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歌》左珂

2、第二章

　　“达克大人。”宾客们才一离开会议厅，索克就迫不及待地向玛吉克说出了自己忍了很久的话，“您的处罚，对于黑月——对于穆拉萨琦大人来说，是不是太重了一点呢？”
　　刚才的场景还徘徊在索克的脑海：玛吉克几乎是将穆拉萨琦家族革除在了黑暗势力之外，而且，索克觉得，对于时时刻刻遵守撒旦的信条，对撒旦信仰无比的黑月•穆拉萨琦来说，这个处罚几乎会成为永久的耻辱。
　　想着刚才那些兽人们得意的表情，以及其他血族家族亲王们心怀不轨的神色，索克就觉得一阵的不忿。另外，他还震惊于黑月的表现，因为听到这个处罚后，黑月的脸色并没有明显的波动，他似乎在竭力压制着内心的什么情感，黑暗权杖的禁锢消失后，他就带着两个跟班不辞而别。
　　“亲爱的索克大人，”偌大的会议厅早已只剩下玛吉克和索克两个人，此时此刻，玛吉克细心擦拭着手中的权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觉得我们尊敬的老前辈、兽人族的族长、黑暗议会的长老、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血爪赤牙狼人、亲爱的图勒• 血爪老先生的命不值钱么？”
　　索克被玛吉克的话问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不了解黑暗议会，也不明白图勒•血爪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在黑月调侃这位老狼人的时候，索克只觉得想笑，而这个狼人丧失理性后，侮辱——或许的确是侮辱——黑月的时候，索克却只为黑月感到愤怒。他会为黑月的行为找理由，例如尽管黑月否认了该把血统看得如何如何的重，索克也会认为或许黑月真的是混血而且对此耿耿于怀。
　　索克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公平，但是谁叫穆拉萨琦家族的少年亲王比那位狼人族长更加美丽而强大。作为一个恶魔，对于美丽而强大的东西总是有着本能的向往的。不论是想要得到，还是想要毁掉。
　　“您……”似乎对索克的沉默感到意外，玛吉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您真的认为我的处罚过重？或者，您还想为黑月那小鬼鸣不平？”
　　他摆出很好笑的表情：
　　“您看样子对黑月很有好感呢……我还以为魔界的人一向看不起血族。认为血族正如他们的化身——蝙蝠一般，在飞禽和走兽那边都不受欢迎。他们的始祖——该隐明明是上帝的子民，却堕入了黑暗。天界厌恶他们的堕落和邪恶，人间畏惧他们的嗜血和强大，而魔界则不屑他们的叛变和伪善。”
　　他们——索克注意到了玛吉克的用词，这表示玛吉克已经把自己和血族划清界限，他是一个异变体。
　　“正如我一般。”玛吉克淡淡地笑了，“血族不接纳魔化的我，而魔界也从未想过为我打开大门。所以，黑暗议会才是我要守住的地方。”
　　未待索克说什么，玛吉克便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笔交易。
　　“我毁掉了前任黑暗议长，并削弱了黑暗巫师的势力，然后在我故意在战争中牺牲掉兽人的同时，黑月助我干掉了这个古老的黑暗种族的首领，那个老兽人。然后，如您所见，黑月又离开了黑暗议会，那么黑暗议会已经没有任何人和势力能够与我抗衡。加上我把图勒的尸体交给了黑暗巫师，这里又是一粒矛盾的种子——虽然整个过程因为黑月恶趣味的任性有了些许波动，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内的。”
　　索克并不笨，只是还不熟谙世事。所以他很快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么，黑——穆拉萨琦大人有什么好处？”
　　“这儿没有外人，而且人间界没人能窃听这个地方，所以可以省略不必要的尊称。另外，我想，黑月也不会太在意魔界使者是否对他使用尊称。”玛吉克轻松地笑了笑，单手撑起了下巴,“黑月的好处是，他可以在这次战争中以及战争后，都不必受黑暗议会的制约，这代表他可以不用承受损失，不用承担责任，这是这个任性的小鬼梦寐以求的——至于不能以黑暗议会的名义与其他黑暗生物协作或同盟，这根本就是没所谓的，我们才不像那虚伪的光明世界一般讲究团结和友爱，我们原本各种族之间就存在着明显的隔阂和长年的利益冲突。另外，赞颂撒旦陛下根本不必拘泥与时间和场合，信仰并不是华而不实的教条和圣堂，撒旦陛下没有神主那么多的规矩。”
