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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籠中鳥 ...

  •   白玉雕砌,红瓦琉璃,青石刻的青鸾围绕着殿柱,比朝殿更大的大厅,中间凭空出现一汪清池,养的是最稀有的白尾水晶鱼。水,是雪水,终日冰凉。

      大厅两旁,摆的是古玩玉器,无一不是世人极欲收藏的珍品,在这里却如最平凡的摆设。
      大殿不单异常的华丽,鱼池上方还开了天井,金漆的青鸾花纹围绕着缺空,青空白云缓缓的飘。

      青鸾殿,这大概是皇城中最奇异的地方了,不是办工不是玩乐,这是羽妃住的地方。
      不是皇后不是贵妃,只是个小小的妃子,住的却比皇殿还大三倍。

      而且,羽妃是男人。

      皇上如此厚待,小小一个没背景离经叛逆的男妃,怎能不遭人白眼?

      宽广的大殿,只有青白色一整块冬暖热凉的天玉雕成的青鸶座上那白衣的人儿。
      一身层层迭迭的白衣,白的纯粹,让人想起那白衣舞开的惊艳。

      事实上,那人已经足够令人惊艳了。
      精致带着纯真的容颜,两眸有如最美的黑色玉石让人一看便迷了心神,绯唇柔软,一头如乌木般的青丝直直滑落在白玉铺的地上。

      他轻轻的半靠在锦织软枕上,看着中间那池白鱼游动。
      他是那样的美丽,只是坐在那,已经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吸引力。

      「鱼…又死了一条…」

      他说,眼神有着流动的伤感。

      「爱妃,何必为那鱼伤心?朕立即添上就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的皇上,俊秀贵气的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绕过鱼池来到座前,一把把那人抱在自己怀里。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公公或侍女跟随。

      座后传来响声,紫木做的茶几不知被谁推出放在两人身旁,冒着热气的茶香扑鼻,还有几款精致的点心。

      「再添上的,总不会是那一条。」
      羽传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穿着紫衣龙袍的男人,幽幽说道。

      「羽!你非要惹我生气吗?」
      男人一拍玉座,刷的站起来,看着跌坐在座上的羽。

      羽看着他,敛下眼。

      「妾身不敢。」

      「哼,你这人就这死脾气。」

      羽不语,一缕发垂落在脸旁,衬得冰清玉洁。
      事实上,一个男子美得如此根本过份。

      黑发如丝,绛唇玉肤,颈修长,肩削幼腰。
      都是过份。

      「朕改天再来看你。」
      男人转身走了,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步比一步急。
      他一直看着,眼神清冷。

      看不见的公公在门外拉上特制的把手,羽听见金属的磨擦声,轻轻的,两扇大门缓缓闭合,然后这个空间又再封闭。

      「…全彻下吧。」

      没有声音,杯茶未动的紫木小桌被收起,然后同样轻微的金属响声接连出现。

      羽在心中数着,三十个。

      三十个从没出现过的人,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看见他们,武功高强,却恰恰正因为这个原因来服侍他一个逐渐被冷落的妃子,不知有否怨他。

      是的,那男人不让他见任何人。

      「...如果你想走,我任何一句话都足以令你走吧?又何必对我说谎…」

      羽走下玉座,走到池前,看着那条沉在水底眼睛灰白的鱼。

      「你不会知道…太纯洁的人,只能看到真实。」

      白尾水晶鱼,一条如绢的白尾极长,一身鳞片水晶般的像闪亮出五彩光泽,但只要一死去,一身彩鳞变的灰白,尾亦如破布般破烂不堪。

      看着那尾死鱼旁不知不闻游动的同类,羽坐在池旁,一双没穿鞋袜的玉足伸进冰凉的雪水中。

      「喏…你们会死,是因为这池子太小了吧?」
      他看着头顶那片天空,圆形的,白云飘过来又飘走,而他的目光却追随不了。

      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看过一望无际的蓝空。
      记忆中的蓝色变的模糊,他眼前只剩下青石白玉的青鸾殿。

      一天又一天,他有足够的时间细细念着过去的事,但却发现无可救药的慢慢忘记。一幕幕的碎片,就像逆游的鱼儿,无法回头。

      现在,他看着的,只是看着慢慢老去的青石白玉,看着鱼儿一双双来了又去,而他,依然如昔。

      「天山海池的鱼,又怎能困在小小的鱼池中,对吗…」

      一身白衣有些泡在了水里,湿的透明,像是风雪中战战兢兢开着的白色野花。
      羽仰着阳光,伸出手。

      「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们一样死去,对吗?」

      那声音平稳无波,阳光中,眼神仍然是清冷的。

      和青鸾殿截然相反的,是龙殿中那热闹的景象。
      紫衣龙袍的男人搂着姿态高贵温雅的女人,笑着封下数名贵人。

      「陛下,数日却便是庆典之日,羽妃是否出席?也让妾身好办这庆典宴席。」
      「唔…」男人皱着眉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妾身会安排好的…」

