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大荒情歌（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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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古莫刚刚仿佛一脚踏入一个大境界，闻言一激动，直接从半空摔了下来。这一起一落之间，虽然摔了个狗啃泥，然而并不妨碍人们关注他。
没错，古莫只是境界不稳，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下，场中之人可说不好是嫉恨的多些，还是羡慕的多些。只是投来的一道道目光都带着深意，有的是看着古莫的，有的是射向阿南的。
就在这时，一只羽箭，出其不意地向古莫射过来。古莫刚要挥剑去档，却被阿南一把接住。下一秒，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太奇怪了。
如果这一箭真的是想射中古莫，何必从阿南身边这么轻易的射过来，难道还会有人敢小瞧古莫师父的能耐？显然不是的。
阿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古莫也凑过来。果然，箭上有毒，阿南的手掌已经半黑。
好迅疾的毒。
阿南回头欲寻娑遮，可惜刚转过身来，就是一阵天昏地暗，单膝抢地，已经直不起身。
“柯大侠，关心则乱呐。”一把清脆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来的是个一身白衫的青年人。他的出现立刻令厅中大乱了起来。
第一个不能忍的就是风无极，“小子！你来的好！”其余三大护法也紧接着摆出了阵势。
“哈哈哈！”陆争笑起来，“这下好极了。当年的旧人，还以为已经死了个干净。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
天极八卦徐容若突然道，“陆公子，你们兴师动众，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说得好。”陆争道，“三心二意这魔头，诸位定然不除不快！而当年之事的余孽，也该血债血偿。”
“这有趣。”一人笑道，“当年你爷爷陆天机冒死为不可为之事，替天行道，我们尊他为英雄。如今，你这孙子是要翻天！”
顿时有人冷笑了出来，“有些人，恐怕不当狗，便不知道自己还可做人。”来的人是娑遮，他正把着阿南的脉门，并命令古莫封住了他师父的几处大穴，“你是想彻底跟朝廷的人穿一条裤子了。”
“呵呵。”陆争，“我就知道留着你是个祸害。你说吧，你把陆云牧藏在哪里！”
古莫瞪眼道：“娑遮，怎么回事？”
“少管闲事。看好你师父。”娑遮语毕，一把暗器先洒了出去，“你快带阿南走吧。不要卷入这件事。”
“他还用卷入吗？他最最走不得！小王爷，留步啊！”一把钢叉，挡在了古莫的面前。
古莫岂是怕战的人，他见绝情岭的人同娑遮已然与陆争的人斗在了一处，阿南现在又万万不能轻易移动和少人照看，他怎么打？然后他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很尴尬的话，“喂，能不能文斗？”
“咳咳！”阿南突然被震醒了，估计是被这徒弟给气出了个好歹，“不要管我，你先走。”
“哈哈！你说什么？”那人被逗乐了，“我看你小子是个人才啊！”
说着，三簇的钢叉和古莫的长剑就战了起来，不时还有人企图偷袭阿南。古莫恨得牙痒，可惜，这时再没有前辈能在旁指点他，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叉这种兵器，刚劲灵活，与刀剑交锋，有距离优势，若是古莫身法并不灵活，根本不能近他的身。事实是，古莫的身法勉强还算是灵活。山里野惯了，他自有动物一般的灵活和敏锐，但是要说什么像风无极一样像模像样的步法，那就免谈了。
起先古莫的剑招一直被对方压制，阿南也还看着他，后来就不看了，并非因为不堪入目，实在是因为剧烈的毒药都会先侵入眼睛，他隐约是知道，阿南已经看不见了。
心中十万火急，下手就格外的狠辣。
因为有了先前交手的经验，古莫已然能尝试利用师叔传给他的修为汇入自己的剑意之中，虽不很得心应手，却也比单身披挂上阵要强些。
眼见着三叉又叉来，他旋身后退又是一招彤云暮，收势自如，算是进益了。
然而，对方俨然是比方才那大汉更技高一筹的人物，三两下轻易挑至他的破绽，只片刻古莫的手臂上就血流如注。他狼狈败退，退至阿南身边，像一只恨不能护住母亲的小兽。
阿南无神的双眼微抬，伸手向前，摸索着一把扣住了古莫的手腕，又是哀婉的道：“为师错了。为师不只应该让你念学堂，还应该教你杀人啊。”
“杀人？”古莫一愣，他只是想打败这些人，哪里曾动过杀心？
“对。”阿南推他一把，把古莫推出去，同时一道灵流，打在了古莫的右手使剑的手肘上，不自觉的，古莫这一击便多了十分的凌厉，不留余地的向对面刺去，可惜阿南看不到，刺歪了，他仍道：“因为这是个你不杀人，也有人犯贱，非要杀你的世道啊。”
