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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叶篇•惑 ...


  •   在河边坐了两天,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向远远的堤坝。
      河边的空地上很少有人路过,而那高且远的堤坝上却常有陆陆续续的人走过。

      我观察了两天,发现从那里走过的人都很快乐。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两两成双,他们说说笑笑、嬉戏打闹。
      他们的笑脸很干净,他们的笑声很纯粹,好似这世间没有丁点儿烦恼。

      我光着脚,踩着软软的三叶,小跑着来到平坦的堤坝上。
      我有些高兴,也有些胆怯,我想,从这里路过的人,终有一个知道我是谁。

      坝上偶尔飘过的风,有些湿润,有些温热。
      我拦住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的人,礼貌而高兴地问好:
      “您好,请问您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而,每一个我问过的人,都目不斜视的从我面前走过,他们不看我,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我又拦住一个人,微笑着问:
      “您好,请问您以前见过我吗?”

      那人顿了下脚,我的心一下子跳快了几分,内心涌起一股答案即将揭晓的紧张。
      然,下一秒,我又变得很失望。
      那人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摆弄了几下,放在耳边,再次抬起脚来。
      我看着他从我的面前走过,我盯着他说话时会弯的眼睛好半晌,而后,我终于发现,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从始至终,我对于他,对于这坝上所有的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虚无的存在。

      我抬头看看天,看看渐渐倾斜的夕阳,看看坝上自己那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
      我是存在的,影子告诉了我一个事实。
      我是一个虚无,那些人的眼睛也告诉了我一个事实。

      一个又一个人从我的面前走过。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两两成双,他们说说笑笑、嬉戏打闹。
      他们眼眸清亮,眼底含笑。
      他们的眼里,没有我的存在。

      我在坝上站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转过身,准备回河边。
      但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一束目光投到我身上。
      我疑惑地回望过去,然后看见了一个身材纤细,有点帅气的男生,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玻璃珠,而在那玻璃珠上,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夏目,你又在发什么呆?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跟他走在一起的男生很不满的撞了撞他,强行把他的视线从我的身上拉了回去。
      那人的眼睛里,没有我的影子。
      “抱歉,刚才你说什么?我没注意听。”夏目对那人笑了笑,一脸的歉意。
      “夏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两天你总是在发呆。”跟夏目走在一起的另一人好似有点担心,他的头发很短,看起来很稳重,可他的眼睛里也没有我的影子。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什么……”夏目又笑了笑,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我。

      是的,他在看我。
      我一直看着他那玻璃珠似的眼睛,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叫夏目的少年,眼睛里有我的存在。
      我很激动,一下跑到夏目面前:
      “呐,你是不是看得见我?那你知不知道……”

      我想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然,夏目却在我跑到他面前的一瞬,慌地拉着他的两个朋友迅速跑开。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不明所以,我只不过是想打听些事,他的眼里为何会出现那么浓重的戒备?

      堤坝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不知道在这里吹了多长时间的冷风,才又走回河边。
      这时,已夜幕微垂,点点星光倒影在水中,异常的清亮。一阵风过,水中的倒影随着清波荡了一荡,岸上,软软的三叶微微摆动,奏出沙沙的音律。
      碧波,清风,淡影,星幕。
      这样的夜,我已习惯——静谧美丽却又寂寥。

      我靠坐在河边上的一棵树下,抬头仰望着星空,想不出这天盖之下,哪里是我的归属。
      呵,归属?
      我是个什么东西,自己都不知道。

      我在树下一坐就是一夜。
      隔天早上的天气不是很好,有些阴沉,有些闷热。
      我坐的有点累,大树粗糙的树干硌得我的背有点难受。
      我站起身,抖抖衣衫上的露水,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四肢。

      安静了一夜的堤坝上,渐渐有了行人。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衣服,他们年轻的脸上带笑,没有因为这灰暗的天气影响了心情。

      我本不想再去打量那些人,可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去。
      他们依然向前走,眼睛里没有我的影子。
      “切!”我撇撇嘴,踢一踢脚下的石子,“傲慢的小鬼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又看到了夏目,我踢的石子不知为何飞得远远的,差点砸中坝上的人。我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发现惊讶,夏目的视线已投了过来。
      他的目光有点复杂,我不确定是哪一种,好似惊讶,好似疑惑,好似在责备,好似有戒备……

      我又不故意的,干嘛这么看我?!
      我在心里吐吐舌头,却不屑的转过身,留给夏目一个傲慢的背影。

      夏目很快就走远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
      今天他没和他的两个朋友一起,却带了一个圆鼓鼓、胖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蹲在夏目的肩膀上,摇摆着球状的小尾巴,煞是可笑。
      我刚想笑,那东西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愣,不知为何感到一股压力。
      那东西诡异的眼睛眯了一眯,随即转回了肥肥的大脑袋。
      而后,夏目回头看了我一眼,玻璃珠似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疑惑,少了几分戒备。