      柔顺的女人,倒在男人怀中,勾起灿烂而并不放肆的微笑,一头的金凤步摇轻轻摇动。
      侍女和贵人们笑着知趣的退下,阳光映进窗花格子,透过粉色的窗纱洒下一片明朗。

      七月飞霜,虽然并没有人相信这句话,但见过羽妃的人无不认为他那身与众不同的白衣飞扬起来正像霜雪,而七月正是庆国之日,也是唯一能见到羽妃的日子。

      眼睛朦着厚厚的雪白丝绸,一头乌丝和那层层迭迭的白衣,羽妃来了几年,容貌却一如当日初到的绝美,再见仍然惊为天人。

      没有起伏的唇紧抿着,不知道应该说是冷漠还是平静,左手扶著名宫女,慢慢的上了羽妃专用的青鸾轿。

      侍卫眼中的青色轿子一步一步的在成群的宫女围绕下离去,他们却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身为一个男人,无论再美丽,再得宠,都是一种屈辱。
      就像深宫中的公公们,一辈子冠上了不男不女之名。

      所以他们宁愿当一名身先士卒默默无名的侍卫。

      当日羽妃是出外巡访各地归来的皇上带来的,皇上就这么,亲手环抱着蒙着眼的羽妃进宫,第二天就在百臣见证下立了妃开始建青鸾殿,为了这事太后家差点没跟皇上闹翻,幸好皇上说了羽妃并不等于皇后,无权管治后宫甚至没有外出的自由,太后才罢了。

      但是,从此白衣羽妃便成为了传奇,有效期三年的传奇。

      青鸾轿上的白玉铃轻轻的摇,冷冷的铃声和幽香。
      被隔绝的目光和世界,他是知道的。

      当独自一人时,可不可以伤心?
      在自己的世界哭泣,骂自己的痴,恨自己的情。

      金缕华贵的皇城,流过多少的血和泪。
      包括自己的…陷落在,一个过份光明的清晨。

      那天…当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他遇上了那个男人。
      不畏生的接近,男人惊讶的笑了,温柔的顺理他的羽,放轻了声音跟他说着话。
      后来才知道,他们不应该接近人类,因为人类渴求的不是水果或虫子,而是他们身上斑斓的羽毛,并不多的肉,或是他们日复一日地吟唱,直至声嘶力竭。

      长老说,人类都太残酷,为了还能飞翔,要远远避开这种两足生物。

      他想了许久,却是忘不掉身上温柔的触感。
      只觉得能再次被轻轻抚摸,便死而无憾。

      许久以后他才知道,有一句话叫生不如死。

      第二次见面,是深山一个药泉,男人看着他,防备的后退几步。
      无辜的盯着男人,他记的,那时心里掠过的刺痛。

      有生以来第一次陌生的感觉,所以还隐约记得,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忘了。
      忘了男人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只记得最后男人说了一句:「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便叫做羽,我要带你回我住的地方。」

      他住的地方不是叫做家,叫做皇宫。
      进了马车,一颠一颠地在黑暗中向他住的地方,自己以后的笼牢前进。
      心甘情愿,又有什么理由反悔?

      只记得这些了。
      他悄悄地在那座宫殿中央,鱼池的底部刻下这些记忆,作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如今已五年,开始那三年他感叹着时光流逝,末了了那两年他只觉得像过完了一生。

      人未老,已经开始忘记。

      轿子静静地停下,他抚上眼前的丝绸,一片顺凉。
      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下了轿,宫女扶着他走在石地上,走了一段路上了厚实的锦织地毯便是妃嫔们的座位。

      他不动声色的坐下,远处有女子娇柔的细语声,身边却是默默无语。
      比较起一开始走的路程,自然知道自己的座位已落入不受宠的一区。
      心离那人远了,座位也自然离那人远。

      那个人的声音响起,还是什么顺天什么庆典的,一些他从来也不明白的说话。
      先是百姓的欢呼,接着是歌舞声。

      先是男人尖着嗓子唱的戏剧,但他永远也看不见也听不懂。
      有击鼓琴胡和衣衫挥动声的,便是舞蹈。
      如果身边不明传来欢呼声,那就是杂耍。

      这些都是那个人原来在他耳边告诉他的,温柔轻语,带着笑意。
      告诉他正在上演什么,背后的故事。往往逗得他笑了出来,从来没有看不见的遗憾。
      相握的手,如此温暖。

      昔日的残影还留在指尖,如今他只是听着,等待着完结的一刻。

      「承湘皇邀朕参加贵国庆典,看了精彩的节目,朕却感有所不足,故可否有一请求?」

      陌生的男子声音,在那人的附近响起。
      听闻倾国倾炎君出访湘朝,又自称朕,想必就是这人。

      「哈哈,倾炎君言重了,有何不足之处还请指教。」
      他的声音…还是一样的醇厚刚强。

      「闻贵国羽妃歌舞之技出神入化,朕旦愿见识请教。」
      「……」

      他沉默着,羽感觉到他熟悉的目光狠狠地刺在身上,有些痛。
      是怀疑他么?怪他从不告诉他自己会歌会舞?

