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夺舍（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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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眼一抹黑中，徐如霜眼目逐渐适应了黑暗，玉笛此刻正抵着她的喉咙，而她的刀，不偏不倚，也正紧贴着对方的丹田。这些年，她不务正业，唯独爱刀和速跑。
旁边，大和尚的钵，仿佛吃饱喝足，滚落在一边；大和尚人也晕菜了，一副老子死就死吧，死也起不来了的熊样儿。
“我知道夺舍不易，你也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合适的身体。不想废于一旦的话，就赶快把她放出来。”
“她出不来了。没人能从云中镜里出来。因为镜子，已经疯了……咯咯咯咯……”
“那你就给她偿命吧。”徐如霜直觉他是胡说八道，气儿不打一处来，这百年间，要论胡说八道，还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和笏娘，“你还阳一次，我一定弄死你一次。”
说话间，周遭漆黑如墨的小鬼儿们开始融合，它们融合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个体，逐渐包裹住了他们，空间里不见一点儿光。而突然，夺舍的这位大能人，胸腹间如同遭到了一记无形的锤打，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徐如霜迅捷的往边儿一闪，一手别开了玉笛，一手不知何时已然翻开了一沓儿符咒，直冲此人的后心贴去——贴的同时，她还说了一句“你真恶心”。
裂开的脸，没有流出血液，却流出了无尽星辉。
星辉就像是无穷的宇宙，瞬间蒙盖住了这片草原。有个声音，回荡在这宇宙穹空里，不断地自问：“……明明暗暗，惟时何为……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①……”
声音渺渺徘徊，像是痛极，笏娘乍听是老夫子的文章，还有一瞬尴尬，可是下一秒，她的感情不可抑止的被这把声音所控制，被迫地进入了共情，随后落下两行泪来。
可是，两行泪哪里哭得完呢？
那是一种湮灭心性的哀伤，仿佛一瞬间胸腹、内脏，都被这沉重到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所压扁。她一瞬间，成了造物之主。
她飞过天地，眼看着融金般的朝日冉冉升起，天朗气清，万物舒化，有清风过隙，鸟语花香……转瞬，这世界又九死一生，天柱斜倾，有大厦将崩之势，如故态复萌。
她心急如焚，四处寻找，一日走过了九万里的土地，终于，她看见了那个男人。她自看见他的一瞬，心中便起了别样的情愫。
男人背影如山，仿佛肩负着累累山河，然而他神情落寞地注视着这些自生自灭的万物，突发悲声：“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有什么不好？她不明白，但也没有说出口。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了男人的身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果你不喜欢春，我可以造出雪，如果你不喜欢雪，我可以造出无边的落叶。如果你喜欢琼精，我可以造出滠，如果你喜欢煵，我可以造出炱。②”她撸了一把凤仙花的花枝，手间的种子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你看，来年花开月正圆时，我们可以在此间把酒。天上地下，没有比情谊更长的了。”
“是不是都会死去……”
他说话间，那群岳山河，摧枯拉朽的崩塌，无数的星辰如天纵流矢，卷携着熊熊天火坠落，云被烧着了，天幕卷成了一张干巴巴的纸，鸟雀树木，有的被地火吞噬，有的被天火点燃，所有的生命，惊恐地奔逃、挣扎、求生……
求生是不能的。
这个世界上，如今只有她知道，万物的生灭，都在他的一息之间。而他如今深深地绝望，天地就随着他变色、绝望。它们没有手足，无有耳目，就只能撕裂自己，缓他的焚心之痛。
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天地，算得什么天地？
她仰起头，五千六百万个节气从眼底流过。她纵能操纵这世间气象，却留不住他决绝的脚步。
天意深远，他是多么的想回到过去。
可是过去也并非永恒，她的心简直都要碎了。
天泉的水从上界漏下来，他就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水漏下来，都快要看成了一尊石像。水势滔滔，灌入这崩塌大地的沟壑，水火交融，电闪雷鸣，像是对边民的嘲弄。
她的胸中恨意顿起，怒视穹空，可她什么都做不了。眼目所及，竟然也是一个世界啊……这也是，一片人间……
记忆戛然而止，笏娘双目血红，泪流不止，她仿佛突然明白了那些漆黑黑的小鬼儿残魂的来历——它们是那人企图反复造世时枉死的生灵。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其类何辜，在他们的手中却命如草芥。它们一双凡眼，只能看得见茫茫天道喜怒无常，如何知道，这是大能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云中镜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从那夺舍鬼的腹肚中落出。笏娘也从暗影重重的包围中现了身。
徐如霜一怔，那鬼方才仿佛被人给打了，怎么下一瞬就自己破了功？不解之间，她只能先用符咒把他封住，闪身到了笏娘的身边。
笏娘经历了弥久的记忆，而于现实，不过只是俯仰一瞬。
“你怎么样？”徐如霜揽着她急切地察看了一番，发现她并无不妥，这才松了手。
笏娘摇摇头，“扶我起来。”起身去寻找那一路作怪的云中镜。然而，她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镜子，博物馆的角落里，却活生生地多了一个人——那个美得毁天灭地的云境之主。
“你的镜子呢？”
他摊开手，丧气的摇摇头。
笏娘：“……你不在镜子里也能活吗？”
“不知道。”
“他是谁？”
笏娘看一眼徐如霜，又看一眼云境之主，“……真是一言难尽，回头我再跟你说吧。”
大和尚不知道何时转醒，自己捧着他那个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大钵碎碎念，讲的都是家乡话，更没有人理他了。三人来到被徐如霜给糊成了一个天天快递的夺舍鬼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你是谁？”
那鬼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周遭那些乌漆漆的小鬼儿也统统不见了。没有办法，他们不知道是该把这个夺舍的恶鬼带出结界好，还是留在这里合适，问题是，他们现在连自己能不能出去都还不知道。
笏娘从袖中取出那个小白送来的白条，指尖燃起一簇绿焰，将之焚掉。
“喂！”徐如霜叫了大和尚一声儿，“你的白条呢？”
大和尚背对着众人，浑身上下一阵摸索，“完咧！木有了！”
她们不好说什么，这些事儿还是让他自己去跟鸿生掰扯吧。
白纸燃尽的瞬息，踏着黑雾，“报丧鬼”跟鸿生，就变戏法儿一样的无中生有而来。徐如霜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俩人腻歪的比自己跟小竹竹还甚，简直有碍观瞻。
“这不都摆平了么，还跟着来啊？”
“……”徐如霜拉了一把笏娘的胳膊，“想想就行了，何必说出来。”
“报丧鬼”：“……”
鸿生蹲下身，一张一张解开了徐如霜贴在恶鬼身上的符咒。那些符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有清心的，有看家宅的，有往生符，还有运财符……真不知道她一个百年僵尸，没事画这些乱七八糟干什么。看来困住这只恶鬼的，也并非这些符咒。
揭到最后几张符，被封住的人动了几动，鸿生咧嘴一笑，戴着墨镜也掩盖不住他的俊美，只闻他轻声慢语的说：“吴王，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啊？”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夺舍（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