      “切,傲慢的小鬼!”
      我高傲的冷哼,心里却希望夏目多看我两眼,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能看到我的人。

      中午的时候,天空越发阴沉。
      正午的白日,看起来却像晚上。
      我心里奇怪,昨夜还有星光,今天为何是一个坏天气?
      我暗叹,果然,六月的天似孩子的脸,让人无法预测。
      下午,酝酿了一天情绪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
      雨丝微凉,空气潮热。
      我坐在河边,两只脚浸在水里,踢破一个个在水面溅起的水泡。

      正玩得不亦乐乎,头顶上的雨丝忽然消失。
      我诧异的抬头,而后看见头顶的青伞,以及举伞的少年。

      “你这样淋在雨里,会感冒的。”夏目声音温柔,眼里闪着淡淡的关心。
      “笨蛋啊,妖怪怎么会感冒!”夏目肩上的圆鼓鼓东西眯着诡异的眼睛扫了我一眼,然后拿爪子拍了拍夏目的头,“夏目,回去了,我要吃七辻屋的馒头。”
      “喵咪老师,你中午不是刚吃过便当。”夏目似是有些无奈,“再说,七辻屋离家很远吧。”
      顿了顿,夏目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递给我:
      “你先用这个,或者找个避雨的地儿,别在这儿淋着了,估计这雨还要下好长时间。”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雨伞,看了看他玻璃珠似的眼睛,犹犹豫豫伸手接过来。

      “哼。”那胖乎乎的东西在夏目肩上不屑哼了声,掉转了肥肥的大脑袋,又开始催促夏目离开。

      我看着夏目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直至看不清他修长的身影,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玩意。
      我知道这个叫雨伞,可不知道该怎么摆弄它。
      拿着它把玩了好一会儿,它突然嘭一声张开。
      我吓了一跳,双手倏地松开,淡蓝的伞掉进了河里。
      此时的水流有些急,我没来得及反应,那张着的伞已经被冲出一段距离。
      “啊!”我不由惊呼一声,急忙跳下水,捞起那把伞。

      其实我很喜欢水,也喜欢雨,可我没有告诉夏目。
      他递给我伞的时候,我本想说的,但想到拿了他的伞,他肯定还会过来跟我说话,我就没有说出口。

      这场雨下得时间很长,一直到了半夜。
      雨停之时,天空立刻变得比之于前澄澈几分,星光也显得更加皎洁透亮。

      我坐在河边,怀里抱着伞柄,舍不得把它收起。

      “今晚天气真好啊。”
      “是啊,正适合喝酒。”
      “哦?今天你带来什么好东西?”
      ……

      有说话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去看,又看见这两天经常看见的三四个小小老头。说他们小,是因为他们只有我拇指大小,说他们小小老头,是因为他们又不是很老。
      他们总是在夜深的时候出现,他们总喜欢挑一个干净平整的地方,边喝酒边唠嗑。

      前两天,我懒得去理他们,可是今天,我有点高兴。于是我凑过去,笑着问:
      “你们知道夏目吗?”

      “夏目?”喝酒唠嗑的几人停了停,把小脑袋转向我,“你说的是夏目大人的那个夏目?”
      “呃……”我有点无语。
      “笨蛋,她问的除了夏目大人,还会是哪个夏目?”一个小小老头喝口酒,不屑的指责先前说话的人。
      “夏目大人?”既然他们都这么说,我想应该就是夏目,“那你们是知道他了?”
      “这里没几个妖怪不知道他的。”另一个小小老头接口道,还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也只有像你这么小的妖怪这么无知。”

      我小?
      我瞅瞅只有我拇指大小的小老头,刚要开口反驳,突然意识到他说的一个词——妖怪。
      这个词,夏目的那个宠物之前也说过。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它说的是我。

      我是妖?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雨后的第二天,阳光很是灿烂明媚。
      我站在软软的三叶上,手里举着淡蓝的伞,高兴地向远处的堤坝张望。

      坝上的人,今天有些奇怪,他们总是向我这个方向张望,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

      我是妖,他们不是看不到我吗?
      我莫名回视他们,却也没多在意,继续向坝上张望。
      夏目出现时,我高兴地跳起,冲他挥挥手:
      “夏目——”

      夏目看了看我,旋即又收回视线,扯着他的两个朋友快步向前走去。

      我以为他没听到,或者忘了我手里的伞是他的,便又大喊了一声,同时晃了晃手中的伞:
      “夏目,你的伞!”

      这回,夏目反而扯着他的朋友走得更快了,倒是他那两个朋友满脸惊异地向我这个方向看了看。

      他们看我,眼睛里却没有我,只有一把淡蓝的伞在空中乱晃。
      我终于意识到,我是妖,寻常人看不到我。
      我想,这应该就是夏目躲开我的原因。

      我失落的把伞合起,放在软软的三叶之上。

      晴空下,碧叶蓝伞,白色的伞柄,奇怪的画符。
      那画符只有妖怪识得,那是我的名字——四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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