      他们这一族天生便会歌,天生便会舞,但长老说人类要的便是他们终生歌舞之死,他便想,如果那个人只是单纯的喜爱他,不会歌舞也无相干吧?

      竟然,会成为怀疑的理由。
      而陌生的一国之君,又从何得知?

      「羽妃,既然倾炎君说了,你便下去表演一场吧,让国民与朕大开眼界。」

      他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意,这又是为什么?

      「羽妃遵命。」

      站了起来,有人来扶自己,直走到石地上停下。
      四周有数不清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同的含意,分不清,理不解。

      站定了,石地的凉意从脚底传来,一时间竟分不清方向。

      羽第一次为他跳舞,为他唱歌,只为他。
      总归,人类是需要他们的歌舞。

      「玄天西时,白羽乌目。」

      较一般歌唱更尖锐细长的声音,如笛泣,从他口中发出,那几乎是尖叫了,但却又像破空的电,清澈如浪啸。

      「见苍穹,蓝如琉璃。终日歌。」

      仰头,扬手,旋转。

      「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

      缓慢的,白衣轻轻扬,如未开的花蕾。

      「困于方寸,望破空。」

      静止,又突然地横移,手臂伸展缩回,犹如莲瓣。

      「茵茵柳丝,新人家,幼而不畏,缘系紫衣。柔抚之,心渐融融。」

      那旋律,突然变得柔软,带着甜意,又有悲凉。

      「幽谷清泉,紫竹紫衣,情绵绵。」

      转头,一头素丝四散,似扬非扬,像是云浪翻滚。

      「却是,悲兮命兮。」

      极柔的声音突然幽冷,淡泊如烟。

      「藏青鸾,叹流年似金。两载宫笼,三载承宠。」

      激烈的舞转,白衣层层迭迭飘扬,像是平空生出一朵白蔷薇。
      羽交迭着手臂,又展开,和着白衣,表情是极天真的微笑。

      「青石白玉相对老,天海白尾日日更。方寸空,待郎君,人至人至,心不至。」

      冷洌的尾音,平和淡然,羽慢慢停下,白衣却似是破碎。

      「何日离,何月亡,相伴亦别离,愿想何日绝?」

      是疑问,也是结局,羽幽幽立在石地上,就像一开始那样,只是安静而沉默的。
      四周无声,羽心里了然。

      「…爱妃表现甚佳,却是何方言语?」
      那人的声音疑惑,夹带着怒气和怨意从台上传来,羽只是沉默。

      百姓在悄悄讨论着,目光更是刺骨地聚集在身上。
      过份敏感的他脸色发白,却仍然沉默。

      他用的根本不是湘朝语,而是最原始的,属于他们的语言。
      他本就不盼这些人听懂。

      「朕不计较汝所用之方言,但庆典之日却唱伤歌,汝应好好反省闭门思过。来人,带羽妃入思言室!」

      羽知道思言室是什么,那是关禁犯错妃子的地方,只是比天牢好过而已。
      又有何分别?跟他的青鸾殿。

      又有几双手,带着他离开大殿,似乎因为他地位再次降低,那些手也带了几分狠心。

      他本就不盼他听懂。
      羽在心里默念,那人刚才的责怒,一丝也没有留在他心里。

      他只是在想。
      方寸石地,竟然唱尽了一生。

      「羽妃大人…小的委屈您了,您实在不应得罪皇上呀。这思言室清幽宁静,倒是休养的好地方,大人您就委屈几天吧,待皇上怒气消了,自然放您出来了。」

      其中一双手的声音说道,好像就是那三十个人之一。

      羽沉默着,不打算响应他,只是被动地任由他们带着他走。

      「可是羽妃?」
      陌生而低沉的男声。

      「来者何人?!」
      男人的笑声,还有奇怪的撕裂声。
      身上制压着的手消失了,熟悉的声音们发出尖叫痛呼,最后也安静下来。

      「羽妃,恕小人不敬了。」

      一对属于男人的手环抱在胸前,一用力便随着男人上了半空。
      他很想告诉他,他飞比他好多了。

      很久很久,本来还听得见有人大叫「羽妃被劫!」「来人呀!」之类的,然后是市集人群的声音,最后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虫子鸣声。

      「到了。我们的皇很欣赏羽妃,故盼一见,并无恶意。」
      陌生的男声带着笑意。

      并无恶意?就算羽不懂世事,也知道没有人会把一国之君的妃子从宫中抓出,只为了见一面。

      而且,他口中的皇,刚才还逼他跳了舞唱了歌,令那人怀疑起自己。居心又是为何?

      脚踏上了木质的地面,走了几步,被带到一个座位上。
      果然,是那个人。

      倾炎君。

      「久闻羽妃天生丽质,清丽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羽叹了口气。
      他只想在那青鸾殿待上一生。

      「倾炎君有何吩咐?」

      男人笑了,笑的狂妄。

      「无他也,只是想多多了解羽妃。」

      微微粗糙的大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缓缓的,兴味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
      突然一惊,直觉地闭目,那个男子已经把眼上的丝绸扯下。

      「羽妃何以不张开双目?」
      倾炎君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指在紧闭的双眼上流连,让羽心里一阵恶心。

      人类,这就是人类。

      「因为一个誓言。」
      不得不回答,羽暗暗猜测要多久这人才会把自己玩腻了还回去?