　　“还有。”玛吉克压低了声音，“只要黑月不在公共场合——尤其是黑暗议会再和我闹别扭或是添乱，我愿意再次成为他的情人。”
　　索克楞了好一会儿。
　　“情人……？”他似乎有些迷茫，“哪种情人？”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
　　“穆拉萨琦大人是女的？呃不……您和他是……曾经是同性情人？”
　　玛吉克“呵呵”一笑，清脆地打了个响指，立即，一瓶红酒出现在他手中，他再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紫水晶高脚杯：
　　“每个高阶血族都会拥有特殊的能力，我的能力是可以意念搬运一些物体。所以别忘了，我是——或者说我曾经是一个血族，黑月也是。血族是沉迷于欲望中的种族，情色上根本不分性别。而且，黑月身体的味道，根本无人能及。”
　　若有所思地看着玛吉克，索克现在的说话有些像是喃喃自语：
　　“唔……沉迷欲望……其实我们恶魔族也何尝不是如此……我的哥哥们都……”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跳跃：
　　“穆拉萨琦大人和您的矛盾也是源于此处么……？”
　　“对，”很干脆地承认，玛吉克给自己和索克倒了半杯酒，似乎对谈到这个话题很高兴，“在漫长的生命中，血族总会不断地变换情人，当时身为血族贵族的我们自然不会找那些低等爵位的家伙,事实上，在对把玩人类失去兴趣后，能符合我们身份的血族也就那么些人。然后，我对老家伙们不感兴趣。”
　　他把一个杯子递给索克，索克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这句“谢谢”让玛吉克满脸惊讶：
　　“第一个对我说‘谢谢’的恶魔。我以为黑暗生物们，在不面对更高阶者时，会说礼貌用语的只有常年被礼仪枷锁束缚的血族。”
　　索克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曾接受过人类的教育——虽然他并不为此后悔，立即地，他喝了一口红酒，转回了之前的话题：
　　“酒里有血液的味道……哦，别误会，我并不讨厌血液，只是还不太习惯酒精。您和穆拉萨琦大人后来……呃……分开了？”
　　“对，少女的血液，而且是人类某个小国的皇族。”很享受地呷了一口酒，玛吉克说道，“血族没有长久的情人。当然，我绝对没有对黑月感到厌倦，只是渐渐地，我开始萌生了些许对自己的厌恶。你知道的，血族在进入衰老期之前有很长很长的一段生命时间里，外貌是不变的，那时候的外貌年龄，对于通过初拥所成为的后裔来说，就是他成为血族时候的外貌年龄；而通过血族的生育所产生的后裔来说，是他觉醒黑暗力量时候的外貌年龄。”
　　顿了顿，玛吉克又啜饮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色液体：
　　“虽然黑月活了三百多年，但是他的身体年龄其实一直停留在15岁，或者还能更年轻一点儿。我很难容忍自己一直在和一个少儿做少儿不宜的事情，并且我竟然还沉迷其中。”
　　这话使得索克的脸颊有些不自然地泛红，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吧，他想。并且，感受到了脸上的微热，他再一次感谢自己今天身上的这能够掩藏面容的装束。
　　“于是我离开了他，克制住了自己对他身体的渴望。”玛吉克没有发觉索克的窘迫，他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红色的酒液泛起靓丽诱人的光泽，“这对他是一个挺大的打击。因为他不断在承受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未知，以及孤独，他说他爱上我了。真可怕。”
　　索克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因为玛吉克的说话让他莫名地烦躁。这个动作使得玛吉克很夸张地叫了一声“好”，但是随即而来从喉头涌上的冲鼻酒精当场让索克咳嗽了起来。他的的确确没有习惯酒精，尤其是用人类这种羸弱的身体构造，更何况，这身体还是个孩子。随着他的咳嗽，整个兜帽落了下来，玛吉克顿时发出了不大不小的惊叹。
