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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再聚 ...


  •   罗刹人入境劫掠的事情是这样的,此时虽然沙皇俄国已经入侵西伯利亚近百年,但是除了《尼布楚条约》所划定的两国东北段边界,整个北部和西北都没有真正明确双方的国境线。而整个西伯利亚辽阔而荒凉,俄国人要想在那里站稳脚根也不是朝夕间便能成的,他们便采取了由西向东,由北向南慢慢推进蚕食的方式,通过修建督军府驻军,迁移斯拉夫农人形成村县等措施,一步步将西伯利亚变成自己的。目前俄国离中国最近的督军辖区便是贝加尔湖西南方和伊尔库茨克,当年的雅克萨之战时,有一队俄军便是以此为基地向东侵犯,另一路俄军则是由雅库茨克直接越过兴安岭南下进入中国东北。
      此时双方北部虽然没有明确的边界线,却也有一个默认的区域,那便是以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淡水湖贝加尔湖为界,以北归罗刹人,以南属中国领土。可是如果能遵守约定,整个沙俄帝国也不会膨胀扩张那么快了,雅克萨之战败后,沙俄在西伯利亚的扩张便由大举入侵改为小队骑兵的分散侵扰和劫掠,除了一次次的满载而归,这些年他们的强盗行径已经成功将蒙古牧民驱离了两国分界线贝加尔湖一带,偶尔有牧民无意间到了那里,也会被他们威胁恐吓然后强行掠去所有财物。还不止这些,这几十年来,俄国人的移民村屯、军事城堡修得离大清的边界越来越近,他们根本就从来没有放弃过继续在西伯利亚扩张的野心,吞并了西伯利亚,他们会想要蒙古草原,侵占了蒙古人的草原,他们会妄想中原……
      呼和苏姆是去年生日那天与布日固德赛马以后认识的,他是一个二等蒙古台吉之子,他有一侍卫叫吉日嘎拉,后来在那场马术表演上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吉日嘎拉的父亲上个月去追猎一只狐狸,一时不察跑远了,结果便遇到了几个俄人,这一天的所有猎物被抢夺不说,因为他据理争辩,还被那五个强盗狠狠打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伤势也绝对不轻。
      遇到这一事,我们才知道,像类似的事,在喀尔喀牧民间,每年不知要发生多少。
      这天与乌力吉他们分别后,我们也有些精神恹恹回去——如果我们没有记错的话,等雍正上台之后,通过武办和外交双重手段,俄国人就要彻底将贝加尔湖纳入自己的版图了,想要收回辽阔的西伯利亚或许还有些困难,但是守住那个西伯利亚上的明珠——怎么也要试一试!
      然后,我们便天天往外跑,只装作与那些蒙古少年赛马玩闹,却悄悄让稳重的神射手莫日根和脑子比较灵活的巴雅尔偷偷带着人往北而去,摸一摸沙俄人的底子。若不是还不想惊动紫禁城内的康熙,我们早就自己去了!
      一个多月后,还真让莫日根他们摸出了伊尔库茨克沙俄哥萨克骑兵的巡视规律。基本上每次都是五至十人一组,每天早上辰时和傍晚申时左右分别巡逻一次,他们巡逻的区域大概在两国所谓的“争议区”,贝加尔湖南北,白日间或有零星的俄军士兵离得较远去狩猎——当然,能白抢就更好了!
      康熙三十八年九月七,四名外出狩猎的沙俄士兵在追抢蒙古牧民的牛马时莫名失踪。
      康熙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傍晚,在贝加尔湖以东约三十公里处,七名沙俄士兵死于他们自己的鸟枪之下。
      康熙三十八年十二月三日,在唐努乌梁海地区,一处俄军的临时驻地深夜被袭击,里面的三十余名俄兵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康熙三十八年的下半年,伊尔库茨克的俄军在苛刻排查过附近的布里亚特蒙古人(蒙古人的近支,西伯利亚的原主人)之后,终于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喀尔喀蒙古人身上。可是俄军派来的代表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有了大清做靠山,又准备过年的蒙古王公们谁有时间理他?至于普通牧民们更是满心欢喜,因为上百年来,他们从来都只有被俄国人追着跑和欺负的份儿,现在草原上突然出现了那么一些神秘的勇士,只要俄国人敢犯下什么暴行,他们就会付出血的代价——于是,牧民们暗地里称呼那些来去无踪的勇士为审判之鹰,认为他们是长生天派来的正义使者,是来保护自己的。
      不提这一年边境周边的牧民们是如何眉开眼笑迎接新的一年和新的希望,在库伦,人们也是喜笑颜开,十二月二十六日,在大婚二周年纪念日,四公主平安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小格格,额驸敦多布多尔济给长女取名卓娅,以纪念他早逝的母亲。
      康熙三十九年的春节我们便是围着白白嫩嫩的小肉球每天在欢笑和期盼中渡过,不知不觉,小格格已经过了满月。
      约十几天之前,唐努乌梁海地区又发生了俄军枪杀当地图瓦人的暴行,二月十三日傍晚,又有八名落单的俄军自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奴婢给格格请安,”刚回到自己的帐蓬,四公主身边的长乐不多时也进来道:“四公主让奴婢来传话,说格格若是还没有就寝,就请去客室见一下贵客。”
      “什么贵客?”刚一开口,看到长乐略有为难的神情,我又笑道:“莫非四姐姐还特意叮嘱先不让你告诉我?”