      「哦?」
      似乎不满意自己并不认真的回答问题,眼上的指又大力了小许。

      「羽答应了皇,此生眼中只有皇一人。」

      「啧啧,那个暴君真是专制。」
      眼上的指离开了,却爬到白衣上,在胸膛徘徊。

      感叹了两声,倾炎君才道出这次绑他来真正的目的。

      「那…如果你看了别人呢?」

      羽低下头,仍然是淡泊。

      「臣妾将自挖双眼,永世不得视物。」

      「……」
      男人沉默,然后,突然一把扯碎了羽的白衣。

      白皙修长的身躯暴露在空气,没有颤抖没有惊慌,羽仍然安坐椅中,手中捏着白衣的碎片。

      「好,好。朕不用你张眼,只要你与朕欢渡数日就好。」

      男人的身体散发着热气,急不及待地迭上羽。

      那夜,男人滋意戏弄,羽依旧只是沉默。

      羽任由男人摆布,看着一国之君的丑态,羽没有任何感觉。
      对他们而言,□□和羞耻心之类都太淡薄。

      月光朦胧,羽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到湘的身边。

      虽然得到羽的身体,倾炎君并不高兴,因为羽的冷漠。
      他决定,违背自己的承诺。

      还给湘朝一个眼盲身污的羽妃,似乎是一件好玩的事。
      男人抿起唇,笑得邪气。

      「羽妃的下落还没查到吗?」
      暗着一张俊脸的湘皇看着奔波的下属,身边的皇后雍容华贵,低着头露出含蓄的微笑。

      连爱妃的称呼也省略了,羽妃丢尽了湘皇的脸,无论找到与否,他的下场都只有死。
      宠爱又如何?一个山野妖男也配攀上枝头?

      青鸾青鸾,仙鸟又如何,一辈子也比不上凤凰。

      皇宫深处,七分淡薄,三分冷意。
      青鸾殿的青石白玉反射着月光,冷冷的水,白尾鱼儿无情地游。
      失去主人的青鸾殿,如斯冷清。

      「皇!找到羽妃了!」

      郊外,火把荒野照得一片明亮,精兵排列在唯一一间木制楼宇外,等待着决定结果的人到来。

      红木小楼,纸灯笼,湘皇在士兵的保护下踏入小楼。
      原本他是不必来的,但是捉了羽妃的竟然是倾国的倾炎君,从家事变成国事,他不得不来讨个解释。

      踏入小楼的一刻,突然想起羽妃的歌、羽妃的舞,第一眼看见的天人般的羽妃。
      那年,他出游寻访药泉,就这样看见了坐在泉边的羽。

      他笑着说:「我没有名字。」
      笑得有如空谷幽兰,白昙花开,犹如天仙下凡。

      羽常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其实我们早已见过面。」
      他想不起来,羽所说的一切,都似乎并不可信。

      他认真地答应了他过份的要求,像孩童般稚语地发誓:「羽今生眼里只有湘一个,若看了别人,羽就挖了双眼。」
      而他,从来都不相信。

      困着他,盖了他的眼,只是想看他能忍受多久。
      却发现,输的是自己。

      羽太有耐性、太纯朴、太忠贞,美丽洁净。而自己站在他身边,显得世俗。
      为了国家,他立了皇后,聚了众多关系复杂的妃子,做了许多污秽的事。
      渐渐的,忘了羽,总是找籍口逃避他,看着他一天天冷了下去,一天天的恍如死水。

      结果,一天天老去的是自己,羽却仍然年轻美丽如昔。
      羽的存在,就像是逝去的花,残了,却留下了无可取代的风光。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看着羽妃并不刻意讨好,冷若自清的样子,就觉得他只是在耍手段,如同那些妃嫔一般,千方百计地引起自己的兴趣。

      哪一天开始,他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谎言,从前的美好,看起来竟然如此厌恶。
      金石玉砌的皇宫,流传着千百年来的冷情。却苦了一只鸟,一只笼中鸟。

