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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2009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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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从卫明辉肩膀之上醒来,抬头见已经过了七点时分,她摇了摇他,说道:“你要走了,医生早上九点会来寻房。”
记忆慢慢苏醒,他坐起身,看到她一双眼睛清楚明亮,没有丝毫的忧虑,便说道:“我要去跟父亲讲明我们的关系,昨晚我提起的事情是我已经想过很久才决定的,并不是意气用事,依依,我要带你远走高飞,从新开始。”
依依犹豫一下,答道:“你不要去跟他讲。医生说我妈妈情况并不好,随时都会离开,等我安顿好妈妈的后事,我自己去跟他讲。你悔了婚,惹了何雅昕生气,现在要回去劝住她,不要让她把我们的事情宣扬出去。”
卫明辉没有想到她如此回答,还以为她会流着眼泪拒绝自己,希望之焰渐渐在心中升起,立刻说道:“好。不过,和他说的时候,我要和你一起去。”
依依点了点头,见他面容之上浮起笑意,抱了自己片刻,才站起身离开。
依依拉开窗帘,走去妈妈的床边坐下,见她一只手放在床被之外,便伸出手去握住,却是冰凉冷硬!
她心中一惊,探身过去,竟是连一丝微弱的呼吸也听不到,她呆愣了片刻,缓缓覆在妈妈的身上,呜咽的哭出声来。
卫家的人从昨晚就一直在拨卫明辉的手机,却是无人接听,后来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带在身上,而是丢在酒店房间了。
卫嘉辰一早到了公司,也是心神不定,他想着儿子找不到,什么事情也不清楚,现在急也没有用,便拿出手机来拨了依依的号码,问问她妈妈的情况。
“依依,你母亲怎么样了?我今天中午会过去看你。”
在一片无尽的沉默之后,他听到依依平静的声音:“你不用来。她今早已经去世了,我把事情安排好之后就回去四季等着你。”
卫嘉辰很是吃惊,他并不吃惊于依依母亲的去世,而是吃惊于依依对此事的反应,那语气如此镇定,完全听不出任何悲伤之意,如果她是痛哭流涕,他就还懂得去安慰,可现在这样,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回答。
依依见他没有说话,接着说道:“我继父已经在路上了,我等一下要和他商量妈妈的后事。我回到酒店会打电话给你,到时你回来我们再谈。”
卫嘉辰听完,只有说了一声“好”,暗自猜测:也许她是伤心过度,才会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反应。
卫明辉回到富士花园的家里,见何家一干人等都在,围着何雅昕,安慰劝解之声此起彼伏,却是看到他进门的瞬间,立时鸦雀无声。
何家的母亲见状,立刻说道:“我们都先出去一下,让他们夫妻两个好好谈一谈。”说完,又转头看了女儿一眼,道:“我昨晚给你说的,你可要记着,知道吗?”
她一脸讨好的模样走来,对着卫明辉说道:“哎呀,小两口吵架还不是常有的事情,我已经教训过雅昕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你看… …”
“出去!”卫明辉皱着眉头是再也看不下去她这副阿谀势利的尊荣,想到: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些贪慕虚荣,见钱眼开的东西!
何妈妈很是不悦,可现在是她求着卫家来娶她的女儿,就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闭上嘴巴,走了出去。
此时,何雅昕心中只有痛恨之情,愤怒之气,可她决定按照母亲教导的策略方针来行事,便站起来,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昨晚你走了,可是乱成一片。我们的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早也是世人皆知,婚宴你不想重新办也无所谓,可是结婚登记的手续还是要走的。”
卫明辉一听,笑了笑,说道:“你们何家的人真是厉害,让人掌掴了脸还能若无其事的笑面相迎,你们到底是卧薪尝胆呢?还是没脸没皮!”
何雅昕火气已经顶在喉咙之间,可她仍旧忍耐着,没有回嘴,却听卫明辉接着说道:“这婚我是不会结的,以前在英国找上你也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现在情况不同了,大家好说好散,各走各的!”
这一句之后,何雅昕是再也忍不下去,忽得站起来,大声骂道:“卫明辉!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这样宽宏大量的女人,你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耗了我四五年的青春,到现在说反悔就反悔,你想得美!”
卫明辉冷哼一声,道:“你终于肯开门见山了吗?你要多少青春赔偿费,开个价钱吧。”
何雅昕一时愣住,真的撕破脸索要青春赔偿这可是她妈妈教给她的B计划,是万不得已才能使出手的,可没想到话还没有说两句,就被他自己先提了出来!
她见他目光坚定,丝毫没有重归于好的迹象,只好把数目说了出来:“一千万。”
卫明辉想她还真是狮子大张口,别说他账户上没有这么多钱,就是有也不会给她!
“一千万?你值这个数目吗?”他拿出支票来,写了一百万丢在地上,轻蔑的说道:“不要登着鼻子上脸!这一年多,你看看你名牌手袋钻石首饰买了多少?要么现在就拿着钱滚回上海,要么就一分也别想讹到手!”
何雅昕心中的恨意一下子奔涌出来,她盯着卫明辉,狠狠的说道:“你既然无情,就不要怪我无义!别忘了你和林依依干得那些好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卫明辉一脸高兴的说道:“你要是想着找我父亲告密的话,悉听尊便!这事早晚我和依依都要跟他说,你先去打个头阵,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话毕,他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依依此刻站在清空的病房之中,见赵成才和他的儿子哭得一塌糊涂,她心中感叹的想到:她的妈妈原来一直都不是孤单的,她也是有家的,而他们又何尝不是她的家人呢?
