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孪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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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苏醒的是听觉。
——啮齿动物打着寒战悉悉索索啃食硬物的声音，粗糙衣料彼此摩擦的声音，钝器敲击的声音。有水滴从不可想象的高处滴滴坠地，在坚硬的地面上砰然碎裂得面目全非，混迹在秽土中，变得污浊而幽深。
有什么人在不远处愤怒地走来走去，脚步声仓皇而惊恐，仿佛濒临死亡的困兽。
密集而尖锐的争吵声和呜咽声混杂在一起，像是水下的暗涌振动着，高低起伏不定。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四下无着落地漂浮在一片高无限远、纵无限深的幽冥鬼蜮里，被越来越浓重的绝望以一寸寸吞噬。
更远处，有隐隐金戈声混杂在不可计数的野兽的咆哮与嘶吼中，在耳旁萦萦绕绕徘徊不去直教人胆颤，就像有透明的蚕丝将整个身体紧紧束缚在黑暗中，唯有脑海中的一个声音挣扎着悲鸣，说，这就是末日，这就是死亡，这就是绝望！……
然后恢复的是触觉和嗅觉——指尖因为寒冷和饥饿而颤抖，地面入骨的寒冷如锋利的箭镞刺穿血肉，脊背几乎是难以忍受地弓了起来，但四肢完全没有办法顺畅地活动，以至于身体再次重重地落回了散布者着冰渣的地面。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痛苦的喘息声。
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漆黑的重重浓雾仿佛随着汗水顺着额角流淌，直到布满血丝的眼前逐渐出现了黑和灰的分界。又过了片刻，物体的轮廓终于显现了出来。
他终于看清楚了眼前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然后他彻底僵住了。
那个人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但也仅是相似罢了。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目里有什么隐晦的情绪暗暗流动，偶然闪现的光就像塞北寒光下的幽幽水纹。鼻梁直而且窄，再往下，因为缺水而干裂的薄唇紧紧闭着。颧骨上有些细碎的伤口，黑色的短发不太服帖地翘着，似乎跟那骨子里的灵魂一样躁动——整个人虽然因为缺乏营养和睡眠而颇显憔悴，但那个不甘心的表情和不安定的眼神，胤禛熟悉得很。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才匪夷所思。
“……一切事情只要扯上你，就会脱轨。”这个年轻人心不在焉地伸出手一下一下慢慢梳理着胤禛的头发，看到躺在身边的人睁开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又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看不清是喜悦还是阴郁的情绪在其中一闪而过。
“……哥哥。”
那只手粗糙而且温暖，但是胤禛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这里的寒意已经刺骨到让人忍无可忍。
“……别那样看着我。”年轻人梳理着他头发的手顺着他脸颊慢慢滑到脖颈处，威胁似的在脆弱的喉管上方展开五指，“你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我以为试图逃出矿区已经是你能做出来的最愚蠢的行为，但是我错了，”他笑了笑，面色却沉了下来，“你不该招惹锡安。我们所有人都要因为你死在这儿了。”
胤禛消化着这些话。他逐渐印证了自己脑海中的一些想法，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底某些已经死去很久的念想挣扎着浮现出来。
——自己还活着！虽然还没有搞懂身边发生的一切，但他熟悉这种□□的疼痛，他脑海中对这种寒冷只有憎恶却没有恐慌，这说明他并不是在死后来到了什么地狱，而是在这幅身体上苏醒了过来。
胤禛闭上眼睛，闷声笑了起来。不管是谁安排下这样的命格，倘若只是一心想看朕因为失落而悲鸣的话，朕倒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身边的年轻人诧异地把掐着他脖颈的手挪开，呆了几秒，终究还是不安地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问道，“你？——”
胤禛一把抓住那只手，再睁开眼睛时，那双凤目里澄净的光华如洗，亮的惊人，“告诉我，这个叫锡安的家伙，到底给我们安排了什么？”
年轻人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忘却了身上的伤猛地翻身坐起来，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了片刻，面上透过一丝尴尬的异色，一把甩开那只抓住自己的手，腾地站起身来，看到周围已经有人朝他们这边看来，不禁咬了咬牙，乜斜着双目居高临下暗暗骂道，“什么屁话，这不都是你招惹来的么？”他心里不禁也暗骂了自己一句，为轻易被这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兄长轻易压倒自己的气势懊恼不已，“你什么时候倒也会摆这兄长的架子了？你不是向来视我为无物的么？！”
胤禛哑然失笑，心道，我若是不严苛些，以你这别扭的个性，岂不是要时时欺负到我头上了？……上辈子终究还是欠你的一份兄弟情义，我定不再让你因为现在的身份受什么委屈。
打定了主意，胤禛斟酌了一下，问道；“你的名字……？”
年轻人打断了他，用一种你竟然敢如此的表情看着身边的人，愤怒之极，厉声反问道：“你连我叫什么都忘了？我名字不还是你取的么？”
胤禛在冰冷的地面上坐直身子，目光毫不避让地直视着自己的弟弟，“祯。”
年轻人张了张口，皱眉审视了一会胤禛，终是讽刺地笑了一声，声音再次透出一丝狰狞的刻薄，“你还要怎样？你以为你会是那些有身份的贵族，能再教我怎么写这个字不成？”
胤禛轻轻勾起嘴角，用右手食指蘸了不远处地面积起的一小滩水，在面前的阴冷的薄土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大大的，银钩铁划一般的“祯”。
“我教你。”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字，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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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孪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