      看到长乐的眼神,我也了然一笑:“嗯,走吧,我倒要看看四姐姐想给我什么惊喜!”
      刚出来便碰到了灵儿,一起走了不到三百米的路,我们便看到了烛火通明的大帐内壁上映出几个身影,除了四公主和额驸夫妻,还有两个年轻男子的身影,还没有顾上猜测他们的身份,一阵熟悉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来:“……是赶上了几天的风雪,不过那场雪下得并不大,路上还算顺当……”
      我和灵儿几乎在第一时间步入会客室,顺着声音对着胤誐我一边略略施了一礼一边难掩惊讶和欣喜道:“十哥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之前信上都没有说啊!”说话间我眼角的余光也扫了一眼旁边另一人,竟然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胤禟——这一刻我心底除了喜悦,竟然还有几分酸涩。
      “箫儿妹妹,我们不是想给你和灵儿妹妹一个惊喜嘛——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啊?”一脸惊喜的胤誐也说得眉飞色舞,霎时不知想到什么,他又丢下我冲一旁的灵儿道:“对了,灵儿妹妹——我还没恭喜你呢,皇阿玛给你和八哥指婚了,哈——以后得叫你八嫂了——”
      “什么时候的事?”看到灵儿突然怔住,我无视旁边胤禟灼灼的视线,状作随意冲胤誐问道:“灵儿这次要不要跟你们回京?”
      “是年前下的旨,皇阿玛就是这个意思——”胤誐又对旁边的灵儿道:“灵儿妹妹,三哥八哥他们可都开衙建府了,八哥的贝勒府就在太学以东那块,和四哥还是隔壁。”三十七年三月,康熙给几个年长的儿子都分了爵位,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胤禟和胤誐也得了个贝子的封爵。
      九龙夺嫡时代两个最大的政敌果然做了邻居——听了胤誐的话,我一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便随意冲旁边的胤禟笑了笑:“九哥哥,路上赶了多久?京里皇阿玛皇玛嬷他们可都好?”
      状似没有听到我的话,胤禟只是借着帐内的烛火定定盯着我,直到我略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去,他也蓦然一把拉住我的左手略带了几分不满低道:“眼里可总算看见我了,嗯?”
      四公主夫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帐内唯二的两位也径自说着什么,丝毫没有为我们分散半点注意,略一迟疑,我也满心无奈道:“老远就先听到了十哥哥的大嗓门,一时惊讶便没有先给九哥哥打招呼了!”
      表妹也听到了十弟的声音,怎么她一进来就先看到了我?继续盯着少女表情丰富的脸,胤禟终是没有将那句泛酸的话说出来。其实他也知道灵儿想要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才愈发冒着酸泡泡,自己心头的这个丫头待自己到底有没有表妹对八哥的半分心?
      “九哥哥——”想了想,我还是决定抽回自己的手——虽然灵儿和胤誐都不是外人,可是现在这样——我还真是别扭得慌!
      “怎么,给我暖暖手都不行?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眼前的人竟然还得寸进尺,用两只手包住我的手半是埋怨半是强势低道。
      “不要,我也怕冷。”非常温柔一笑,我却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接着又略带了戏谑道:“这般的身娇肉贵,你不在京城呆着,跑这边来做什么?”
      “你说呢?”凤眼斜挑盯着我许久,胤禟终于轻笑一声:“在草原上很快活自在吧?果然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没心没肺!”
      张了张口,争辩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收回思绪,我又道:“赶了许久的路,今儿还是早点歇下吧,我去看看你们的帐蓬准备好了没有!”
      眼前的人没有说什么,却不想我刚走了两步,他也很自然地跟上——
      想到他应该是想跟着我去帐蓬休息,我也没有说什么,外间四公主已经留下了四个侍卫和四个婢女,专等着伺候两个弟弟回帐休息,于是最后变成了两个侍卫和婢女带着我和胤禟在夜色中前行——
      原以为自己会感到很别扭,可是不多时,我的心情竟然迅速平复,旁边的胤禟每一次行进间基本上都略快了我小半步,正好替我挡住了大半夜晚的寒风,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寒辉映着他精致如玉的俊颜,竟然有几分不真实,恍惚间我也不自觉开口:“九哥哥,你瘦了——”
      旁边的人脚步略有顿住,等回过神来,我的右手也被他不动声色牵住了,微微呆怔之后,这一次我不但没有半分抗拒,反而隐隐有几分安心。
      直到返回自己的帐蓬时,想到之前的反常,我低叹间又看了看夜空中的那轮银月,终究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都是月亮惹的祸——
      自次日起,我们便受了四公主之托,替她尽地主之谊,带胤禟胤誐兄弟两个游览漠北的蒙古草原——
      “十一十九,一大早就骑马出去啊!”库伦街上,不时有相熟的牧民冲我们打着招呼,眼前的那勒格老人更是每次都要与我们搭上几句话——
      “不早了,阿嬷可比我们起得早多了,”勒马停住,我也望着老人笑道:“阿嬷,我们今天有朋友要招呼,改天有空了再来看你!”
