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生存手册（下）》阮寐

31、死后世界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为此，你会付出多少次生命也在所不惜呢？

　　在见到迪亚之前，尼尔就从海因斯口中得知了斯图亚特的存在。

　　苏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长大，这是身体在尚未成长完全的时候就被强行唤醒所带来的后果。

　　身体停止成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就算僵尸王族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不死族里也总是有像他一样不老不死的人存在。说到底，尼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直到他真正见到了迪亚。

　　虽然被海因斯安排成为迪亚小队的引导者最初只是为了控制随时可能暴走的迪亚——这件事情迪亚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尼尔到后来差不多把自己的任务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迪亚是个很奇怪的人。如果不是被海因斯耳提面命地嘱咐好几次，尼尔根本想不到迪亚会对一个死去的人念念不忘，甚至濒临精神崩溃。大概因为迪亚是天生擅于伪装的人，从来都是阳光灿烂的笑脸和调侃的字句，谁也想不到他始终在追逐着已经不存在的人，哪怕再过十年也无法忘记。

　　迪亚第一次露馅是去救西亚的时候在研究所里中了幻术。尼尔听到青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吐出斯图亚特的名字，低沉又带着不可抑制的哽咽。那时候他才真正相信了海因斯说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再一次失去控制。

　　但是要说迪亚是个专情的人，他对其他人又好得过分。不管是小队里的哪一个人——哪怕是看起来最不适合撒娇的雷门好了，只需要摆出一副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迪亚就会立刻妥协。

　　尼尔觉得自己在“如何让迪亚退让”这一点上实在有着炉火纯青的熟练度。

　　迪亚不知道他很容易讨陌生人喜欢。他总以为自己表现得冷漠又疏离，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太容易对人心软。多少次他们接了稀奇古怪的高难度任务，都是因为有个不忍心拒绝可怜人的队长；多少次他们在明明很简单的任务中遇上危险，都是因为迪亚半途中又多管闲事。

　　为他而战，然后就算这漫长又短暂的生命突然中断也没什么。

　　起初尼尔是这样想的。

　　——一直到他真的死去的那一天。

　　死亡的过程当然并不痛苦，因为他是无法感觉到疼痛的僵尸。

　　在他不远处战斗的青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回头来，金色的发梢上还沾着黑血。尼尔只能看清对方似乎喊了什么——当然，他猜想那应该是自己的名字——接着眼前的景象片片剥落，迅速变成漆黑。

　　“太好了，上一次果然是在唤醒的步骤上出的错……”这句自言自语是尼尔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

　　尼尔缓慢又迟疑地掀开眼皮，看向立在冰棺之前的人族。

　　“啊，结果又造成了提前苏醒的后果吗……不管怎么样总比身体停止成长要好。”五官英挺的男人摸着鼻子笑了，朝他伸出了手，“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现在就告诉我，不然后果会很麻烦。虽然这么说了，也并不代表我能解决你身上会出现的问题——唔，我是佩恩。”

　　“……佩、恩？”刚开口的时候嗓子像被撕裂了一般，尼尔不禁轻咳了一声。

　　佩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要勉强自己说话。”

　　尼尔抿紧了嘴唇，浅绿色的眼眸在佩恩的脸上停留了数秒，转移到自己的手掌上。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佩恩的话，他所处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佩恩确认尼尔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之后就转头朝外喊了另一个名字，“海因斯，来接手。”

　　门外拐进一个人，垂着手臂像是一直在门口站了很久似的。那张脸和尼尔记忆中的海因斯一模一样，依然是没什么特别表情的娃娃脸。他看了眼佩恩，说：“你还不走？占用别人的身体对你来说负担不小吧。”

　　佩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再次转向在冰棺里缓缓活动自己身体的白发男孩：“这一次请不要再让他死去了，尼尔。”

　　他？迪亚吗？

　　原来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挽回。尼尔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佩恩：“怎么做？”

　　“总之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佩恩摊手，一幅“只能靠你自己了”的不负责任表情。

　　佩恩走后，海因斯走到了尼尔旁边，停顿了一下问出的第一句话是：“你听懂他的意思了吗？”

　　尼尔掀起眼皮看向对方。

　　“佩恩这一次说的话很奇怪。”海因斯皱了皱眉，“感觉像他突然拥有了预知能力似的，偶尔会提及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又像亲眼见过一样确定。”

　　尼尔摇头：“你要说什么？”

　　也许死而复生的只有他一个人，也就是说，迪亚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和迪亚的遇见以及之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这一次，他能改变迪亚吗？

