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鞍庭深》繁碧笙

14、第 14 章

　　出了医院，外边竟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小雪，白妍懿穿的薄，刚走到大门口就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引的白佑坤回过头，瞥了她一眼，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白妍懿，白妍懿正缩着脖子，见白佑坤递了大衣来，正在犹豫要不要接。
　　“穿上。”白佑坤淡淡的说，见她还站着不动，索性自己动手给她把大衣披上。
　　白妍懿眨眨眼睛，大衣上还有白佑坤身上的温度。白妍懿伸手拉了拉衣服，刚扯了个笑想要抬头，就发现白佑坤已经迈开步下了台阶。她忙提了步子跟上去，无奈白佑坤的大衣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一个趔趄，脚下一滑差点被长长的下摆绊倒。
　　还好李副官走在她后面，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白妍懿感激的对他笑笑，白佑坤听见动静，站下脚步，疑惑的回了头，看了看狼狈的她，淡淡的说，“白妍懿，你怎么这么笨。”
　　一句话引得白妍懿眼泪差点流下来，心中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冲前面的那个背影大声道，“我就是笨，我就是什么都不会，我就是比不上你和大姐，所以你们都嫌弃我，对不对？”
　　白佑坤脚步一顿，未回头，面色沉沉不发一言。白妍懿见他不搭理自己，更是火起，一步迈下三级台阶，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伸手拽过白佑坤，吼道，“我就是不配姓白！我就是给白家丢人了！”心里话被自己吼了出来，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白妍懿脱下大衣，往白佑坤怀里一丢，扭头就走。白佑坤伸手一捞，牢牢抓着她的胳膊，下一个瞬间已经打了她一巴掌。
　　用的力度并不大，清脆的声音却在安谧的雪夜中尤为响亮。白妍懿愣住了，抬手捂了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白佑坤。
　　白佑坤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对白妍懿道，“你再说一遍。”
　　白妍懿被打了一巴掌，又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刚才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抿了嘴，恨恨的抬着头看他。
　　“我告诉你白妍懿，如果你不姓白，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根本不会说你一个字。”白佑坤朝她走近了一步，白妍懿站在他的阴影中，压迫感顿生。
　　李副官站在离他们两步之遥，不知道怎么劝这一对兄妹。二人之间静了很久，白佑坤的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小妹，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从未看不起你，也没有觉得你给白家丢了人。如果你不希望我管你，我以后不会再多说你一个字。你也可以选择像大哥一样，出门闯荡。我在车上，等着你说出你的选择。”
　　说罢，白佑坤便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留下白妍懿在风雪之中呆呆站着。雪下得越来越急，已经打的人睁不开眼睛，白妍懿仿若没有感觉，只是睁大了眼睛，脑中不断回荡着白佑坤刚才对她说的话，白佑坤刚才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她已经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白佑坤自己拉开车门，狠狠摔上。
　　李副官从白妍懿身边走过，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了头，看着白妍懿，低声说，“二小姐，少帅他很看重你，所以，他有时说话不免过激了些，你……你这样说他，他会很难受，他有他的难处，你能理解他吗？”
　　“他从小就吼我，骂我，我知道，他都是为我好。但是……但是我没有他和大姐那么聪明，我做不到事事做到最好，可这就是我啊…………”白妍懿红着眼圈，努力的稳住声音。
　　李副官不知道怎样劝她，白妍懿和白佑坤的倔强太过相似。白妍懿在风雪之中簌簌发抖，长长的睫毛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白妍懿声音低落，似是自语一样，“小时候，父亲不在家，二哥就像父亲一样教育我保护我……我好笨，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刚才也是……我本来不是想说那些话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过了许久，她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吸吸鼻子，微微抬起头，看着李副官小声道，“李大哥，你说，你说二哥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二小姐。”李副官轻轻的松了口气，“走吧，少帅在车上等你。”