      「倾炎君。」
      湘皇沉着脸,看向那坐在紫藤椅上依然潇洒狂妄的男人。

      「湘皇,你家的羽妃实在是好吃极了。」
      男人饮下酒,笑得像饱足了的猫,狡黠嚣张。

      「倾炎君所作所为无论于礼于理均为大不为,何以行此不德之事?」
      湘皇冷静地说,心里却是掠过绝望。

      羽妃失德,即使他本无意处死他,他也必为贞洁而死,因为他归一国之皇所有。
      即使是男子。

      「湘皇啊湘皇,你可知你的羽妃是什么东西?」
      倾炎君一阵狂笑,笑得低沉短促,带着浓浓的讥讽。

      「你该感谢朕给了你一个处死羽妃的理由。带着他回去吧,等待湘倾开战的一天,哈哈哈哈…」

      男人在侍卫的保护下安然离去,湘皇这时候才知道,倾国国君前来拜访的目的其实是宣战。
      身成敌方,倾炎君的行为本就不必守礼,但他偏觉得那笑声如此刺耳。

      属于帝皇的眸子,冷而且硬,目视着男人的离去。
      站在原地许久,他才决定进那房间。

      长长的走廊也有走到头的一天,一旦他找到羽妃,就算是判定了他的死期。
      心中竟有几分不舍。

      窗花格,斜斜地点着红梅,房间里,有着修长的人形,一头青丝映着烛光,纤弱的肩映在纸上,竟然道不出的凄凉。

      房里的人在唱歌,羽妃唯一一次的歌,相同的旋律,相同的尖锐细长。
      但这次,窗外的人却听懂了含意。

      「玄天西时,白羽乌目。见苍穹,蓝如琉璃。终日歌。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 困于方寸,望破空。」

      飘飘荡荡的歌声,似是无意间的□□,乱不成音。

      「茵茵柳丝,新人家,幼而不畏,缘系紫衣。柔抚之,心渐融融。幽谷清泉,紫竹紫衣,情绵绵。却是,悲兮命兮。」

      声音冷冷清清,两个主角,隔着窗花格子,相识不相认。
      一个端坐人间金碧皇座,另一个却已身在黄泉。

      「藏青鸾,叹流年似金。两载宫笼,三载承宠。青石白玉相对老,天海白尾日日更。方寸空,待郎君,人至人至,心不至。何日离,何月亡,相伴亦别离,愿想何日绝。」

      「誓犹在耳边,不违却已叛。人在世,心如双丝结如网。青青石,白玉殿,囚情几多。秋末冬至,一叶枯荣,零零落。」

      不过数日,羽妃的一生便已看见了结局。
      窗里人淡漠,窗外人却已伤。

      耸是铁石心肠,也不禁恻隐。
      何况,是曾经真心相爱的人。

      湘帝终于知道了歌词,却已经迟了。

      「羽。」

      终于,还是推门已入。

      冷冷石地上,羽斜斜坐在席,身边满是破碎的白布。
      听见了声音,他侧过头来,笑了。

      湘皇心中惊愕。

      微微的烛光映落在他的脸,两抹红泪从眼眶犹如细水滑落,草席染上了惊心的血色。

      「你来了?」

      湘皇最爱羽妃那十指纤纤,修长白润,如今那十指春水染上了惨红,手心是两颗不瞑目的眼。
      墨色的眸子依旧清亮,却已经失了生气。

      羽竟然生生挖下了自己的眼。

      「羽!你…」
      「臣妾看了别的人。」

      羽还是笑得风轻云淡。
      脸上的湿滑,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流下的泪。
      他早已哭够,哭了满池的泪,映照着一片天空。

      不是么?从心甘情愿跟他回去的一刻,便已注定了结局。

      「你…」

      占地数里的皇宫,后宫三千役仆成万,宇楼殿台,花园湖泊林木成山,奇物异兽。这撩乱的皇宫容下了人,容下了山水,容下了万物,就是容不下他的人,他的痴。

      人心之大,独缺了对他的情。

      一个皇宫,又何止苦了一只鸟儿?

      男人撕下红帐,把苍白的人儿抱在怀里,走出了房间。
      再次路过那窗花格子,点点红梅红得刺眼,心中突然惊悟,才知那是血。

      铁石的心肠,突然一阵刺痛。

      「回宫!」

      红色,只有红色。
      羽看见的,只有红色。
      眼睛的位置深深的刺痛,却已经无所谓了。
      挖下的一刻,他只庆幸自己的手是那么纤细那么…尖锐。

      关于那个人,还有自己的爱恋,好像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走的时候,长老告诉了自己最后一件事,他说:「人类的感情跟我们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形态,不过是人类不会飞,不会天生的歌舞而已。

      喜欢一个人,陪着他有什么不对?
      人类也会互相喜欢的吧,只要他陪着我,也是喜欢我的不是么?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长老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叹息:「痴儿…痴儿…」

      终于,还是明白了,却还是不懂。
      他只不过想和那个人比翼相飞,一起生活,互相疼惜,族中有许多喜欢同性的不也是这样吗?
      却想不到,从一开始便已经想错了。

      错错错,一步错,步步错。
      错到死,还是错。

      他只想陪着喜欢的人,却不料,这种喜欢有着条件,有着时限。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见面,不应该喜欢上。

      但是,再挑一次,笼牢和天空,他还是会回到原点。
      走相同的路,再次印上上一次的步印,然后,回到最终。

      「羽…」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叹息。

      心,再次悸动起来。

      是的,叫我羽,像一开始那样叫我。
      不要叫我爱妃,我也不要自称臣妾。那个人不是湘皇,只能是你,我眼中从来只有你一个人类,就像…从来只有一只鸟入了你的眼。

      「湘…」

      轻轻地低唤着,羽靠上那人肩上,恋恋不舍的耳鬓厮磨。
      这个甜蜜的动作,竟然显会如此哀伤。

      「湘…湘…我答应过你,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羽笑着,笑得像天山那融化的雪。
      一阵无形的事物流过,湘皇怔了一怔,眼前竟然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山林幽泉,洁白的人儿坐在泉边,一身白衣,一头乌丝。
      看见他,便笑了,笑得…让他的心脏都快要停顿。

