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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隔江犹唱后庭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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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隔江犹唱后庭花
犬养武仁慢慢摸着那条华丽的结带:
“你知不知道,日本女人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澄玉木然。
“是骨灰,祖先的骨灰。尽孝道,就是这样弯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地循着规矩走。”
她此时的骇然,他是满意的。
“来,换上这件衣服,高高兴兴去参加皇上的舞会。”
澄玉摸上和服的一角。
突然攥紧了。
剪子就在一边。
‘咝啦——’
拼了力,一豁到底,裂白般畅烈。
她细细的牙根咬在一起,面颊绷紧着,仿佛已在等着那迎面一掴。
犬养武仁的脸很慢地变化着。
突然,她害了怕,无辜的横尸,铃木鸠山的告诫,踌躇满志的吴栋梁……
铃木鸠山正轻轻地进来,用日语:“南京陷落以后,□□疯狗其猖獗。在全国各地,已经组织大批暗杀行动。长官应该格外小心,在公共场合,穿上西洋服。”
犬养武仁眯着眼,“那是在关外。国民党特务的触角,是伸不进满洲国。也许有吧,在石井将军的实验室里。其余的,抗联?游击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即便如此,犬养武仁思索再三,还是换上了西服。
“顶天立地,无苦无忧,造成我国家。只有亲爱并无怨仇……”
一过同德门,就飘来高亢的国歌。
红绫长绉的汉家小姐、黄缎旗袍的旗人名媛、天蓝皮袍的蒙族贵裔、雪白大襟儿的回族姑娘、黑绸考子的藏家少女。五族共和,同声协唱。
北京城的生活已是十年前的回忆。
幼时的澄玉常常吵着要去紫禁城里看皇上,看皇后。长大方知那是舅舅这样的遗老们心底最深最难堪的隐疾。。
一个又一个愚忠死于绞杀、毒药、伏击……
日满依旧联姻了,御弟殿下和他的日籍妻子无疑是整场的焦点。
关内硝烟弥漫,这里五彩纷呈。
沙场蹈死赴驱,这里歌舞升平。
满场是摇曳的和服、旗袍和长绉。
“喜欢么?”犬养武仁问道。
澄玉不说话。
“澄子,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日本女人,喜恶,是不应该随自己的意愿而定。”
一个不喜欢的人适时出现。
这本是楚阈庭们的天下。
舞场如战场,拔萃出群占尽先机。
楚阈庭看到未来的上司,与周遭的女伴逐一笑语作别。
雪亮的长筒马靴铮铮有声,他立直敬礼。
穿便装西服的犬养武仁微一举杯。
“栗原太太没有同来么?”
“也许,栗原太太不习惯热闹。”
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不习惯热闹。
犬养武二微笑摇着杯中浆液:“那么,就请代为教导小女。”
音乐响起了。
楚阈庭做一个‘请’的示意——就势执起她的手。
翩然入场。
她本不会跳舞。
身轻如萍,身不由己。
他游刃在一个又一个悠雅的漩涡。
是华尔兹。
长裙旋转,霓灯旋转,广厅旋转……飞灰漫舞、血肉模糊。
她突然一下推开他。
经过的侍者托着杯盘。
澄玉抢过便直灌进嘴里。她要压下那种直面他呕吐的冲动。
杯中是鸡尾酒。
一股陌生的刺激,她终于还是呕出来。
清醒时已被女侍者扶到一边。
楚阈庭拿出一块洁净的手帕——
慢慢擦拭着铜质勋章。
菊纹勋章纹理间有水迹,是她适才靠在他胸口的遗留。
仕女掏出丝绢为澄玉打理。
“明天的报纸,会不会说我是专门勾引小寡妇的恶棍?”他一扯唇,顺便丢一根烟进去。
握着一身寡素的姑娘冰凉的手,仕女蹙眉笑了:“这位姑娘还梳着辫子,怎么会是寡妇?您真是——”
“哦?是么……可是连寡妇也知道该在脸上涂点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