　　尼尔自己也给不出答案。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斯图亚特在迪亚的心里是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的。

　　这一次尼尔提早见到了迪亚。在海因斯把雷门也弄进了不死岛总部之后，指着尼尔对迪亚扔下了一句：“这就是你们小队的引导者。”紧接着就把迪亚之前选定的森林之心任务一划，干脆利落地了事。

　　迪亚张了张嘴，瞪向海因斯：“这只是个小鬼！”

　　“他可不是小鬼。”海因斯意味深长地指出了迪亚的错误，“他比你大多了。”

　　尼尔不悦地看了一眼海因斯。没人比尼尔自己更明白，他的脸能在迪亚面前带给他多少优势。

　　……虽然，弊大于利。

　　“所以，尼尔？”迪亚抱着手臂打量站在他面前的两个身高几乎一个是另一个两倍的队员，做了再简单不过的介绍，“我是迪亚，这是雷门。雷门，尼尔。”

　　——

　　“尼尔，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点？”从元老院返回佣兵工会的路上，尤里西斯突然开口。

　　“我的身体停止了生长。”尼尔重复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不不不不，之前你赖在队长身上的时候，鼻子正好到队长的头顶；而现在是肩膀和队长头顶齐平——要么就是你长高了，要么就是队长的上臂变短了，你觉得哪个比较现实？”尤里西斯仔细观察了一阵，最后表示，“我们回去量身高吧。”

　　鉴于队伍里有着疯长期的少年，迪亚在不死岛总部的某面墙上给所有队员都记录过身高。当然，他们记了第一次就再也没人记得去记第二次了。

　　“嗨维克诺。”迪亚朝赏金猎人总会会长打了声招呼——他完全没有介意对方明明是死对头却站在自家大本营的事实。

　　“很高兴看见你完整地回来。”维克诺挑挑眉毛，假惺惺地用上了感动的语气。

　　“而我对于你接下来能不能完整离开佣兵工会这件事感到相当地怀疑。”迪亚乜了维克诺一眼，“我听说会长最近的心情十分糟糕。”

　　“身为他心情糟糕的源头的人还真能说啊。”

　　“好久不见你醋桶的等级又提升了啊。”

　　“在感情上最喜欢装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们两个都给我安静。”不远处的格雷希尔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每次见面都会进行的互掐，“维克诺，你现在就给我滚。迪亚，你单独过来向我汇报在元老院发生的事情。”

　　迪亚同情地看了眼维克诺：“不知道你是打算现在就滚呢还是明天被揍出去呢？”

　　“当然是先溜到地下去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考虑。”维克诺摊手。

　　“下次被揍出去的时候，记得别像上次一样忘记穿衣服。”

　　“……我回去会记得给你的反悬赏后面加个零的。”

　　迪亚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我怕你啊？”

　　维克诺哼哼着往格雷希尔房间的方向走了。

　　迪亚弯腰把尼尔放下，顺手揉揉他的脑袋，接着突然顿了顿，翘起嘴角却什么也没说，直起身体：“要比身高的话你们先去吧，一会儿我从格雷希尔那里出来再和你们汇合。”

　　“迪亚。”尼尔叫住才走了两步的青年，“你不希望我长高吗？”

　　“你长大之后和现在相比确实会有所不同，但也不必因为这样的变化感到不安。”迪亚回过头来，湛蓝的眼里满是笑意，“而且……我以为这是你一直希望的。”

　　尼尔愣了愣。

　　“我大概记得是在这个方向——话说身高怎么比我都是最高的吧……等等卢卡斯去哪了？”

　　“……这边才是正确的方向，别告诉我你们都忘了。”

　　“啊还是卢卡斯的记性好，雷门你果然不可靠。”

　　“在可靠度的问题上西亚你没资格吐槽别人吧……尼尔，不一起来吗？”

　　“……嗯。”

　　尤里西斯看了看迪亚远去的背影，眨眨眼：“对于队长来说，你长大之后他就没办法继续把你当作孩子看待了。因此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不是吗？”

　　“同时也失去了一项优势。”

　　“虽说队长喜欢小孩子，但是一直长不大的话可得不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尤里西斯的笑容里显出几分促狭，“不如好好回想一下维克诺刚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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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
听说耽美站被关了我就来更一发。本来答应写的尼尔番外结果差点直接写成系列真是分分钟吓哭我……什么你说有剧透？不不不一定是你想太多了。
@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