      那时的爱意,真真切切。

      再变,眼前是小林木屋,篱笆黄花,他记的那是某次进山游玩的事。
      清晨,打算出外散步的自己站在门口,却不觉迎上了一双眼睛。

      乌黑润泽,眸光流转。
      竟然,是一只浑身雪白,尾带长翎的鸟。
      那鸟不畏生人地站在他眼前的竹架上,好奇的看着他。

      被一只鸟这样看着,他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却看见那双鸟目中又多了些莫名。
      收敛了笑声,温柔地伸出手,抚上了顺软如丝的雪白鸟羽。

      从小就被教导心机计谋的他,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这么温柔。

      「你很漂亮,你是只漂亮的鸟儿。」
      鸟愣愣的看着他,动也不动,任他触摸。

      「真乖。」
      再次笑了出声,手下传来属于鸟的暖意,直传到心里。

      突然,林中一声尖锐的鸟鸣,白鸟反射地飞去,却又停了,转过头来,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又是一声,终于,还是飞走了。

      湘皇静默地和记忆中的自己一起看着飞远的白点。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记忆里温柔的一幕,极小的小事,早已经被忘在某个角落。
      要不是被翻起,他怎会记得自己也曾经有过如此温柔?

      「映日露莹莹,林木重重,兰草漫。黄花竹篱紫藤架,静鸟傍,雪儿飞。两两相望,竟如痴。暖意留羽梢,仍念君依依。」

      「君犹记得?唇如朱,眸如丝,笑如云昙。山泉淙淙雪衣伊人。何能忘,何能忘……」

      细碎得破不成声的声音在怀中轻轻响起,却是羽又在唱歌。

      「别唱了...你的伤…」
      「…早知人鸟两不同,却不知,情根错。」

      怀中的人儿越发苍白,太医迟迟不到,一想,就知道了是皇后下的令。
      抱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便说了,以那把温婉大体的声音说:「皇上又何必费人救一个死人呢?」

      从来没有这么厌恨那个声音。

      「湘…那时见你,是你的温柔,令我眼中永远只留下了你一人…」

      耳边的声音柔软清丽,脸上竟印上了一片湿冷。

      羽笑了。

      「湘…情根错...情根错啊…」

      突然一阵狂风吹开了青鸾殿的门,冷洌刺骨。
      有些什么东西在身边围绕…

      「羽?你什么意思?...羽?羽!」

      被风迷了眼的男人,摇晃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叫唤着他的名。
      声音落入了风中,吹散了,竟然一丝也听不见。
      刮骨的风,吹得他一阵昏眩,只不过微微松手,手中的重量便突然消失。
      再次睁开眼,怀里只有空白。

      隐约…听见了鸟鸣。
      和着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唤。
      刚才还在耳边温热软侬的声音,竟然已成绝响。

      失去了主人的青鸾殿,白玉失去的通透,青石失去了光泽。
      中央的鱼池,先前还活生生的鱼,浮在水面,灰白破碎,像那房间中一地破碎的白衣。
      青鸾座,无声无息的碎成了石粉,被风一吹,不成形。

      剎那间,庞大的一座青鸾宫,竟如梦般的褪去了颜色。

      失去了主人的青鸾殿,没有存在的理由。
      一切,都随它的主人死去。

      湘皇站在门口,站了一个晚上。

      一年后…倾湘准备开战,皇后被罢。
      百姓都说,湘皇对羽妃还是有情。
      剎那间,羽妃失踪前那曲歌舞,让千百舞者歌女模仿起来,却总是不得要领。

      他们不知道的是,湘皇找来了画师画出脑海中的那只鸟,再找来了博学的师傅。
      老迈的师傅一看便说了:「这是雪魂,你看这长颈飘羽,身架纤细修长,尾有碎羽长翎,飞在空中时飘渺如魂火,又一身雪白半点杂色不染,故称雪魂。」

      老人顿了顿,又说。

      「这种鸟很少见,就算深山也不一定存活几只,由于古时君王听从天师神人之言,认为雪魂的羽可治百病、佑国保平安,所以大量捉拿雪魂,又因为雪魂天生绕歌善舞,美丽无双,故有意畜养的也不少,偏偏这种鸟不驯之极,又异常聪明,只要有机会就逃,所以从抓到的一刻就要困牠一生。长久下来,野生的再无人见之。」

      「据闻,这种鸟唯一的缺点就是为情所困。野史上有位公主,养有一雪魂,朝夕相对。某日敌攻入皇宫,燃起大火,公主令雪魂逃生,鸟竟不从,哀鸣笼内,最后公主环抱着鸟笼,双双烧死…」

      「闭嘴!」

      猛地一拍桌子,湘帝了起来,只觉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烦躁。
      每每回首,都像是又见了那一身白衣的人儿,坐在圆形的池旁,池水映着一小片天空,蓝得透明茫然。
      水里的鱼碎在天水之间,那人回头嫣然一笑,竟泪已成霜。

      「出去!」
      「…是。」

      湘帝细细看着那张画,画中的鸟优美无双,眼神如此单纯。
      不像他,在自己的印象中,每次他的凝视总带着千言万语,有着等待。
      只是自己…自己下意识回避的愧疚,总觉的那双晶亮的眼中会有着如那些女人般的责怪、哀怨和嫉恨。

      存心的,不再看他。

      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不像其它妃子,私下找个情人?为什么仍然守着誓言?
      你是真心的吗?其实只是在耍弄我吧?!
      事实上,你早已背叛了我吧?!!

