了保护他不被天火烧身,也化身为火,融进了他的体内,从此代替了他的眼睛。
      于是,他成了一个罪人,一个背负着无数生命的罪人。那些妖魔没有因为他父亲的欲念而死去,却因为他的自私,而走得如此不甘心。
      活着,痛苦而寂寞的活着。
      他只能牢牢记着轩亦的长相,记着他的喜好,记着他的品性,记着他爱的桃花酒以及曲子,然后期望着某一天,会有一个神,来告诉他:孩子,我回来了。
      可是呀,那情谊,可还会燃烧?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面前的芦儿无措地望着他。
      “芦儿,我没事了。”他拍拍芦儿的手背,难得的温柔。
      芦儿却一下子扑进了玄真的怀中,不停地哭泣:“公子,你不要再这样了。”
      叶玄真不说话,只是低着眼。白色的绸衣上,一圈圈沾了芦儿的眼泪。
      “芦儿,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芦儿擦擦眼睛说:“不记得了,好像一出生,我就已经跟着公子了。”
      “是吗?真的好久了。”他叹了口气,“芦儿,你可恨我?”
      “我怎么会恨公子呢?”他站起来,辩解道:“我爱公子的人品,仰慕公子的才学,怜惜公子的寂寞,我对公子有一百种情意,独独不会恨您。”
      “可是,是我害得芦儿无依无靠,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记恨吗?”他困惑地问。
      芦儿却坚决地说:“芦儿不知道什么是亲族,芦儿只知道公子,公子在我就在。如果有一天,我不成了,就是灰飞烟灭了,魂魄也会找到公子的。”
      “魂也会吗?”
      “当然。”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誓言不过是镜中花,水里月,不过此时此地,叶玄真还是笑了,可谓是艳丽无双,风情万般。
      “公子,总算笑了。公子还是笑着好看。”芦儿看见他笑了,也就开心起来了。
      叶玄真起身,看见芦儿已经开始忙着准备早膳,就叫住了他。“不用忙,我还不饿。芦儿,把我的琴取来吧。”
      “是。”
      琴名“焦尾,”是把好琴,也是大大的有名,叶玄真喜爱它的音色,芦儿就从北印皇宫中偷来送他的。
      扣指而抚,琴声渐起。
      还是那首千年未换的清风引。
      也不知弹了多久,直到身边的芦儿突然叫出声来。“公子,他来了。”
      “谁?”
      “那个听琴的人。”
      手下一颤,琴声顿止。
      “公子,我去把他请上来。”
      ××××××××
      不是他,从第一眼看见浅离,他就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因为,如同芦儿所说,这个男人身上没有神的气息。神有神气,就算千年,就算轮回,这也是不会变的。这千年,他寻找他,靠得唯一的线索也就是这一点微弱的记忆。
      不是他,心里总免不了无比的失落。虽说有失落,但是浅离那文雅而清朗的外表却让他有了些许好感,在他的记忆中,轩亦也是如此的性情,温和如风。
      “在下叶玄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浅离轻轻一揖,“在下秦轩,字浅离。”
      “秦家浅离有三宝,一才二貌三琴艺。”那一声秦轩却突然让叶玄真轻皱起眉,他淡淡地说,“还以为那是夸大其词,却原来果真如此。”
      奉茶的芦儿大吃一惊:“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秦轩呀。”
      “叶公子说笑了,那不过是旁人乱叫的,我哪里有这样的才情。倒是叶公子的琴声令人难忘,恐怕天下无双了。”
      芦儿开心地说:“原来,秦公子也这么认为呀,可见我平日里没有说错了,我家公子就是世间无双。”
      “真是个傻小子,人家秦公子只是谦虚之言,你居然也就信了。”叶玄真的语气中的清冷更加添了几分。
      浅离倒是极为认真地说:“芦儿说得不错,秦公子确实配得上无双而字,而浅离不过尔尔。秦公子,我实在爱你所弹得曲子,不知是何人谱的曲。”
      “一位故人。”叶玄真其实并不太爱对人谈起关于自己,关于那人的事情,总觉得那是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浅离不知内情,只是一心想要找出那个谱曲的人。“这世间竟然能够有人谱出如此精妙的曲子。不知他现在何处?我真想与他结交一下。”
      “你想找他,我也一样呀。” 叶玄真突然浅笑起来,脸颊边有个极浅极浅的笑涡,腮边微微的红,仿佛是酒醉后的迷茫,也像大病初愈的倦怠。明明是笑颜,却依稀有着泪痕。“可惜,我们找不到了。”
      “公子。”芦儿心里怨那个浅离多事,无端的又惹起了玄真的伤心。“公子你不要紧吧?”