      “无妨无妨,你们快去忙吧,阿嬷吃得好睡得好,你们不用时时挂念着我一个老婆子了!”似乎这才注意到我们身边的胤禟胤誐兄弟,老人连忙摆着手笑道。
      “那我们先走了,阿嬷再见!”见老人已经退开,我也笑道,然后又用马缰轻抽了下马背——
      一出库伦城,我们也边走边说:“要看这库伦,我们还是往北走,到了那肯特山最高处,站在山上俯瞰四周,别说库伦了,半个漠北草原都在我们脚下——”
      “箫儿妹妹,可是你们去年狩猎的山林?”胤誐也突然来了兴致:“我说两个妹妹,来草原两年多,你们到底狩过几次猎?怎么除了猎蛇那次,我们都没有再听过?之前还说要猎了狐皮熊皮送给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得到你们的礼物?”
      “你又不缺那些东西。再说了,狩猎有什么好玩的,只会欺负畜牲!”强辩一句,我也半带玩笑回道。
      “嗯,是啊,畜牲有什么好猎的?至少也该是披着人皮的畜牲才行!”霎时,耳边除了马蹄声,又传来胤誐爽朗的大笑——
      当青草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全部回归自然时,我们已经悠然坐于青色的山坡上……
      很快胤誐便被灵儿约出去狩猎了,侍卫也站得远远的,一时间,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九哥哥——”比沉默,我永远是输掉的那个。半晌,我终于开口:“这次能呆多久?”
      “等皇阿玛的吩咐——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想起临行前康熙模楞两可的话,胤禟也不由得蹙眉:皇阿玛让他们来这里,到底是看着箫儿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呢?还是趁机摸一摸俄国人的底儿?
      “九哥哥——”想了许久,我又试探着开口:“你说——十哥哥——他有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们好歹给康熙洗脑那么久了,他也应该起点什么心思吧!
      胤禟没有回答,在我意料之中,片刻,我又低道:“九哥哥,十哥哥早几年就定下了自己的奋斗目标——不知九哥哥可有什么打算?”
      “箫儿——”胤禟终于开口,一片沉寂中只听他又道:“你看着我——”
      心里一顿,我终是慢慢扭头——
      “我现在就想着一件事!”静静望着我,胤禟如玉般的脸上一片平静,语气也比平素多了几分冷清——可是就是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反而让他的话充满了郑重和认真,让我找不到半点怀疑的理由——
      “这两年你还在户部办差?”垂下眸子,我佯装随意问道,“听说你的生意也做大了不少?两边忙活——难怪你会瘦了!嗯,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十哥哥好好练练功夫,争取回去的时候能多长几斤肉——”
      ……
      “从今年年初,八哥便跟皇阿玛求娶表妹——”许久,旁边的胤禟突然攥住我的右手,又盯着我半晌,他才极为艰涩低道:“这几年因为八哥一个屋里人都不肯纳,惠妃娘娘不快,良嫔娘娘垂泪,皇阿玛也颇有微辞——”
      “箫儿,我不敢再触怒皇阿玛——我怕他一气之下将你指给别人,或者是干脆留你在草原——箫儿,我不敢冒险,我去求了皇阿玛,皇阿玛他说你似乎更喜欢草原——箫儿,别离开我——”白着一张俊脸,胤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番话说完,最后又满眼乞求望着我——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明白了他话中所要传达的消息——呆怔中我不自觉抬头望进他的眼睛,从那里面我看到了他心底的恐惧,也看到了他满心的情意,一时间我只觉得心底五味陈杂,酸甜苦辣涩,几乎什么滋味都有。我从来没有明明白白给过他什么承诺,却已经让他如此患得患失——
      “如果——我是说如果——皇阿玛赐婚的话——”许久的沉寂,我终于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僵硬开口,心里却觉得自己的理智和情感似乎完全快要剥离,“大婚以前,你先把后院塞满——”早在当年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自己对他并非无情,这几年我只是一直在当个鸵鸟,到了今天,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拒绝他!
      “做不了唯一,亦做不了第一,那就做最后一个,行不行?呵呵——”许久,盯住似有呆住的胤禟,我却突然笑了——原本只是很轻柔很缥缈的微笑,可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毫无理由的大笑,而且似乎有越来越无法控制的趋势——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男人就是不想左拥右抱都不成?而自己竟然会给所爱之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笑到最后,任由他将我紧紧纳入怀中,我眼中终于落下泪来,看来自己还是逃不过夙命的安排——即便明知道他最后会妻妾成群,在这一刻,自己却是不忍拒绝他的一腔情意,也不愿拒绝——
      没有女人能够抗拒爱情的诱惑,自己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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