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祖母 ...
-
余下路途任氏没有说话，雅清便也乖乖地被她牵着手前行，也不胡乱开口。
到了和萱堂，有两个嬷嬷在门口笑着迎她们，一个道：“老太太方才还要使人去问呢。”
任氏一听此话便也回她一笑，“原是我们迟了些。”说着还回过头对后边落后半步的织锦示意一下。
雅清正奇怪任氏待这守门婆子这般客气，就见着织锦笑着过去扶了那嬷嬷的手，低低与她说着什么。雅清眼尖，她那矮墩身高又是角度正好，便瞧见了织锦轻巧递过去的不起眼的青褐色小荷包。
她一愣，就被任氏牵了进去。走了两步雅清才略略回过神来，想来任氏待那人客气，又因着一句话就要织锦赏她，是为着那嬷嬷那一句话。方才听着像是随口一句，此时去想，雅清却明白其中透出了陈老太太的情绪。
既已想着要使了下人去问任氏等人的行程，自然是等得久了，即便没有着恼，怕也是心里略有些烦闷。而任氏得了这句话，入了上房自然会小心应对，免得还惹得老太太不耐。
雅清明白了几分，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受。她娘如此能耐强势的一个人，在陈老太太面前却如此谨慎拘束，想也知道她们关系是如何了。雅清心中略有些烦闷，对那陈老太太也没多少期待。
任氏入了院子，那脚步便放慢了少许，便有那小丫鬟进去上房里传话，不一会儿又转出来道：“老太太正与陈家太太说话呢。”说着便掀开了那门帘子。
任氏得了这句话，点了点头，又回头看见雅婉陈瑾儿和涵哥儿几个也到了，这才率先进了去。
雅清迟疑一下，见后边雅婉几个没有先进去的意思，她暗一咬牙，心想这时候才让他们先进去也是徒劳，她这一路都跟着任氏来了，此时一换岂不是心虚伪作，于是一抬脚就先进去了。
雅婉他们便跟在她后头进去。
在明间去了大衣裳，众人便又往侧间去。到了侧间一看，花梨木雕福禄寿仙桃祥云图案的罗汉床上略歪着个五十左右的老太太，穿一件青妆花仙鹤皱绸羊皮褂子，头上戴一镶翡翠圆玉的抹额，面容慈眉善目笑得和蔼，只双眼中即有精神不时透露出睿智锐利。
与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的却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穿一件狐裘短褂子，松花绫子袄儿，头上带着个朝阳玉凤金珠冠，斜斜插着一根蝴蝶状金步摇，更显得年轻华美，正是那陈家太太张氏。
陈张氏一见任氏进来，便含笑站起来相迎。
任氏先上前给陈老太太请安，陈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头，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任氏也不多话，便又与陈张氏言语。
雅清进了屋子，略等了等，便与雅婉和涵哥儿一起与陈老太太问安。而那陈瑾儿也规规矩矩地向陈老太太行了礼。
一番应对，雅清自觉她做得还不错，起码她没在陈老太太脸上看出点什么异样。
陈老太太先笑着问了陈瑾儿，“都这半天了，都与你雅婉妹妹说什么呢？”
雅清在旁边一听，还怕她又说出什么是因为等任氏所以迟了的话，谁知陈瑾儿却是只答说了旅途路上的事，还捡着两句好玩与陈老太太复述了一次，惹得陈老太太和陈张氏都笑起来。
雅清猜测不是陈瑾儿忽然聪颖起来，多半是她果真因与雅婉说话高兴了，不记得在映光院里等待的事。不过错有错着，陈老太太笑了一会儿，看向任氏的目光也就没那么些不快了，不一会儿又令他们都坐了。
陈老太太眼光掠过杜亦涵和雅婉两个，温和一笑没有说话，却是转过来看着雅清，皱了皱眉问她：“三姑娘都大好了？”
雅清一听她这话忍不住心惊，这老太太什么意思，竟称呼她三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亲昵厚待的意思，想来是有些不满了。她无端到了这杜府这么久，这回才是第一次见这位祖母，实是不知她如何开罪了她。
雅清努力回想了半天，仍是没从记忆中寻到那么点迹象，就是她院中那些个丫鬟，也从未提到过她这个祖母不喜她啊。
雅清心知陈老太太发问她是不得不回的，又不敢此时去看任氏表情，因此当下虽心中疑虑，仍是硬着头皮规规矩矩地回了一句：“托了祖母的福缘，雅清已经好了。”
陈老太太淡淡说了一句，“看着像是瘦了。”
雅清一听这话，忽的就想起方才在那廊下转角处任氏遇着杜亦涵时说的那一句话来，任氏也是同此时的陈老太太一般，略显得冷淡地说着貌似关怀的话。