      去了?就像他身边的亲人一样。难怪这曲音之中,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哀愁。“叶公子,都是浅离不好,惹得公子如此伤心。”
      玄真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摆摆手。“无妨事的。”
      “叶公子,是秦某无礼了,请叶公子不要见怪。”浅离向来就是个玲珑之人,所以叶玄真淡淡的排斥,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只是不能明白,何以才相见就让他如此的不快,这样的际遇恐怕也是他以往所没有的。
      “秦公子客气了,您这样的人物,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又怎会无礼。”
      叶玄真虽然没有说什么,倒是芦儿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的主子,向来看不起那些争权夺位尔虞我诈的事情,而浅离身在官场,又深受皇恩,恐怕因为这一个“官”字遭了主子的不悦。
      “是人都会犯错,而我浅离只是一个鄙陋之人,又怎会免俗,叶公子,如果在下不小心说错了话,或者曾经在不经意时对公子有过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坦坦荡荡的语气,真诚恳切的态度,倒让叶玄真有了一些吃惊。掌权的人,多的是飞扬跋扈,得理不饶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以前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而在人间千年,见到的为官者自然也从无免俗的,几曾见过浅离这样谦和的个性。也因为如此,他倒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了。
      叶玄真说:“秦公子,是我心情不好,怨不得别人。芦儿,还不去倒茶。”
      “是,公子。”
      芦儿走过浅离时,却突然偷偷瞪了他一眼,想来还在生他刚才莽撞的气。
      浅离和叶玄真都看见了。
      叶玄真蹙着眉小声骂:“不得无礼。”
      浅离却笑着感慨:“好个忠心的孩子。”
      “小孩子不懂事的。”
      “无妨。”他客气地说。
      浅离走到窗边,看见了那把漆黑的琴,轻轻一拂,音色清越,无比动听。“焦尾,不愧为琴中极品。”
      “秦公子见过此琴?”
      浅离点头:“我无缘得见。不过,倒是听过一个传说,有一位忠心的文官因为清廉不肯与人同流合污而遭人陷害。他宁求玉碎不为瓦全,终于被杀。他的家人将他的琴投入火中祭奠他,而此琴居然遇火不燃,取出后,依然如新,除了尾端一点焦黑。焦尾此琴,也因此闻名天下。”
      “真是一个痴人。官场之中本来就是尔虞我诈,权力之中更是难断是非,若他聪明,就该早早抽身,这样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叶玄真侧目,看了浅离一眼。
      而彼此视线相交时,叶玄真的目光些许探问,些许挑衅;而浅离的则是坦荡荡,则是清明无比。
      “有时候,也有不得为之的无奈呀。”
      “不得为之?恐怕也是心有所恋吧!”他笑嘻嘻,明明是讥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可爱极了。
      “恋?恋什么?”浅离故意如此问。
      “功名利禄,美女金钱,自然有他想要的。”
      “是吗?”浅离看得出,叶玄真虽然在说那位文官,其实却是在指他,他也不生气,不辩驳。“叶公子以为如何呢?这些东西是不是值得人为它舍身?”
      “不过浮云虚物而已。”他蔑视地说,气魄大如江河。“对我来说,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快乐。”当年,轩亦和他皆求自由而不得,可见其的珍贵。
      自由?浅离听着也是一愣,很久之前,也曾经有做过梦,梦见了桃花树下,恣意游走。可是,这一天要到来,恐怕要许久,更或者永远也不可能到来。
      “秦公子,你以为呢?”
