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十指凉》柚安

1、夜雨茫茫与君见

　　一
　　书生的院中有棵梨树，从未开过花，每年的叶子绿了黄了，一晃十九载书生长大了。
　　书生苦读的窗前一抬头就能看见它，他喜欢盯着它思考和发呆。
　　一天夜里刮起了风，书生屋内的烛扑闪几下灭了，漆黑中听见雨声淅淅沥沥。书生焦急地摸索着磷石，弄翻了桌上的墨，染尽页页白纸，他纤手抚过转而扶额。
　　咚咚，门被敲响了。
　　“快开门啊，雨好大！”
　　书生惊觉，这么晚了是谁潜入自己的院中？还是个女子。
　　书生开了门，未看清女子的相貌，身体却被用力一推，摔倒在地。
　　“你是谁？怎么在书生的房间里！”
　　女子怒声喝道。
　　羸弱的书生撞到了桌子有些生疼，半响才答话。
　　“我就是书生啊，你是哪家的姑娘？”
　　“咦，你是书生？”
　　女子躬下腰，把脸凑得很近打量着书生。
　　“真的是你啊，只是你的脸怎么变黑了？我还以为是蒙黑巾的窃贼呢！”
　　她嘻嘻地笑起来。
　　“我的脸？”
　　书生细看自己的手闻了闻顿时大悟，原来是墨啊！
　　“快起来吧，你这么喜欢坐在地上吗？”
　　女子依旧嘻嘻地笑，把手递给他。书生愣了一下，羞涩地推开她的手，站起来拂了拂袖子。
　　“男女授受不亲，小生谢姑娘的好意了！”
　　“嘻嘻，书生果然都同样古板！”
　　“敢问姑娘深夜造访所谓何事？”书生脸有些发烫。
　　“这里是我家，我回家需要什么事情吗？”女子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客气地深入屋中来到了书生平常读书的桌前，“倒是你怎么不点灯？”
　　“被风吹灭了，小生正要寻磷石点着它，姑娘就敲门了！姑娘方才说这里……”
　　烛突然闪出火焰，照亮了屋子，女子的容颜如深夜盛开的莲花沾着水珠宛然呈现书生的面前，书生噎着脱之将出的话，呆了。
　　温暖的明晃晃的烛光中她显得那般的清美，像仙女一般降临这破落寒酸的小屋。
　　“这里怎么了？”
　　女子随意地拨了一下烛心，火便窜得更高了。
　　“小生不懂姑娘为何说这里是你的家，这里明明是小生的宿处啊！”
　　书生的脸更烫了，微微地侧过头盯着风雨交加的窗外。
　　“你叫李代峨，住在这里十九年了，寒窗苦读，异常勤勉。你喜欢读书写诗和发呆。偶尔给村里的小孩大人讲书赚点银子，一天只吃两顿饭。你会给院中的梨树松土和施肥，经常在树下吟诗和作词……”
　　女子像背书般滔滔不绝，闭着眼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来踱去。
　　“你——”
　　书生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李代峨，你还真是呆鹅！你不觉得对我似曾相识吗？”
　　“小生何时见过姑娘了？”书生犯疑了。
　　“不是天天见吗？”女子嘟起嘴。
　　“什么时候？小生——”
　　书生未说完，女子突然无限凑近轻吐一句“我是妖”吓得他猛退了几步栽倒在地。
　　“嘻嘻，书生真胆小！”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更何况妖这种事不该随口说说！”
　　书生有些无奈有些生气，这姑娘好生不讲理。
　　“我没骗你，我就是妖！”女子撅起嘴，“我是你院中的梨花妖，你我天天相见这会儿你倒不记得我了！”
　　“姑娘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妖？这岂不是无稽之谈。”
　　“你不信？”
　　“我当然不——”
　　她突然像云烟般消失了。书生僵住了，冷汗直冒。
　　“这下你信了吧，嘻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啊——”
　　书生猛扑门而出，后背的衣裳却被一只手使劲一拽旋进了女子的怀中。
　　“嗯，味道挺好闻的，原来书生不仅一样呆板连味道都一样！”
　　女子嗅着书生的发间和衣襟，很沉醉。书生全身冰冷，瑟瑟发抖。
　　“你当真是妖！”
　　“书生好无趣，一句话要人家重复这么多遍！”
　　女子有些生气，却依旧迷恋地嗅着书生。
　　“你——”书生受不得这样的轻浮一把推开了她，“要杀要剐随你遍，但不要这样！”
　　“这样是指怎样？”
　　女子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秋水般的眼眸熠熠发光。
　　“这样就是——就是这样啦！”
　　书生羞红了脸。
　　“嘻嘻。呆鹅真有趣！”女子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呆鹅，我被雨淋湿了，给我干净的衣服换！快点儿！”
　　“我——”书生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我这儿没有女子的衣服……”
　　“不会给我你的啊！”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以……”
　　“不给我的话我就吃了你！”
　　女子突然扑了上来，咬住了他的颈。

　　女子重新出来时披散着长发，宽大的衣服邋里邋遢，异常苍白的小脸儿清美动人，更像是仙！书生不动，她缓缓靠近。
　　“舒服多了，多谢呆鹅！”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为什么要叫我呆鹅？”
　　“李代峨，代峨，读起来不是很像呆鹅吗？嘻嘻，你们这些书生都一个样的秀气生涩！”
　　书生红着脸走近她，“你，为什么你是我院中的梨花妖？而且……”
　　“说来话长了，你当真愿意听？”
　　“嗯。”书生用力地点头。
　　“可我不告诉你！”
　　这姑娘真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