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野》贺兰嫣

4、散家财归柳叶村

　　当夜，左青青等人便逃离了左宅，安顿左老爷和豆豆佳佳在张老伯家中囫囵一宿。那张老伯本是贫穷之人，年轻时与左老爷交好，左老爷发家之后便赠了他家银两若干，由茅草房盖起了砖瓦房。然而张老伯所生儿子乃是世间第一等不醒事之人，年龄三十，并不营生，虽盖起砖瓦房，却是徒有四壁，无一长物。

　　左青青自忖在张家是不能久住的，又挂念在家中见到的那奇怪的火光，一夜不曾安睡，站在张家天井中频频望向自家方向。

　　火光直到三更才歇。夜黑人稀，不敢贸然打探，天刚放亮，她就敲左武房门，与二哥一齐去左家客栈门前探个究竟。那客栈照常营业，“左家姜辣鸭”的招牌亦靠在门上，左武便道：“一切好好的，该不是妹妹看错了？”踏步要进去。左青青忙拉住他，避在街边道：“哥哥你想，昨儿中秋夜，客栈里的伙计们都被打发回家过节了，那火光你出来时也看见，如何能那样大，那样诡异？”

　　左武道：“兴是别人家过节，咱们把光看岔了。”

　　左青青道：“那我再问你，咱们家的伙计，多住在城外，城门是何时开的？”

　　左武想道：“多是卯时辰时的样子，早则卯正，迟则辰初。”

　　左青青又问：“现在何时？”

　　两人几乎天一亮就出门，小小永安镇，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至多半个时辰。八月份太阳出得晚，晚不过开城门的时间，左武眉棱骨一跳道：“你是说里面不是咱们的人了？”

　　左青青见性子素来憨憨的左武都猜了出来，心中的疑虑更是板上钉钉不能再清楚，点头道：“极有可能这样。我看大哥，也不一定在里面了。”

　　“那大哥？”

　　“嘘。”

　　左武问时，客栈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伙计。虽都是做工的短打扮，双脚却呈极度厉害的外八字，不像正经老实人。左青青满腹疑窦，不得人解，和左武佯装成路人跟踪他们一路，总算听出点端倪。原来现在左家客栈里的伙计，真不是他们家原有的了，是南平镇小霸王徐啸天手下的混混。
　　却说南平镇的人，如何被招惹到永安镇做了这打家劫舍的买卖？正是祸患每从家贼出，都是左文一手酿。

　　他媳妇傅氏是南平镇傅员外的女儿。六月初六，左文奉左老爷的意思带了些薄礼，上邻镇拜见岳父岳母，出门应酬的时候，朋友带朋友，认识了徐啸天。两杯酒下肚，两人聊得投缘，一时兴足，点了香火，拜了把子。左文将自己心事和盘托出，唯恐老爷子百年之后遗产分配不公。徐啸天便说左文功劳最大，理应分得全部。左文从不想会有人如此赞同他，顿生他乡遇故知之感，更把徐啸天引为挚友。只是那徐啸天岂是善人，他在南平镇积恶太甚，天怒人怨，早已混不下去，不知多早就谋划起去别处营生，当下便生一恶计，答应若左老爷子偏心，就带着兄弟们前来助左文一臂之力。左文哪里想到，这位徐老兄的一臂之力，竟是侵吞他整个家产，变“左家客栈”为“徐家客栈”。

　　木已成舟，左武再气愤也于事无补，忿忿的，也不打听左文下落了，和青青回到张老伯家。吃完中饭，借了板车，推着中风带残的左老爷带着老婆女儿妹妹外甥下乡。

　　一行人坎坎坷坷无声走了一个时辰，总算到了祖上所居的柳叶村。左青青看永安镇一片繁华，原以为镇外村落不会太差，没想到走了一路，最贫穷的村子就是柳叶村。春华秋实，按理说，这时节村子里该是熟稻满眼果实满枝，而柳叶村呢，却是一片萧凉。田野皆废了，任由牛啃羊踏。他们再走近自家老房子，更是怵目，饶是冯燕村里苦人家出来的都不由叹：“这老房子，多久没住人了！”

　　饿坏了的左豆豆又开始哭，左青青哄着他，无奈道：“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供我们栖身了。嫂子我们进去整理整理，二哥你照顾着把爹给背进来。”

　　左佳佳听话的去推门，冯燕赶紧拉过她，伸长了手臂用力，“哗”一声，从门上坠下好多黄沙叶子。她捂着口鼻咳嗽了好一阵，进那屋子里面，又比外面看着好一些了。

　　桌子椅子床虽有些旧，好歹摆放是齐整的，木材也是实木，只用把上面的灰尘清理了就可以住人。她心中复燃起希望之火，招呼青青和佳佳进来。青青在佳佳的协助下用布条把豆豆绑在自己背上，看这老屋里有厅有灶有房有床，稍微隔一隔，一家六口也能凑合着住，因也高兴，挽起袖子去向阳的里屋给老爹收拾床铺。

　　冯燕则打开床边的大衣柜，高兴道：“还有被褥铺盖！”

　　“是么？”左青青打开床上窗户透气。

　　阳光洒进来，冯燕一件一件翻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道：“被虫蛀了一些，给太阳猛晒几天就能睡。还有这老棉布，尽管发了霉，布却是结实的，还能给佳佳和豆豆做冬衣！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咱祖宗竟是知道我们有这一难的！”

　　左青青把床上原有的朽铺盖卸下来道：“也真怪了，这房子又没上锁，手一推就能开，也没见人来偷东西。”

　　冯燕道：“青儿果真城里长大的人，没见过村里人的过法。我们这边，每一村是有个村长的，村长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要么上过私塾念过书，要么人极好受村民爱戴，厉害的，甚至上一两代人取得过功名，在朝廷当过官。你想，这种人管理村子，是不是有条有理，极有章法呢？我们左家祖上就是居柳叶村的，爷爷奶奶走才十几年的事，房子田地，村里人都知是咱们的，村长也知是咱们的，因此没有那无聊之徒进咱家偷东西。”

　　左青青听着，无从验证冯燕所说真假，只光凭村长这一条，就觉古时候的村民是比自己知道的淳朴老实多了。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从竞争的环境里一路走过来的，做了女明星助理后，所参与见证的尔虞我诈又比常人多得多，难怪她分外敏感。

　　冯燕抱起清理出来准备晒的被子又道：“这都是我们村的情况，柳叶村离我们珍珠村不远，想来情况差不多。若是按惯例，知道咱们回来了，或是一两天，或是三四天，村里可能还会有人过来拜访。”

　　左青青笑了笑，随冯燕出去，把那整理的潮霉了的旧铺盖放在屋前场上晒，又把板车上他们的干净被子拿进去铺。左武这才背左老爷进来，把爹安放在暖和和的被褥上。

　　安顿好爹，左武也可收拾其他地方了。左青青跟着收拾，忽想起豆豆怎么安静了好一会儿，便扭头看。那小家伙靠在青青背上，懒懒的又睡了过去。小脑袋上的绒毛在柳叶村的阳光里根根分明，尤为可爱。青青看着他那酣睡的样子，心都软了，忙把豆豆抱在怀里。他闭着柔软的双眸，似有感应般在她怀里又蹭了蹭，还咂了咂嘴。青青深深吻他一口，轻轻道：“好宝贝。”

　　挑水回来的左武一眼撞见屋子里温情的母子，憨厚的脸上泛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虽然不再有万贯家财，但落难到了柳叶村的左家人，才更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