      湘帝俯在那鸟身上,抚摸细墨勾出的白羽,有些液体化了羽尖的墨。
      墨散了,在白羽上印上了青纹。
      那么美丽,纯洁。

      是的,背叛的其实是自己。

      秋分,湘倾开战,战马奔,战场血肉横流。
      多少的亡魂,有倾国,又有湘朝,全都在这片土地上,交集在一起。

      湘帝的心,越来越急躁。
      越是久远,就越想念羽妃。
      深深地刻在生命中的白色,不复还的白色。

      倾国军力很强,湘帝即使拥有才郎智士,仍占不了多大便宜。
      就在第三战,湘帝被一箭射伤了大腿。

      「王…请回宫吧!臣担心…」
      「不,朕亲临战场,又如何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回宫?」
      「可是…」
      「云城的战事危急,明天起程!」
      「王…」
      「不用多说,朕意已决。」
      「….是。」

      湘帝看着战场,断肢、破甲、残日。
      他只想念着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缝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念起那人的词,才明白。
      心里赤赤的痛是为了什么。

      第二早,日刚破晓湘帝已坐进了马车,准备起程。
      正到半路,却有人拦道。

      不是山贼不是敌军,只是一年已花甲的白发老头。
      他就那样站在路中间,不动,一身的白色布衣,倒是奇怪。

      「老人家你让让,我们赶时间!」
      比较好脾气的卫兵上前,那老人却像没听到一样,只看着唯一的马车。

      「湘帝请出来一见。」
      老人声音响亮,没有老人家的有气无力,甚至颇为好听。

      「王不可,只怕是刺客…」
      「……」
      湘帝也很为难,史上并不是没有以小孩或老人充当死士射杀要人的先例。

      「湘帝湘帝!你要带上这鸟!这是那孩子唯一的心愿了。」
      老人说话的声音有几分不情愿和不屑,解开外袍,却见怀里抱着的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大鸟。

      湘帝一见便惊了,那鸟,和画中的雪魂如此相似。
      却又有些不同。

      如果说雪魂华丽而精致的细羽和优雅得摄人的姿势气魄像是一件最精秀华美的雪绢衣裳,这只大鸟只能说是一件破碎又不起眼的单衣。

      像那夜一室的破碎。

      湘帝心中黯然。

      「鸟?...罢了,我负于羽妃。若真为此被一老人刺杀,也认了。」
      「王不可!若王有所万一,湘朝…」
      「千秋霸业,业有报,此时不报亦有来世报。」

      湘帝叹了口气,缓缓的起身下了车。

      老人不管卫兵的阻拦,一步步走到湘帝面前,带着恨意。
      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把怀中的鸟交给了湘帝,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走远。

