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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往者已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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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秋
B市
高高的乌金门檐上,挂了大束的白绢花。宽阔的大堂内,四面靠墙摆设的,都是大盆的白色富贵菊。上好质地的杉木棺材,横在大肆装饰过的灵台前方。而灵台上摆放的大幅黑白相片中的人,虽年岁看长,却仍看得出风流壮硕,神采奕奕。
这宽敞的甚至能堪称华丽的灵堂,仿佛不符合这个年代。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照片中的男人而存在。
仿佛冷眼旁观着,身着黑色丝绒旗袍的端丽少妇,稍远的,静静地站在尸棺一侧。她左手边站着四岁的大儿子,双手抱着刚满月的小儿子,清雅娟秀的脸庞上,面无表情。
耳边响着哀乐,身前来来往往的,是来悼念逝者的人们。他们一遍一遍对她说着:节哀顺便。她一遍一遍的鞠躬致意。
一切,就像一场戏。
如果去世的人只是身份平凡,大概,他们就不会在百忙之中前来了……有多少人,是真心为亡者来送别?又有多少人,是为了日后需要倚仗沈家的势力才来悼念?
不过其实人家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就连当初的自己,还不是因为沈家的权势才嫁进来的?
厌倦的想着,李天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男婴。还不明世的孩子,这个时候失去了父亲,也好。总比有了感情后,再放不开来的强。
她转头又看向今天难得老实的,站在一旁的大儿子。丈夫的生死,她其实无所谓,早在过门儿之前,她就明白会有这一天。毕竟沈静文大了她将近三十岁。而沈静文这个人,虽然看似正直良善,却是一肚子政治阴谋算计,还花心的了不得。两人虽然同床共枕了几载,也仿佛有些恩爱、情义,但是要把婚后的事情一件件摊开来,还不够让人恨的。幸好她也不是小女儿家心思,她求的,无非就是个面儿上过得去。倒是如今这人没了……
李天宁微微蹙起秀致的眉头。沈静文即使什么都不好,可是当父亲,却也是勉强够格的。
忍不住叹了口气,李天宁把已经睡着了的小儿子,交给身边的保姆。俯下身,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发,“小天今天太乖了,可妈妈还是希望,看到你以前调皮的模样。”
男孩儿绷着一张神似父亲的脸,面上颜色仿佛严肃,却透着重重懵懂,“妈妈,爸爸……”
他还不了解真正的死亡,他只知道这一刻人们都很安静。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他觉得他不应该像往常一样吵闹。可是他又只是个孩子,所以,他除了听从母亲的话之外,他觉得无所适从。而此时的气氛,则压抑得,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表达出什么。
李天宁心疼地看着大儿子,她露出淡淡的,温柔的笑,“爸爸走了。所以以后,家里就剩下小天、弟弟,还有妈妈了。小天是我们家最大的男孩子了呢!你要代替爸爸,保护妈妈和弟弟,知道吗?”
“……嗯!知道了!”
1982年秋
D市
女人痛苦的尖叫声,从手术室内传出来。凌憧禹焦躁的在门外走来走去。他时而看向门顶上的红灯,时而恼火地看向手术室紧闭的门扉。
多久了?
进去已经有四个小时了吧!
烦躁的抹了把脸,唯一的姐姐在里面受苦,可是他却只能在外面傻等……生孩子让她那么痛,为什么当初不打掉呢!那是那个混蛋男人的孩子。为了那男人的孩子,痛得撕心裂肺,她这又是何苦?
怨恨的心情,反复的徘徊在脑海里,可事情却已经是无已转换的余地。到如今,气愤有什么用?怨恨有什么用?再怎样,也不能改变现在这让人抓狂的局面。
整整一个上午,耳边尖锐的叫声,让凌憧禹紧张得浑身酸痛不已。疲惫的在椅子上坐下身,可他却马上又站了起来。因为手术室中传出的尖叫,突然湮灭。
那叫声,突兀的消失得古怪,凌憧禹更加焦躁得坐立难安。
手术室的门被突然打开,有护士焦急的从里面奔出来,他急忙上前拉住护士,“怎么回事?”
护士脸色惨白的看了他一眼,“产妇血崩了。”说完,便匆忙向血库的方向奔去。
茫然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凌憧禹俊逸的脸庞渐渐扭曲。他错乱着,缓缓摇头。不能死,她不能死。都怪那个男人,都怪那个男人留下的种,如果他连姐姐这个最后的亲人也失去了,那这一切,将都是那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孽种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