雅清心中就有些明悟了。原本她还想着任氏即便再不喜庶子，因着老太太和杜敏的缘故，该显露的表面客气关心还是该做的，却不曾想任氏连那虚礼都不愿做。
此时雅清便明白了，都是跟这陈老太太学的。
想到这儿，雅清也就没那么忐忑心情，就跟方才那杜亦涵的反应差不多，同样神态自若像是毫无所觉地回答：“多谢祖母关心，想来是雅清长高了些，这才看着瘦了。”
陈老太太神色略略一愣，半响才点了点头，转开了眼神。
雅清这才有机会去瞅任氏的表情，只见她脸上仍有一丝怒容，但与雅清对视时却露出个欣慰欢心的笑容，并对她安抚点头，雅清也就跟着微笑了下。
此时那陈张氏开口笑道：“这是三姑娘吧，这相貌举止当真不一般。”
陈老太太听了这话，也跟着露出个浅笑，道：“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个什么模样，可别乱夸她了。”转过头又对雅清说：“过来见过你陈家表婶吧。”
雅清便上前对那陈张氏福了福，笑着道：“雅清见过表婶。”
陈张氏见她年纪小，不过是七、八岁年纪，行礼时没有二姑娘雅婉浑身那股子温婉羞怯，却处处透着干脆利落，看着就十分率真自然，是个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不由心中一喜。
先前她那夸耀的话不过是寻常言语，此时因心中欢喜，陈张氏又换了一套说话，牵着雅清的手笑道：“看这利落的小姑娘，也不知姑母和表嫂怎生教导出来的，我们瑾儿可是一点也及不上，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不如就跟了表婶家去吧。”
雅清也没想到有那么个拘谨少言的女儿的陈张氏竟是这样的性情，被她牵了手拉过去又是含笑着上下打量，又是玩笑着开口就跟陈老太太和任氏讨要，当下雅清也是一乐，忍不住道：“方才我母亲还说要留瑾儿表姐呢，这下可坏了，母亲听表婶这样说，定要立时把我跟瑾儿表姐换了来。”
此话一说，屋里都是一愣，等明白过来又是一阵笑声，就连陈老太太也笑起来。
任氏哭笑不得，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声：“你这丫头，就是我想换，你表婶也是不肯的。”
雅清便又委屈地说了句：“果然是想换我的。”
陈张氏又是笑，愈发觉得雅清有趣，立时就摘了头上那栩栩如生的双飞蝴蝶步摇来送她，又道：“别听你母亲哄你，若真要换，我就压了表哥表姐两个在此，看到底是谁不肯。”
雅清大方接了陈张氏递来的步摇，谢过了，又笑道：“表婶不怕吃亏，我就跟了表婶家去。”
陈老太太见了，却开口道：“这般贵重的东西，她又小，如何使得。”这话本该任氏来开口，可任氏却不言语，陈老太太便自己说了，说完还又看了任氏一眼，露出些责怪意味。
陈张氏正要开口解释，雅清却先道：“祖母，这贵重的是情意，也不是旁的。表婶给了我也是喜欢我的缘故，而我见了表婶，心里也是极敬爱的，所以便生受了。”
一句话说得陈老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淡淡一笑，道：“是这个道理。”
陈张氏又是搂住雅清笑，又问她平日里的读书消遣，最后又感叹一句：“姑母当真是有福气的，家中有这么些聪颖的孙子女承欢膝下，回去说与老太爷得知，也欢喜心安了。”
陈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又重新亲热起来，便顺势又问起陈家老太爷，也就是她嫡亲弟弟家中那些的小事来。
陈张氏便重又笑着与她闲话。
雅清心想她这位陈家表婶的性子当真有趣，看着是热情大方于小事上似乎不太着意，就这一会儿因着她喜欢自己，就跟陈老太太别了两回苗头了。让她既有些解气的同时又暗暗替陈张氏担心，可没想到一回头，陈张氏又把那话给圆回去，轻轻巧巧地一句又把陈老太太给说转回来，果真高明。
看来应对这陈老太太也不是无处着手的，陈张氏能提起陈家老太爷，任氏自然也能提起淳哥儿。雅清胡乱想着，立在陈张氏身边却忍不住去看她母亲任氏，暗自忖度，若是她母亲能稍微放下些脾气身段，以她的聪明能耐，自然也能哄住陈老太太。
可却不知，先头这婆媳两人是因着何事生分成这般模样，竟连小雅清这个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也受了牵连，大病一场之后也没得陈老太太一个好颜色。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祖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