　　索克的样子显然比黑月还更显得年轻，他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半长头发，有着一为湛蓝，另一为纯金的异色双瞳，因为突如其来的咳嗽，他那长而不狭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而且也因为酒精，他的脸庞和嘴唇泛出剔透的红——若不是他有着粉嫩的鼻头，圆而精致的脸蛋，那么他就不再是俊俏和可爱，而是美丽而妖艳了。玛吉克怎么也无法想象，那张小嘴里为什么能够发出一个成年男人的低沉声音，他原本以为裹在那斗篷里的小小身躯是一个干瘪枯瘦的异形生物——正如他所见过的很多魔物一样。恶魔们人化之术所产生的形态并非是随心所欲而是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即使是人化之术，大多数恶魔的样子也是一个看上去就诡异万分的糟老太糟老头。
　　“这是你……人化之术的样子？”玛吉克有些不经意地问出了声，“和我想象中……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所幸，索克随即而来的说话立刻解答了玛吉克的疑惑。
　　“很惊讶吗！”已经是一把清脆的童声了，看起来，声音转换仅仅是个小把戏。明显的，这个男孩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窘迫和不知如何发泄的恼怒，玛吉克的目光显然令他感到不自在，“给我保密！不然干掉你！”
　　“噢——”玛吉克对索克的敬重立即下降了好几个点，虽然原本这个数值也并不高，“我会的。我相信恶魔们大多都不喜欢自己在人化之术的状态下会有一副天使般的容颜，哦不，我并不是说那些鸟人长得比你们好看，而是，那些鸟人相对来说比较符合血族的审美观。请相信我这是在赞美您……这让我想到自己和黑月初见时候的震惊……以及悸动……”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调侃了，但是玛吉克也懂得见好就收，在未知对方性情的情况下，他不该再进一步，虽然索克看上去只是个美丽羸弱的孩子，并且不像黑月一般散发着明显生人勿进的气息，但是玛吉克清楚地知道索克的来头——“艾卡斯克”这个姓氏。玛吉克的确不知道索克和艾卡斯克家族的关系是亲是疏，两天前刚见面的时候，索克不让玛吉克称呼他为“艾卡斯克大人”，这可能是索克和艾卡斯克家族不是直系血亲所以不能在外冠以艾卡斯克姓氏称谓的缘故，也可能只是一个直系血亲的个人喜好，反正玛吉克明白，有着这个姓氏的，可能就不是随意能招惹的。
　　他很快切换话题：
　　“索克大人，您什么时候回魔界？那批东西已经确实送到了，而且也如您所愿，让您参加了这次的会议，对于与会的各方势力，想必您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再一次，我谨代表黑暗议会，向艾卡斯克家族的无私帮助表示诚挚的感谢。”
　　索克才不会承认参加会议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事实上，他这次根本就是一个送货的监督，即使那些魔物们根本不屑于贪赃这些小东西而不需要任何监管，但是艾卡斯克皇族还是很奇怪地派出了他们最疼爱的小皇子来执行这个任务,并且嘱咐小皇子可以在去到人间界“逛上一逛，多玩几天”。
　　好吧，其实这些东西并不是无所谓的“小东西”，但是对于艾卡斯克家族来说，的确不算什么。虽然觉得这个任务很奇怪，索克却也很乐意把这个家族第一次布置给自己的任务当做出来玩的理由。
　　“我很快就走，几天之后。我需要更进一步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这关系到你们在魔界的地位评估，更强大的实力、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重视和支持，这些是互成正比的。”一边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话，索克用手背抹了抹那该死的泪水，重新戴上了帽子。随着他的脸容再次隐没在黑暗中，他的声音也变得暗哑而低沉，“和您聊天其实挺愉快的，达克大人。愿您带领这个星球的黑暗子民们，走向繁荣昌盛。”
　　“赞美撒旦陛下。”玛吉克高举起杯子，“感谢您的祝福。不再来一杯么？罗马尼亚黑品诺的醇香，加上古老皇室少女的纯美鲜血，虽然并不够昂贵奢华，但真的挺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