对方却不管这许多，他乘古莫一剑走偏之机，三叉一旋、一贯，再次扦至古莫腰间。
古莫不防，急生一智，想要召唤那剑鞘再来一次御剑避开，可恨那剑鞘此时仿佛化身一条咸鱼，死的不能再死了，只令古莫来不及瞪眼，已然又添新伤。
那人得意道：“小王爷，老夫劝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少受皮肉之苦，倒是可以落个痛快全尸。”
“呸呸呸！”古莫道，“我这么俊的少年死了多冤。不如老伯你先行一步，也可为你主子省钱粮。”
与古莫对阵这人叫丘老三，年轻时候好斗，脸上受过伤，如今是个疤脸，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古莫这小子，从小跟阿南没大没小惯了，从来是打人打脸，骂人揭短，只学到如何刻薄，不知道厚道二字咋写。如今被人欺凌，又技不如人，他想：“不争馒头我还争口气！”
“哟！”丘老三心灵中箭，恶狠狠的道：“我还道小王爷好修养，不想到是来了个好不要脸的小畜生！”
“畜生不畜生，你看我剑来分晓！”古莫大喝一声，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重复着阿南刚刚指导自己的剑意。
东风渡——古莫第一回使出东风渡时，势如撩人春草，徐徐蓄力；这一回，却是逆流而上，艰难破冰，内含仿佛万千磨难，一路泥沙砥砺，是血气方刚的迎难而上。他挥手而出，是誓不罢休的架势，因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护住阿南”。
叉剑交撞，大震。
古莫立刻抽出剑来，回旋后退，又向前刺去——敛沧澜之沧海意。
暴虐，带着如山的惊涛，仿佛在这一瞬间拍岸而来，陈鹏与阿南师出同门，修行的本是一个路数的心法，传到古莫这里，更是没有任何唐突。顺遂的灵流一瞬间充沛无比，接着沧海意锐不可当的剑锋横扫了出去。
立时，不只是丘老三，被这一剑的剑气波及的是半个厅堂的人。几乎又是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迫后退。
古莫此时却如同初出樊笼的小鹰，再也不受控制。一种他虽然不知道，但是深埋在他血液中十六年的家族的血性，在此刻爆发开来，他亦无法收手。
敛沧澜的下一式——彤云暮。这一次，古莫不再大开大合，而是意诱对方，中途路数逆转，直挑而上，正是恰如其分的一式——如日中天。
丘老三起先还能挡搁几招，随着古莫越来越顺手的运用灵流，越来越像是一条出了栏的疯狗般不能阻止，场内再也不是单打独斗了。
陆争不怎么会打，但是很会让士卒先上，他指挥了一群扶摇山庄的人去围击古莫，下令“可以直接乱剑砍死”。其余江湖豪杰肯定不会去趟他的浑水，然而“失踪人口”这事儿眼下没有人能冷静下心气来说清道明，于是他们也跟绝情岭的人打成了一团浆糊。
乱战之中，古莫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围攻他的人已然七零八落。
忽然，他再一次御剑而起，这回他抱着阿南——阿南已经晕厥，他恐怕再也等不得了。
他就像是传说中的一道青烟，破窗而去，转瞬间杳无踪迹。
娑遮赶到望清溪时，已是次日子夜。
他一身血污，满脸草叶，想必也是历经了一番苦苦争斗后慌忙赶来。
“阿南如何了？”他喘着粗气，一进门，只看了古莫一眼，随即就自顾朝里屋走去。
“还在昏迷。有一口气。”这句话古莫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等娑遮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望眼欲穿。每每看着阿南虚弱下去，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给我把刀。”娑遮也不作任何休整，直接道。
古莫递了一把匕首给他，想到，“信号是阿南中毒那一刻他悄悄递给自己的，那么说明阿南早就约好了娑遮在这里会合？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转念他又想到阿南留宿娑遮在屋里过夜的那一晚，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都是醋味。
只见娑遮毫不犹豫，举刀朝着自己的手腕就割了下去，跟割块木头不差什么。他捏开阿南的嘴巴，直接就把他的血液给滴落了进去。不想，接着却溢出来。
“不好，他已经不能吞咽了。”
“怎么办？”
“看来得嘴对嘴的喂了。”说着，他作势欲上。突然，古莫扫过来的目光刺得他直打了一个激灵，寒毛简直都要竖了起来，娑遮心思狡黠，突然一笑道：“不然你来。”
“我来。”
古莫啜了一口娑遮的血液，只觉得他的血液苦而微甘，然而却没有丝毫腥味，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冲着阿南，他没法说“师父得罪了”，直接就是一口哺了上去。
喂了大概有五六口的血，阿南才突然咳嗽，又呛出半口来，人才转醒。