　　李副官帮白妍懿拉开车门，白妍懿坐的离白佑坤远远的，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沉沉，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瘪了瘪嘴，看向窗外。
　　“回白公馆。”李副官坐在前座，小声向司机吩咐。汽车悄然发动，李副官从前座回过头来，见两个人都扭了脸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微微摇头，苦笑了一下。
　　车子稳稳的停在白公馆大门外，白佑坤未等李副官下车给他开门，就自己拉开了门大步踏下车。待到李副官给白妍懿拉开车门，下了车之后，白佑坤已经走的看不见人影。
　　白妍懿与李副官交换了一个眼神，白妍懿冲他瘪了瘪嘴，低头穿过门前的草坪，快速跟了上去。
　　进了白公馆，只有张婶出来迎接。白佑坤只“嗯”了一声就上了楼，白妍懿也哭得眼圈红红。张婶见一前一后两个人都脸色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能拉住刚进屋的李副官小声问，“又吵架啦？”
　　李副官望了眼楼上，点了点头，“是啊。”
　　张婶见怪不怪，了然道，“哦，他们俩啊，三天一定吵一次！”
　　李副官苦笑了一下，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好。”张婶帮他拉开门，看他消失在夜色中。

　　法租界的繁华并没有受到下雪的影响，领事夫人家中的音乐声在风雪之中仿佛更加悠扬。白筱曼穿了一身亮蓝色的缎面礼服，头戴黑色大沿礼帽，帽子上垂下黑色发网，高挑的身材在一众洋人之中也毫不逊色。
　　屋子中暖洋洋的，各式香水味混合在房间里，熏得人脑子直发晕。白筱曼靠在屋子的立柱上，时不时与过往的洋人打了招呼，眼光却一直落在台上那个把着麦克风摇摆着身体，轻轻吟唱着的女子。
　　那女子朝白筱曼抛了个媚眼，显然是看到了她。白筱曼冲她举了举杯子，向她示意。白筱曼微微垂了首，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玻璃，自己早就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她，就像这里永远少不了自己一样。
　　一曲唱罢，那女子走下舞台，靠在一个高大的洋人身上说了什么，姿态极其暧昧，又分花拂柳的朝白筱曼走来，还顺手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半倚半靠在白筱曼身上，三个手指捏着高脚杯，声音慵懒，故意拉长了语调，“筱曼，好久不见。cheers”说罢，杯口微斜，与白筱曼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白筱曼唇角微勾，见她倒在自己身上，作势推了推她，“哎，佳璇，喝醉了可别吐我身上。”不待她回话，朝那外国人的方向抬抬下巴，“新的？”
　　“唔……什么新的旧的。”范佳璇喝了口酒，不欲与她多解释，只把手臂搭在她肩上，声音酥软，“使馆要员杰夫。怎么样？”
　　白筱曼侧头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也不在意，只看她对男人品头论足的样子，微微挑眉，颇不以为然。白筱曼试图找出范佳璇身上的清纯，可惜已然无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白筱曼知道她的言下之意，自己虽然总与洋人打交道，却不是很赞成他们的做法。不愿与她多谈，便扯开了话题。
　　“嗯，回来一段时间了。”范佳璇虽然与白筱曼关系不错，但是毕竟她姓白，有些事情不能对她多说。
　　白筱曼见她含糊其辞，也没多想，只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回来了也不来找我，我还是从白佑坤那个臭小子那儿听说你回来的。”
　　“嗯？”范佳璇听她谈起了白佑坤，微微有些不自然，点了点头，有点不屑的样子，“他还能跟你说到我？”
　　白筱曼见她的反应，来了兴致，换了个姿势站着，让范佳璇靠的更舒服了些，侧首问她，“是啊，说得还挺详细。你和他在胭脂楼怎么了？”
　　范佳璇自己本来想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没想到白筱曼还会刨根问底，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自顾自的说了声，“唔，没了。“
　　白筱曼截住一个侍应生，在托盘上拿了杯酒递给她，“给你。”白筱曼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范佳璇看着她的表情，无端的想起白佑坤。他们姐弟本就同母所生，长得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个表情，又让范佳璇想起了那日在胭脂楼的白佑坤。
　　范佳璇斜睨着白筱曼，“怎么？你到底是帮着我还是帮着你那宝贝弟弟？”
　　白筱曼端起手臂，也学着她斜睨着，“他说的那都是一面之词，所以我才来问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