      浅离欲言又止,心里似乎有许多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终于只说出了那么句话:“这样的生活确实让人羡慕,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得到的。浮云、虚物纵然转眼即逝,但如果真的能够获得也不错呀。”
      叶玄真注视着他,仿佛要看出他的心意,看了半天,却还是不懂。此人,似乎淡泊,又似乎看重虚名。此人,仿佛温和,又仿佛精明。他是个不容易看透的人。
      这时,芦儿端着茶走了进来。
      “秦公子,请。”
      浅离还没有喝,仅仅只是一闻,就说:“深谷清泉,雨前龙井,桃花甘甜,确实是好茶。”
      “噗哧。”一声,芦儿笑了出来。
      “怎么了?”叶玄真问。
      “我没有放入桃花,哪里来的桃花甘甜,可见你口是心非,是个不怎样的人。”
      浅离笑而不语。
      叶玄真拿起茶杯,也是一闻,却是笑了。“这么淡的桃花味,你居然也闻得出来。”
      “我没有放桃花呀。”芦儿一脸不信地说。
      叶玄真说:“烧茶时,你可将桃花投入炉火中。”
      芦儿点头。
      “恐怕这花香已然有一点飘入了茶水中了,而秦公子鼻子灵敏,自然闻到了这淡淡的清香。是与不是,秦公子?”
      “确实。”
      浅离捧起茶杯,凑近嘴边,浅浅地饮了一口,然后闭起眼睛,一派祥和。
      “好茶,果然是人间极品。”睁开眼,却正看见叶玄真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叶玄真迅速的低下头去,不让旁人瞧见他眼底深处的悸动。浅离明明不是他,却也一样喜欢喝这样的茶,喝茶时也有这样的动作。
      浅离放下茶,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公子!”芦儿惊呼。
      叶玄真低低地说:“无妨,无妨,只是突然有阵腹痛,如今已然无事了。”
      浅离看他,果然见他盈盈浅笑,一点也没有难过之态,浅离这才松了口气。
      “秦公子。”
      “唤我浅离即可。”
      叶玄真也不推托,即刻答应。“那你也不要叫我叶公子了,就叫我玄真吧。”
      “玄真。”
      一声“玄真”,他仿佛跌回了过去。昆仑山,宣林,还有轩亦,一切的一切。
      纵然,只是欺骗自己的行为,也没有关系的。
      “我听说秦家的浅离,不但相貌好,秦艺更加是无双,可否为玄真弹上一曲呀?”叶玄真如是说。
      浅离不推辞:“若是玄真不怕在下惹人心烦,浅离自然愿意抚琴一弹。”
      “心烦?浅离真是过于自谦了。”
      轻轻抚来,自如行云流水。玄真以为浅离那样的人物,必然喜欢清雅的曲子,却不料他弹出的竟然是一曲《出关》,气势宏伟,少年凌云壮志,搏击长空尽在其中。
      玄真听来,竟有些动容。这个与轩亦有些相似,又却是全然的不同,只是虽然不同,却依旧让他有了倾慕之意。这容貌,这谈吐,这才情,这份难得的豁达与自在,皆是他心同的理由。
      就连不懂琴韵的芦儿也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方罢。
      玄真难得地赞美:“秦家浅离,名不虚传,玄真甘拜下风了。”
      浅离微微一笑,说:“胡乱弹奏而已,倒是浅离的琴声真是太动听了。”
      “不,那不过是依样画瓢罢了,我根本就找不到那首曲子原来的真韵。”他苦笑,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始终无法唤醒走了的轩亦。
      “原来,是那位死去了的琴者吗?我不认为还会有人把这首曲子弹得更好。”低层的曲,看重的调,中层的曲,看重的是意,而最为上层的曲,看重的则是情。如此情浓,怎会不好。
      “死?我何时说过他死了。”他说。“他不过是远行而去,这些年我寻寻觅觅就一直在找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寻访那些爱琴者、好琴者,可惜始终没有。”
      原来不是死别,却是生离。
      这样的遭遇,其实是一样的不幸。
      “难怪你会远离故乡,来到这里。我相信,他的曲子必然很好,但是我在玄真这里却看见了相知相系的怀念。毕竟,天下难得知音人。玄真,我相信,以玄真的执着,必然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玄真微笑:“天下难得知音人?梦想成真?浅离,多谢贵言。”
      “若是朋友,希望不要再言谢了。”
      “朋友?相识不过半盏茶,如何是朋友?”玄真问得认真。
      芦儿也在一旁取笑他:“就是,公子是什么人物,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作为朋友的。”
      “相知不在时间的长短,我与玄真因琴而相识,我钦佩玄真的琴技,喜欢玄真的坦白率真,更加佩服你的执着。如此相慕,为何不能成为朋友。”
      “说的好,我叶玄真愿意结交你这个不过认识半盏茶的朋友。芦儿,午膳可曾准备好?”他问,“我与秦公子一见如故,不如浅离就留下来,吃个便饭,这样可好?”
