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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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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薄霭已降。
乌兰策马勒绳环顾周遭,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空阔,仍不见丢失羊羔的踪迹。天际残红渐消,念及天色若再晚些,这片草原便都是狼群活动,心下焦急。腿上动作一劲,马蹄刨开几根嫩草,又驰得许远,不想瞧见羊羔正瑟瑟偎在一人怀里。
“羊是姑娘的?”那人先开了口。
勒住缰绳,将那人从头到脚巡视一遍,开口是极生涩的汉话:“偷羊贼!笨,这时候的羊都只是羊羔子,膘还未实呢。胆却不小,敢在夜里待在草原,也不怕教狼吃下腹。”
那人站起身拂去身后草屑,躬身作揖:“失羊不过方才路途所拾,自当奉还,但夜里凶险,还请姑娘容我借宿一夜。”
听他文绉绉说完,乌兰也只听懂了奉还和借宿,将马掉过身去。却探过手去挥一把,示意他跟着走,原路将羊赶回圈栏。
后来才知那人名唤方祁,江浙人士,进草原也只为与一友人赌约,未料及草原何等地界,也只带了干粮和马,却雄心壮志道是此行是要猎狼。
乌兰头回听到方祁这般说的时候,连眼里都笑出泪花来,劝他早收妄念。
可他却执著到从春等到了夏,又胆小到连狼猎食也看得眼直胆颤。
那样的白玉般的面庞在草原一众汉子中格外醒目,奇的是一个男子身上还有一股子香,比草原女子身上的味道还要好闻。他还给乌兰讲江浙那里的风土人情,讲乌兰心向往之的湖光山色,讲乌兰听了好奇的佳人柔情似水。
到方祁猎不到狼终于要离开的时候,乌兰却先他一步骑上马背:“方祁,你娶我吧……”彼时的声音不已是极正宗的语调,一字一句与他学来的,吐字竟还带着南方口音。
见他不搭话,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地上,满脸羞怯。悄悄抬眼时,却见那人忽而一笑,只是颔首。
乌兰未料想她嫁入方府的时候,方祁竟已有了正妻,也怀了身孕,看上去也足七八月了。据闻是在孕后患上了喉肿的病痛,因怀子嗣,不能服用性冲的汤药。偶闻狼舌治此疾有奇效,亦不伤胎儿,方祁适才会不顾路遥犯险去捕狼。
但至方祁回来,正室的喉疾已好了大半,却带来一草原女子,反而将她荣宠皆夺去。也是快至临盆之际,正室走动时却因洒乌兰屋前的一滩油滑倒在地,流了产,险些丧命。正室哭哭啼啼时,乌兰分明看见她眼中尽是快意,忽而了然。
她自小马背上与狼搏惯的,哪有心计与正室周旋,百口莫辩,可又不甘就这样被人忘却。
明明这样昭然若揭,他却深信不疑,怎不心寒。
一腔心意皆付空,便只有跪他眼前,求一纸休书放了她。
方祁一怔,眼底深色敛尽:“你要回家?好,你踏出这门,我自拟休书送至你家。”
眼里泪生生逼回去,也只回一声:“你不信我,当初何苦又娶我?”
没了回答,知他终究还是不信,便义无反顾跨出了府门。
穿着草原带来的羊皮袄将缰绳一甩,驰骋而去。
意料之中。
方祁望乌兰远走背影,心中仍一痛,却又狠下来不再挽留。她那样的烈烈风骨的女子,学不会委曲求全,也受不了拘束。何忍看她被深宅大院消磨岁月,终日生活在勾心斗角中。他给不来的完满,自有他人来给。而正室毕竟与他多年情分,怎能为一己私欲断送两个女子幸福。
她本不该是这里的人,而今看来,放开,若他年忆起这段情来,惆怅也好,叹息也罢。
落花流水,往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