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鸦杀》J泷Z

3、C3：夜低泣

　　十年前的少女十一岁。作为虾夷踊山大力士冻空一族的最后一人，背着一族一直守护的四季崎记纪十二把完成体变体刀之一的双刀•锤，到了幕府所庇护的三途神社不到一个月，就见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杀死自己一族所有人的可怕女子。虽然记忆极为模糊，但是只消瞄到一眼就能确定，那个被黑医橘桥萋抱在怀里了无生气的柔弱女子的确就是那晚屠杀冻空一族两百一十九人的恶魔。

　　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染血的月色里，站在成堆的尸体的顶端的娇小女子，丝毫没有被血弄脏的翠色和服，以及那双没有感情的深邃紫眸。

　　十一岁的少女冻空粉雪，空有一身力气和灵巧的身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独地呆在空无一人的雪山里，却被屠族仇人的亲生弟弟所拯救，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还没有真正开始全新的生活，就再一次遇见了那个令自己夜夜噩梦的恶魔。

　　她没有哭叫没有生气，只是安静地用她那全世界最为澄澈的眼睛望着黑医橘先生，问：“你要救她么？”

　　她记得橘先生只是温和地笑了，反问：“粉雪不愿我救她么。虽然她一心求死，但是她怎么说也都是七花的姐姐呢。我想要救她，而且这也是咎儿拜托我的。”

　　“七花哥哥和咎儿姐姐？”年少的粉雪盯着似乎已经死去的女子好一会，认真地看着。然后开口，“我不原谅的人是七花哥哥的姐姐。但是她已经死了。如果她再活过来，那么她不再是七花哥哥的姐姐，我也原谅她。”

　　一番话虽然没有逻辑，听起来奇怪诡异，但是橘先生依旧只是温和地微笑，然后点点头。

　　可是那个女子却再没有醒来。

　　橘先生说她是在逃避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原本就是一心一意愿望着死去，所以即使身体被救活，灵魂依然不会承认活着。

　　粉雪一点点地听橘先生讲诉这个女子的事情。关于她和七花的父亲的伤害，关于她母亲的死亡，关于空有才能却无法施展的痛苦，关于无法努力去做任何事情的悲哀，关于见稽古，关于病魔一亿，关于一心一意的求死。

　　即使年幼的粉雪并不能完全听懂所有，但是她也开始慢慢明白，这个女子其实并不是最初印象里的可怕，反而有些可怜。虽然她还是害怕那个像是永远都不会睁开眼睛的女子，但慢慢的，她也开始心疼起来。虽然没有太多烦恼的粉雪并不清楚自己心疼的到底是哪一些，但是她心疼着，看着女子漂亮且毫无生气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希望她醒过来。

　　希望在她醒过来以后告诉她。即使现在还找不到，可是一定可以在不久后的一天里告诉她，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

　　足以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转眼便过去十年。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粉雪也从一个热闹爱折腾的小鬼变成了热闹爱蹦腾的少女。可是长长的十年里，那个雕塑般没有灵魂的软体人偶，从未睁开过眼睛。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场浩劫。不期而至的火海红莲，以及那红莲中傲然而立的最强之刃。

　　“粉雪，橘先生又来找你了！”半个月前的那一天，和在三途神社里过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一大清早就在同社巫女的暧昧笑容中迎来了常客橘先生。

　　说实话，粉雪对朋友们的八卦实在是极度不屑。虽然在外人眼里橘先生的确是频繁地来找她。但其实人家是找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女人的。而且到底是谁会喜欢那种巨大诡异邋遢懦弱的笨蛋医生啊？

　　这天橘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他的助手，小橘。小橘和橘先生完全不是一个类型，长得十分纤细柔弱的样子，长发披肩，面色苍白。每个人第一眼见到小橘都会以为那是一个文弱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事实是，小橘是橘先生的助手加保镖。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小橘是女孩！地地道道的女孩子。

　　说起来，魁梧庞大的橘先生居然没有半点自保的武力，还要纤细的女孩子保护，真是全世界最烂了！

　　这个时候的橘先生面色紧张，小心翼翼地靠近粉雪，也不介意粉雪脸上十足的鄙视，偷偷摸摸地和粉雪咬耳朵：“我今天听到幕府的小道消息，将军下令要毁了三途神社！”

