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易欣

26、第二十六章

　　出幽兰镇的大道上，四轮马车不疾不徐的赶路，随着车轴滚动，四个角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赶路的小斯眉清目秀，看着也不大，只见他握着软鞭随意挥舞，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倒马股上。
　　旁边一匹白马，通体雪白，四蹄踢踏着跟在马车边上，没人牵，也没有骑。

　　少顷，马车内传出低沉慵懒的声音，“多久到下个小镇？”

　　这一行赶路的正是习子然他们，又在幽兰镇的客栈停歇了一晚，第二日天亮便启程回京了。小春听到问话，回头道：“照这个速度的话，大概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虽说赶路，他们却走的甚为随行，马车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习子然坐在上头，侧过身靠在卧榻上，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甄白坐在另一边，狭小的空间另他感到有些拘束，手上一页书看了有大半天，还没有翻动过的痕迹，透过半开的窗帘，看到景物缓缓的向后移动，正是花开时节，路边布满了各种认不清的细碎小花。葱郁的绿色大树撑开蓬勃的枝叶，挡住阳光的同时泻下一地光影。暖风温柔的拂过面颊，酥麻麻的，阳光的味道。

　　探出窗外，望向幽兰镇的方向，他真的离开了，不知是喜是悲，说不清。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想到，如果以后师傅来了，找不到自己，该怎么办，还有从未蒙面的姨母，她会不会找来？黯然的垂下头，不会了，原来始终都是一个人。

　　发顶被温暖的手掌拍抚，甄白抬起头，睁着黝黑的大眼看向习子然，眼神中充满迷惑与茫然。
　　“怎么了？舍不得？”习子然的声音很轻，很柔，用他不太常出现的温柔语调问道。
　　舍不得么？甄白摇了摇头，抱着双膝，下巴撑在膝盖上，低声道：“我的所有记忆都在幽兰镇，认识的所有人也在那里，我不是舍不得，就是会怀念。”还有对未知的害怕，甄白的心里加上了这么一句。

　　习子然揽着他靠入自己怀中，像安慰小孩一样抚摸着他的背脊，柔声道：“那是你的故乡，任何人都会怀念故乡的，不管离的多远，它都在那里，也会一直在你的，”伸出手指戳了戳甄白胸口的地方，“这里。”
　　甄白慎重的点头，“嗯，”嘴角溢出轻轻的叹息，说道：“幽兰镇是个很美的地方，是么？”
　　“是，很美，可惜没看到幽兰谷，象牙泉，我相信一定和紫霞山一样美丽，”说到这，习子然挑了挑眉：“对了，那里还有你的动物朋友呢。”

　　甄白直起身，懊恼道：“我都忘了，应该向它们告别的，也不知道小玉是不是生了个小小玉，还有小雪，它们会不会再吃到有毒的食物，”说到后来，眼神黯了下去，几乎是外人不可闻的呢喃道：“再也见不到了。”

　　习子然笑看他的表情变化，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道：“以后我们再去看它们。”
　　甄白的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嗯，”习子然点头，“真的。”

　　虽然这是一个很遥远的不算承诺的首肯，甄白还是很开心，晶晶亮的眼睛盯着习子然，拉扯了一下他华丽的白衣袖子，腼腆的笑道：“谢谢你。”

　　笑容印在残缺的脸上，并不美丽，但衬着他明亮的眼睛分外真诚，习子然的心弦被触动了一下，嘴角挂起笑容，道：“不客气。”
　　撑着脸，以斜靠的姿势认真审视甄白，这个时而简单纯真，时而又透出沧桑的孩子，仿佛岁月带给他的这么多磨难，最终只淡化成习惯两个字。是不是习惯了孤单，所以不再渴望温暖，还是习惯了得不到，心中从来不敢存有奢望。
　　习子然的心境也在悄悄的变化，从原来的好奇到后来的怜惜，现在呢，依照他的风格，是不会愿意惹上麻烦的，那为什么还要带上甄白回去。真的只是因为甄福的请求，还是心里某种想要同他在一起的心情如此强烈。习子然的脸上也带了几分迷惑，恐怕答案只有慢慢寻找了。

　　气愤有些尴尬，甄白悄悄的伸回手，缩到原来坐的角落，手上握着书，趴在窗口看外面，忽然一个白影从窗口探入，甄白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了，又高兴的笑道：“飞雪。”
　　飞雪将头凑在甄白脸边，还舔了舔他的脸，引得甄白发痒直笑，“呵呵～～好痒，飞雪你是不是饿了。”
　　飞雪顶了顶甄白的头，甩着马尾低低嘶鸣一声，甄白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难不成你想叫我骑上去，可是我不会骑马。“

　　“想不想骑？”不知什么时候，习子然凑过来，在甄白耳边说道。
　　耳边温暖的气息令甄白一阵慌乱，转头张着嘴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再回过神，已坐在马背上，惊讶的挣扎了一下，差点摔下去，习子然拎住他的后领子，笑道：“摔下去我可不管哦。”
　　甄白紧张的抓住缰绳，一动也不敢动。
　　习子然自背后揽过他的腰，放声笑道：“小白痴，坐稳了，”一甩袖，飞雪得到号令般飞驰出去。
　　空中飘忽忽的传来一句：“我们先去前面镇上等你。”

　　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少爷，小春连吐槽都懒得说了，翻了翻白眼，甩了一下手中软鞭，呼喝一句，马车从懒散的闲走变成快跑起来。

　　甄白只觉得风呼呼的自耳边掠过，扑在脸上有点刺痛，两边的风景急速往后退，心中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雀跃。仰起头，看高高的蓝天，忽高忽低，仿若触手可及，新鲜的空气充斥口鼻，混合着泥土清香，好像，身后这个人身上的味道。

　　甄白扭着脖子看向习子然，坚毅的下巴微微扬起，如此骄傲，薄唇抿成一条优美的弧线，透着冷峻的气息，一双黑眸露出少有的犀利，正直视前方，不只是俊美，还无形中散发出慑人的气质。甄白有些看痴了，这个人对自己很好，好到令他害怕，也许不过是一场梦，等醒了，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忽然，严峻的唇角往上弯起，就变成了平日慵懒的样子，连说话都带着懒散的调侃味道，薄唇的主人低笑道：“好看么？”
　　甄白的脸上刷的火热火热的，染红了耳朵尖，转头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巍然不动的状态。
　　“这是害羞了？”
　　细如蚊蝇的声音反驳道：“不是。”
　　好像逗弄了宠物一般开怀，习子然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