      “公子,午膳早就备齐了。”
      “多谢盛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自然同意。
      两人才刚刚坐好,清明却突然奔上了楼。他飞奔到浅离跟前,低声地在他的耳边说:“公子,燕老将军回来了,现在正在家中。”
      浅离的眉尖一下子展了开来,眼睛里更是多了从不曾有过的喜悦。然后,他起身,对着玄真一脸的歉意。
      “玄真。”
      玄真看见了他们的低低窃语,也看见了他的喜悦,然后只是淡然一笑。
      “我知道,浅离身在宫中,自然有许多的大事,玄真又怎好耽误。”这样的语气,礼貌而疏远,似乎一下子就没有了刚才的默契。
      “玄真,今日我突有要事,不告之罪,下次定然登门谢罪。”
      “玄真不敢。芦儿,送客吧。”玄真笑着,幽红的眼睛里是看不出心情的沉静。
      浅离本想再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径直随着芦儿下楼。
      玄真站在窗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芦儿再次上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样子,于是就问:“公子,你在生气?”
      “我怎会生气,我只是在想:看来人生除了自由自在之外,确实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呀。少年得志,万千皇恩集于一身,确实令人羡慕呀。”
      芦儿却依旧说:“公子果然是生气了。”
      “我气什么?”
      “也许是气秦公子吧,气他不把公子当作朋友说走就走一句交代也没有,气他辜负了公子的盛情,气他也不过是人间另一个平庸的争权夺利者。可是,以前遇见这样的人,公子只会避而不见,甚至出言讽刺,却从来没有如此生着闷气过,公子,秦公子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呀?”芦儿开始怀疑了。传说,风神是一个极为优雅极为潇洒的神仙,他不爱权势,不爱富贵,把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美丽,他聪明,他也从容而真诚,今天见到的这位浅离公子倒有几分像他。
      玄真摇摇头。
      “不是,他不是。虽然他们很像,却仅仅是气质的相似而已。”然后,他笑了,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般,“芦儿,也许我是在生气。等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是失望,我能不生气吗?至于秦浅离,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关心一个才不过认识一会儿的人。”
      “公子不是说,秦公子与您有缘,是朋友吗?”
      “朋友?他和我是吗?”他问。“像吗?”
      芦儿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来,秦公子对于公子而言,和我们以前遇到的人类是不同的。”他瞪着大眼睛盯着玄真说。
      “他和别人也是一样的,若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给了我一丝对于过去的怀念,仅此而已。哼,真是自作聪明的小鬼。”
      芦儿吐着舌头向他做了个鬼脸:“我是瞎说的,我就知道我们公子那么高高在上,怎么会看得上他秦浅离呢。”
      等到芦儿离去之后,叶玄真却陷入了深思:他是谁?既然不是轩亦,却为何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时光又倒回了。也幸好,那不过是一个言浅而交情更浅的路人,无需他费心去再想再念。
      以为只是一个路人,可是如果命运中注定要有这么一个路人,恐怕就是身为魔的玄真也是无可奈何吧。
      ×××××××××
      浅离回到家中,燕子含起身要行礼,他却一把托住了他弯腰的动作。
      “燕老将军,无需多礼。”
      老将军却说:“秦大人是官,而我是草民,草民见了朝廷命官自然要礼数全到。”
      浅离含笑道:“将军是两朝元老,而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就算要行礼,也该是我行才对。”
      燕子含双目中含着感动:“秦大人,这一拜我是拜定了,我要谢谢大人两年前救我全家之恩。”
      浅离委婉地说:“救命?将军说错了,昔日将军遭难时,浅离虽然有心要救,却已然被贬在外,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的。”
      “大人不用隐瞒了,那年偷偷传讯给我之人虽未露面,但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气魄可以在如此紧要关头,给我指点,教我自救之法,不仅如此,大人还为在下夜入李家,偷出了那份证物,这样我才能苟延残喘下来。”
      “将军,浅离实在不敢居功,昔日夜入李府之人是一位江湖义士,他听闻忠良遭人陷害被困狱中,自然不平,心有不平,自然就会拔刀相助了。将军若要感谢,自应去谢那人。”浅离扶着燕子含坐在上座,动作极为恭敬。
      “如若没有大人,那位江湖义士又怎会知道燕某有难。”当日,本来是和朝中几位大人联名上书状告李尘寰飞扬跋扈、蒙蔽圣上,却不想还没有告成,自己反被人陷害,冠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还弄出了所谓的罪证。若不是浅离,就算有幸留得命来,恐怕也会遗臭万年,名声尽断了。“大人,燕某和家人一生都会感念大人的大恩。”
      “将军错了,是陛下救了将军,而非浅离;也是陛下知道将军一片忠心招将军回朝,而非浅离。所以浅离不是大人要感恩的对象,陛下才是。如今,陛下有难,国家危急,我想以将军这样的忠心,必然会挺身而出吧。”
      老将军看着浅离,然后就明白了,他爽朗地大笑。
      “大人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了。既然大人能一片丹心铁骨始终不变,我燕子含又怎好落人与后呢。只要朝廷需要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明日我就上奏陛下,请战北印。”老将军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却依然如当年一般勇健,“大人,朝中有大人,真是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呀。”
      “老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呢。”
      “不过。”燕子含突然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我恐怕,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吧。我从卞犁到京城,一路行来,不时有人在言,北印和我朝打算和亲。”
      秦浅离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突然问他:“老将军,此刻天气如何?”