　　“什么？！”粉雪立刻大叫起来，幸好橘先生快速捂住她的嘴而没有引起骚动。

　　“嘘！”橘桥萋紧张地做了禁语的手势，轻声细语，“小声点，不要那么大反应啦，将军只是说要毁了神社，但是会先遣走所有的巫女们。虽然如果有不愿意而抵死反抗的巫女的话是要即时处死的，但是如果听话都离开的话，是不会有人死掉的。”

　　“这不是问题好不好！”粉雪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掩饰不住她现在心里滔天的怒意，“将军到底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毫无理由地毁掉神社啊？这里是大家的家！离开这里那些巫女能去什么地方啊？”

　　橘桥萋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也颇为无奈：“我猜很可能是七实藏在这里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你知道，七花现在还被幕府通缉中呢，将军很重视虚刀的去向。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证据证实七实还活着，所以用了这样的办法。不过你不要担心，遣走的巫女都会被分散安排在个个其他神社里，不会没有地方住。”

　　“这就好。等等，这样的话，我们怎么把七实运走？”粉雪刚松了口气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神经瞬间又紧绷了起来。如果将军的目标就是七实的话，不管是用什么办法，大约都是逃不过幕府的眼线的。

　　橘桥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皱眉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愿意，但是现在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冒一个险。”

　　什么险？粉雪没有问出口。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听到门外有些吵闹的声音，大约是幕府的人已经来了。

　　橘桥萋对她摇摇头，留下一句“你待在这里，等所有的巫女都离开了再行动”，就拉着小橘离开了。

　　粉雪虽然不清楚橘先生的计策是什么，但是她还是相信这个胆小的医生的。因为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救了很多巫女，并且救了七实性命的人。

　　除了极少的几个不愿意离开而被处死的巫女，大部分的巫女还是很快地收拾了行李离开，毕竟大部分的人还是珍爱生命而且惧怕死亡的。

　　很快，神社里就只剩下几个幕府来执行公务的武士和奴役们，因为粉雪的房间在神社最隐秘的地方，所以武士们也是先放了火才发现有地方没有勘察。

　　但是对这些每天斩杀上百人的杀手武士来说，多草菅一两条人命根本也不算什么，所以也不管房里到底有没有人，一并烧了就算。

　　粉雪屏住呼吸，静静听着门外的人声和脚步声，她想她现在知道橘先生的计策究竟是什么了。虽然有些要冒险，但是她有那个自信自己可以撑到那些人离去，并且也相信那个一直沉睡的女人也不会有事。

　　没来由的相信，或许是这女人太多强大的形象一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吧。

　　可惜粉雪没有高估自己，也没有高估七实，反而高估了神社房顶的坚实程度。还没有等那群人全部走掉房顶就被烧得塌了下来。这下烟马上就四起充满了房间，粉雪也立马皱了小脸。

　　这下恐怕要出不去了呀。因为她冻空粉雪可是雪族，最怕热的冻空一族！看着眼前烧得正旺的房梁，即使粉雪是超级大力士也无法近一一点去把房梁抬开。果然是有点麻烦了呢。

　　苦恼得正在抓脑袋想办法的粉雪丝毫没发觉头顶上的另一根房梁瞬间就要压下！

　　事实上即使是在以后的日子里，粉雪回想起那一瞬间的事，还是有一些记不真切。她只是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凉风吹过，然后有重物飞速落地的巨大响声。当她回头去看，发现两边那着地的房梁有着好看平整的切痕，并在熊熊燃烧着。

　　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被救的事实，粉雪看向那个突然没有征兆醒来的女人。在燃烧着的红莲火光中，那个全身散发着冰凉气息的女子缓慢地移动着柔弱娇小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那夜的猩红恐惧瞬间席卷而来，粉雪惧怕得下意识闭上眼。

　　可是很快，她又睁开，生怕错过那副在她眼里极为诡异却也极其美艳的画面。

　　翠色和服在火光的映射下颜色变得极其妖艳，女子陶瓷般白皙的肌肤也看上去有了些许人气，绝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深邃的紫眸里却是有着刚刚醒来的迷茫和疑惑。

　　但是无碍她慢慢举起手，挥下！

　　挡在粉雪面前的房梁和房门全部被切裂，外头的风瞬间猛烈地灌了进来！

　　这是冻空粉雪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感觉不到外界的炎热和声音，全部的五感都集中在一点上。无比、无比专注盯这那一点。是的。那个身影，在红莲中屹立的无情之刀，将在今后永恒的时间里，印刻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