“阿南？”
“阿南！”
二人惊喜，古莫激动的甚至流出眼泪来。
阿南本想摸摸他的狗头，没想到却提不起丝毫力气。古莫却仿佛知道他的意思一般，主动把自己的狗头塞到了主人手底下，乖巧的看着他。
“呵，乖……”阿南的声音仍然虚弱，有气无力。
“阿南。”娑遮也哭着跪在了他的床边，“我能救你，我身上有一颗永驻丹，能解百毒，此时用正好！”
阿南轻笑，也想摸摸娑遮的狗头，然而他却不能会意，只是紧紧握住了阿南的手，“‘永驻丹’——一生能得几回闻……还、咳咳、还劳烦小美人儿要拿它来舍命救我……其实，未必如传说那般灵验。我……我岂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么？”
“阿南，他说有办法，你便让他一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医好你？不都说药人是天下至宝，可解百毒的吗？”
“咳咳、咳咳、咳……”他不住的咳嗽，听声音是痛苦已极，“傻、傻孩子……你知道永驻丹是个、是个什么东西！那是……那是娑遮的命啊……”
古莫的眼睫上还带着泪花，他眨眨眼睛看向娑遮，“娑遮，真的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娑遮沉默半晌，道：“人都说，‘药人天下至宝，物以稀为贵’你大概不知其因。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药人’的。我们孩提时，四五岁上被他们收容，都是要先经刀子在心口划上一刀，埋入永驻丹的雏丹。只有能挺过这一劫的孩子，才能够成为被调教成药人的材料。而一百多个小童，总是要死上八九十人之多，才能得几个。所以说，药人难得。
而这雏丹，经过几十年推演，一则调和其他药物入我们肺腑肌理；一则独自孕化，吸收我们心血，愈加淬炼精华。传闻：服之解百毒，容颜永驻，死而栩栩如真。便是此丹了。”
“可，可那就意味着……”古莫心里要急出火来，比起阿南，娑遮死不死他才不在乎。可是，阿南不行，他肯定在乎，肯定不愿意接受娑遮这样的付出——这付出，已经不再囿于情谊了。顿时，古莫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个药人，胸口长出一颗永驻丹来，他可以立刻为阿南剖心掏肝。
“娑遮，甘愿为公子一死。”
“好极了。”古莫心道，转眼看向阿南，那一点喜悦还来不及飞上眉梢，就又耷拉了下去，必是不同意一试的。
“熊小子。”阿南心中也骂他一句，可是这份心情他还是感觉颇为受用。只是可惜，他再也不能从后面用力的抽这小崽子了。他便微微转头，对娑遮道：“传闻多有不实。这不过……是滋补吊命的虎狼药，仅有一时之效。你若因救我……一时而死，我接下来，又还要去哪里找……找多少个药人回来？你莫不是、忘记了我在车中对你说过的话？”
他难得连贯的说出一整个句子来，却像是字字抽打在娑遮的心上。
娑遮入扶摇山庄为陆云牧豢养，陆云牧对他不错。甚至让他给几个儿子去当伴读，也学习读书识字。可是，他那几个儿子并没有把他当人看。他才恍然明白，在这个世上，他只要还顶着药人的名头，他便不会被安然善待。
药人的寿命，最多不会活过四十年，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该怎么办，但是这一切都是他无法选择的。正好这时，扶摇山庄窝里反，陆云牧托他做内应。想到他也算是为数不多对自己有恩之人，娑遮便应下了，真心的应下了，拼上性命以助。
这才有了绝情岭围剿的那一幕。
而也正是那一夜，是阿南让他明白，他是有能力离开那些人，像个正常人一样，光明磊落的活着的。他岂能不感激。
“你走吧，娑遮。”阿南道，“我命里最后一程，有古莫就够了。何况，你的一辈子，才开始呢……”
娑遮看了看古莫，他不看他，他不是不明白古莫对阿南的心思，可是他的心思呢？
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真正的剖开心胸，逼着阿南吃下这颗永驻丹，阿南肯定会拒绝。因为，阿南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他说他不会在他的余生中出现，那么他就真的不会在他的余生中出现。
娑遮也许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但是他懂得这个男人的决绝。
果真，他自己竟也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仿佛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含泪。起身。长拜。长辞。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大荒情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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