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云梦落

1、第 1 章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采珠女。羞怯的模样是我后院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所不能及的。我便以十斛珍珠换取了她。我将她带回了大宅，不同与之前的女人的惊叹和喜悦，她只是低着头，乖巧而恬静的接受着一切。管家捧上许多的珠宝首饰放在她的面前。我手一挥对她说“喜欢什么就自己挑。”她看了看我，又看了下那些珠宝“大人喜欢珠娘戴些什么，珠娘便戴什么好了。”

　　我哈哈一笑，选了颗夜明珠的簪子斜插在她的发髻上。“明珠照玉容，甚好甚好。”我看着她精致的面容，不由的赞道。她听见我的话语，只是静静的笑了笑。如一个真正的明珠，迷人却安静。当天晚上，当那颗明珠散发着幽幽绿光时，我亲吻着她嫣红的嘴唇，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从今以后，我便唤你绿珠可好？你便是我的绿珠，散发着幽幽绿光的一颗明珠。”

　　有一次我回来之后，便命令全府上下，今后都当以蜡为柴烧。她缓步走到我的身边问道“大人何必如此？”我搂着她，笑道“那王恺不自量力要与我比财富。”她看了看我的神色，面上没有一丝的喜悦。

　　“大人，树大招风呀。”她说。

　　树大招风？对于这四个字我置之一笑。拧着她的鼻子“绿珠儿，你可知道我并不喜欢这四个字。”

　　美目一黯“大人，忠言逆耳，绿珠也只是盼着大人好而已。”我放开搂着她的手说道：“你若真是想我好，那便为我舞上一曲吧。佳人起舞必然翩若惊鸿。”她起身，盈盈一拜广袖一抛，腰肢轻转，步履轻盈的踏着。如同玄女下凡的姿仪。颔首低眉间说不尽的妩媚娇羞。

　　“好一曲《明君》，能将此曲舞出如此者，唯你一人而已。”我忍不住拍手赞叹。

　　夜里清凉的风吹过，抚起她的发丝，平添了几分是我不曾见过的张扬。此时的她正在温着酒，月光洒在她恬静的脸上却又多了一份高雅，待酒温热，她为我满上一杯。“大人尝尝，这酒可还入得口？”

　　举起酒杯，我并没有直接喝下，迎着风酒香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便觉得满腔满腹都被这酒香浸透。“何以解忧，唯有绿珠。”我斜睨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只见她娇嗔的看着我“大人又胡乱改前人诗词了。”我喝下酒，就着满口的酒香说道：“哪里是什么乱改，那杜康酒又哪里有你解忧。能歌善舞，此时又让我发现竟然还酿得一手好酒，你且说说，你还有多少的好处是我尚未知道的。”

　　她不答我，只走到我的身边，埋首与我的胸膛“不管绿珠还会些什么，都只是为了大人而已，大人可切莫忘了绿珠。”

　　渐渐地我发现从前的那些姬妾再如何的美貌妖娆，也再不入得我眼。生辰那天，我让她换了一身精致的衣裳，前来舞上一曲，我此时就像是一个得了好物件的孩童，总想要将其摆在人前。当看到满座惊艳的目光，我嘴角不由得上勾。不得不说，如此的确是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夜里，我搂着她，她嗔道：“别人都将心爱之人藏着掖着，偏生大人将我往外推，可是已经厌烦我了。”

　　我不由一笑，勾起她的下巴“如此不好？我的绿珠儿岂是一般女子可比的，她们需要藏着掖着，可是你却该现与人前，明珠怎可藏于暗处徒惹了尘埃。”片刻后我又道：“男人不免有虚荣心，我偏生要让他们看见你的好，需知得你，实乃我之幸。”她听及此处，目光温婉轻柔一笑。

　　或许真的是命运弄人，贾谧被诛。虽知道好景不长。却干脆听之任之做起了富贵闲人。美人曼舞吹弹行乐。却只听“噔”的一声，七弦琴的商弦绷断。抚琴的美人已吓的不知所措，须知道琴弦断裂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该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过的，罢了，罢了。

　　不多时孙秀来了，我笑着相迎，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问：“不知你来此有何事？”

　　他坐下，也不喝酒，轻松一笑道：“没什么，只为向你要一个美人而已。”我一听，示意所有在场姬妾上前，对他说：“这里的美人儿，任你挑选。”

　　他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摇摇头，喝下那杯酒这才说道：“我今日来只为绿珠一人而已。还请您割爱。”

　　听此话，我拍桌而起“绿珠乃我所爱，断然不可！”

　　他并不为我的愤怒所动，自斟一杯，缓缓说道：“君侯当真不允？还是请君侯三思啊。”我一甩袖“不可！”

　　他听我这样说，便放下酒杯起身“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说完便离开了。

　　不过三日，便有人来捉拿我。此时的我，听着绿珠的笛曲，见他们来，我只是一叹看着她的面容，竟然无比的留恋。想来我这一去，再见无期，孙秀决计不会放过她的。抚着她的脸，我轻轻地又是一叹“如今，我为你而获罪了……”不待我说完。她轻笑着，明眸微敛，盈盈一拜，面上却是一种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却不是恐惧，这一刻我不由的想，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她为我整了整发冠，柔声说道：“绿珠此生得君如此，已是无憾，原效死君前。”听到这里我愣住了。却见她在我愣神的一瞬间，跃窗而出。衣袂翻飞，宛如一只蝴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一生的美丽全都展现出来。我慌乱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连她的衣袂也未碰到。伸出的手依旧伸着，只是那样呆愣的伸着。却仿佛见到她在坠地的那一刻，笑了。也是在这一刻，我的生命仿佛被抽空了。如同一个垂死的老人，满目苍凉。末了，也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合上眼睛“如此……也好。”

　　我被押往东市，想起那些搜索财宝金银的官兵，我仰天长叹“他们不过是为了我的财富！却平白连累了她。”

　　押着我的人回了我一句“早知如此，你何不遣散家财，也不会落得如此。”

　　我突然很想大笑，临死前，犹记她每一次的低眉浅笑，起舞吹唱。绿珠，我得你一生，何其有幸！只可惜，当初尚未说完的“我亦无憾”四个字，却无法对她说了。

　　刽子手大刀落下，我看见了自己的头颅落在了一旁，嘴上却带着笑，那神情，与她当时的一模一样，这一刻，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蜉蝣与人间千年，许多人还提过她，却无人再之她真正的风姿，历史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她的笑容、柔情却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

　　犹记佳人轻歌笑，相见还似梦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