      最后那眼,是决绝。

      「送鸟?难道是给我们送食物吗?」
      军师有些疑惑,一直以来,路上送水送花送吃的人不少,就是没见过送鸟的。

      那鸟很大,有些小狗般的大小,羽毛细长雪白,虽然有些憔悴病态,比起平常的鸟更有种素白的美感。

      可惜,眼睛是盲的。
      不然让王上养了当宠物也好。

      「闭嘴!...给我好生保护这鸟,懂了吗?」
      不料湘帝近乎无礼地叫道,目光如炬,一拂衣,又进了马车。

      鸟轻靠在湘帝怀里,安静悠然,任由湘帝抚摸牠一身细羽。

      「羽…羽…会是你吗?会是你回来了吗?」

      湘帝苦笑,抱紧了白鸟。

      「不会的…你恨我的吧?」

      他细细的亲吻那鸟的细羽,温柔而珍重。

      「…不…你从来都不会恨我…恨我的,其实是我自己。」

      鸟抬头,死白的眼帘向着他,无语。

      终于,到了云城。

      云城本就军事就不多,幸亏湘朝多武才,有三大军师的力挽狂澜倾军才不得其门而入,云城总算是撑到援兵赶到的一天。

      一到步,便接到倾国使者送来的书信。

      是那个男人的字。
      大意是什么战不休逐鹿天下之类的话,湘帝看罢,一脸阴霾地烧了,把灰混上猪食喂了猪。

      「倾炎君也御驾亲征吗?好…朕和他的新仇旧恨,就这一次解决罢了。」
      轻轻地抚摸怀里那鸟纤细的头项,湘帝眼中有着深深的恨意。

      「传朕旨意,芦将军带兵,明日出兵迎战!」
      「领旨!」
      「…羽,这就是身为国君…..最后的权力了吧?」

      鸟没看他,一动也不动,除了体温,就似死了似的窝在他胸前。
      湘看着牠,相对无语。

      战争并不顺利,两方君王各据一方,遥遥相望。
      倾炎君一脸的嚣扬,而湘帝却是凝重。

      湘帝知道,那个男人是知道些什么的。
      很重要的事。

      一方知道,而另一方不知道,本身就已经优劣微分。
      这场仗,不好打。

      「传!击鼓!」

      双方的鼓声在空中震荡着,低沉,宣告着。

      「弩弓部三千箭齐发!」
      「盾甲准备,步兵移位前进。」

      这场战,维持了很久。
      直到落日,冰色的阳光,照在红色的战场上。

      低鸣的战马,缓缓闭上眼睛的士兵。
      白鸟闻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

      有风吹过,轻轻的歌声。

      剩余的士兵还是奋勇作战,就连双方的王都上了场。
      是危险,因为他们都在赌注放在最后一战。

      「愚昧的湘帝,你还不知道你那位妃子是什么东西吗?」
      「住口!羽妃,是我唯一的!」
      「即使不是人?」
      「对!即使不是人,他比人温柔单纯太多了!」
      「这么喜欢他…可是…害死他的还是你。」

      倾炎君一剑格开湘帝的剑,冷冷笑着。
      湘帝不发一语,出手却是拚尽全力。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懂珍惜?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带他回去的是自己,说爱他的是自己,离开他的也是自己。

      为什么?
      自己是一国之君。

      沉重、奢华的身份,足以令自己忘记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感情。

      在被人教导成主持天下的皇帝,被亲人陷害,过着防小人、处理妃子家族势力的日子后,竟然忘记了,在很小的时候,看见世界的悸动。

      「湘帝小心!!!」
      「啊…」

      一只箭,是偷袭的倾兵,直直的向自己飞来。
      突然,像过了很长,又像是一瞬间。

      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在被倾炎君压制的一刻怎么都躲不开。

      在这一瞬间,想的不是国事不是心计。
      满心都是羽。

      雪衣冰清,回首一笑,温柔惊艳。
      满目都是爱意。

      「不…」

      没有箭射入体内的痛感,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跌倒在怀里。

      「不!....不要…」

      是那只鸟。
      白色的,渐渐渲染出鲜红,带着箭枝倒在怀里,微微抬头。

      一直被放在后方营中的鸟,在湘帝和倾炎君交战开始,竟然偷偷地藏在了湘帝背后。
      在箭射来的一刻,为他挡了箭。

      「不…不…怎么…怎么会这样!」

      红色的流入了金属的盔甲间,湿了布衣,温热的感觉从身上、手中传来。
      那是生命最后的温度。

      「鸟?」
      倾炎君停下了攻击,愕然地看着这方。

      湘帝抱紧了鸟,哭得像个孩子,乱发飞扬在空中,染了灰,沾了泪痕。
      鸟努力地抬头,颈项相交,恋恋不舍地交颈厮磨。

      「…羽?」

      鸟在唱歌,是在湘帝脑中一直重复着,最熟悉的声调。
      听不懂的歌,羽第一次唱的歌。

      「羽!!!你不要死!不要死…」

      细碎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羽尽量贴近熟悉的温度,却不得已地越离越远。
      那人抱紧自己的力度,生生世世,都会记得。

      滴在脸上的水,不断地滑了下去。
      像是自己再次流了泪。

      「羽!!!!!!!!!!」

      湘,谢谢你。
      谢谢你带给我爱情。
      谢谢你为了我哭泣。

      我一生,只为你,唱三次歌。

      「羽……………………」

      「傻孩子,那人类命中注定在战场上而死。他这样待你,你还要回去?」
      「是的…长老。反正我也快死了,倒不如救一个重要的人类,他会是个好君主。」
      「唉…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对不起…长老,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就算没了眼睛、没了身体,心脏这里,还是忍不住为了他跳动。」

      素白,碎了一地。

      「爱情,终归是我们的死穴。」

      映日露莹莹…林木重重,兰草漫…
      黄花竹篱紫藤架,静鸟傍,雪儿飞。
      两两相望,竟如痴。
      暖意留羽尖梢,仍念君依依…

      君依依…

      ===========================================
      因为囚鸟这首歌,出现了这篇文。
      羽是傻孩子,他就是那样的,回到最初,还是会走回原路。
      湘是爱他的,最错的,就是他们从根本上的分别…
      认知、观念、觉悟。

      如果在同一个起点,他们会幸福地一起,可惜不是。
      一个是人类之君,一个是鸟。
      笼中鸟,笼中鸟。
      囚着的,除了鸟,还有封闭了真心的人。

      三世书,三生缘。
      他们下一世的故事,会在「梦回」中继续。

      感谢神无之月群的诸葛小花和某铃同学帮我修改出那首歌,两人真是花了不少心血。
      得友如此,是我的荣幸,再次感谢神无之月里一群热心的rp同学。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看着你的笑在别人眼中燃烧
      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的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撩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对爱无计可施
      这无味的日子
      眼泪是唯一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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