      燕子含不明所以,就答:“如今正是春天,春暖花开,自然是万物复苏,百废待兴了。”
      “是呀,百废待兴,将军说得不错。有人只手遮天,想要为祸江山,危害百姓,定下这等卖国的协定,将军以为他还能长此下去吗?就算浅离还是无能相阻,恐怕百姓也是不依的。国之根本,就是民呀。”
      燕子含露出惊喜的表情。
      “将军放心,和北印的仗要全仰仗将军了。”
      “大人放心。若不能得胜而归,我燕子含就此生再不归故里。”
      ×××××××××××
      半夜。芦儿点起了烛火。
      “公子。”
      “怎么了?”叶玄真刚刚醒来,头也依旧有些痛。
      “他来了。”
      “谁?”
      “秦浅离呀。”
      “是吗?”他批衣起身,走到一边,从窗口漏出的缝隙中正好可以看见浅离站在对街,目光对着他站的地方。也许曾经有过一霎那的生气,可是在醒来的那一刻,在月光下见着他的样貌,他的笑容,他的真诚,心头的那股不适居然散开去了,仿佛像看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旧友一样。
      “他站了也快有三个时辰了。”芦儿端着干净的水递给他。
      “三个时辰?”
      “他来的时候,公子正在休息,我不想叫醒公子,就让他走,可是他却不走。”芦儿抱怨地说。“公子,你要见他吗?”
      叶玄真推开窗户,笑着对楼下的他说:“秦公子,所谓何来?”
      “刚才在下在家中休息,突然偶有灵感,做的一曲,所以就来了这里,想要和玄真分享。”
      玄真这才发现他的身边果然放着一把上好的古琴。
      “此刻?此地?”他有些诧异。
      “与友相聚,又何分时间地点。”月光下,秦浅离还是一身的白衣,与月色相融。
      叶玄真才刚起身,还未梳发,仅仅只是简单地用发带束着。风过时,扬起了他墨黑的发,在春风中飞舞,竟是无比妩媚娇柔。
      “我以为浅离正忙于朝廷的大事,却不想还有这样的闲情,不免让玄真诧异了。”
      “就是就是,深更半夜,弹什么琴,这不是扰人清梦吗?”芦儿给了他一个白眼。
      “玄真,在下可有这份荣幸呢?”浅离问。
      玄真扶着窗棱,侧身靠在一边,说:“能够让大名鼎鼎的浅离在深夜当街弹奏,那也是玄真的福气了。”
      他果真弹了起来,虽不是什么名曲,但由他弹起来,却仍然非常动听。
      “真是疯狂。秦公子是五分的疯狂,而公子也是五分的疯狂,加起来真是十足的疯狂。”芦儿不可置信这一切,“我说公子,虽然他弹得很好,可是眼下可是半夜,他这么做一定会被人骂的。”
      叶玄真竟然笑出了声。那是秦浅离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愉悦的笑声,如此明媚的容颜,连芦儿也不禁愣住了。
      “芦儿,下楼掌灯,请浅离公子上来吧。我要和浅离共同切磋琴技。”
      “遵命,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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