她安慰他们道:“你们不要伤心,妈妈走得时候面上带了笑容,没有痛苦,很是安详,她的病情可以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走运,我们还有什么值得去哭呢,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赵成才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老婆的离世,突然良心发现,蹒跚的走去依依面前,哭着说道:“依依,我对不起你!也没有好好照顾你的妈妈,我真是… …”
他说到此处,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发出“呜呜”之声,双手捂着脸,慢慢蹲了下去,泪水顺着他得指缝滴落而下。
赵成才的儿子急忙走向前,扶起他的父亲,拉过椅子让他坐下,默默站在一边用袖子擦眼泪。
依依见到此情此景,眼眶之中又积了泪水,她转过身,用手帕擦了擦眼睛,严肃的说道:“那件事情,我早就忘记了,也请你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过,母亲的身后事,我还希望能够由我做主。我不打算举办葬礼,一切形式之事在我眼里都是多余,等火化完毕,我要把妈妈的骨灰带到我爸爸身边,让他们合葬在一起,这也是她临终的遗愿,还望你们能够尊重和理解。”
赵成才点点头,不再说话。
卫嘉辰到了下午四点接到依依的电话,便急急赶回到四季酒店,进门见她在收拾行李,很是吃惊,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你母亲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依依站起身,走去拉着他坐在沙发上,语气却是稀松平常:“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妈妈死前希望和我的生父合葬在一起,所以我要带着她走,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卫嘉辰稍稍放下心来,轻轻抱住她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依依倚在他的肩膀上,心痛如割,眼泪倾如雨下,却仍旧镇定的答道:“我后天下午走,周日就回来,不会去太久的。”
卫嘉辰轻轻推开她,见她泪水绝堤的样子,还以为是她为了她母亲的事情而伤心,便劝慰道:“你不要难过,为人父母的都是希望做儿女的能够快乐,你这样伤心,你妈妈去了也不会安心的。”
依依在心中默默念道:你也是希望卫明辉能够快乐吗?如果要你在你的儿子和我之间做出选择那将是一件多么痛苦残忍的事情,嘉辰,对不起,我不能忍心让你去面对这一天,还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她想到以后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心中更是悲伤,眼泪如雨珠一般断断续续滴淌下来,摸着他衬衣的纽扣,说道:“我走了以后,你要保重身体,要记得少喝些酒。不然就住回家里吧,早上也好有佣人照应。还有,就是不要总想着我。”
卫嘉辰笑着说道:“你不过去四五天而已,怎么说得好像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依依点点头,默默坐了片刻,便站起身来,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他隐约觉得她似是还有事情要说,心中很不安定,却又不知要如何问起。
正在此时,他听到手机的铃声,接起就是王志中的声音:“哎?明辉找到没有啊?文彬昨晚才跟我招供,说这小子早就要走了我们家景胜世纪那套房子的钥匙,他和何雅昕分居可有一年了,这事你知不知道啊?”
“有这种事情?”卫嘉辰略有惊讶,他在婚宴当日就已经猜到他们感情并非在外人看来那样好,可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是如此不和,分居都一年多了!他心中迷惑,一推算时间,想到两人在去年订婚宴上就已经关系紧张了,那明辉为什么不早说,还装模作样的搞什么结婚典礼?
他思考片刻,答道:“景胜世纪几座几号,我自己过去看,也许他现在就躲在那里也说不定。”
“我们一起,带了钥匙去,他敢不开门!都是被老太爷给惯的,拿着大人当猴耍,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王志中横横的说道。
卫嘉辰挂了手机,对依依说道:“昨晚明辉在婚宴上中途离场,搞得人心惶惶。你妈妈住院,我就没有告诉你,我现在要和王志中出去找他谈一谈,晚上回来我们再聊。”
“嗯。”依依只是应道,不敢回头看他。
卫嘉辰现在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根本也注意不到这些细小之处,站起来就走出门去。
卫明辉的确是在景胜世纪,他暗自计划着等依依母亲的事情办妥,就先带依依去香港,然后再一起商议住去哪个国家最好。
卫明辉在英国念了Urban Planning和Finance的双主科学位,又在Barclays做了有一年之久,英国朋友也是有一些的,所以,如果去英国自然是水到渠成,可如果依依希望去澳洲,他也没有任何意见,他们两个人不仅年轻,而且外国大学的学位,工作经验都是有的,再加上他在香港渣打银行早也留了钱,移民去哪里都是简单易行。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敲门声,脑中立刻认定是依依,毫不犹豫的打开门,却是见到父亲和王志中双双站在门口!
他面容稍有讶异,却是不过一秒便冷静下来,侧了身体,请他们进门。
王志中根本趁不住气,进来就问:“你小子怎么回事?婚不好好结,耍什么把戏?幸亏老太爷最近身体欠佳,不能出席,不然昨晚让他看了去,还不知道出什么大事呢!你也不小了,做事情怎么还能这么随心所欲?!简直是白送了你出去受教育!”
王志中先教训为快,他管教儿子一路都是骂完再说理。
卫明辉此刻很想就把他和依依的私情说出来,可他想到她现在还要照顾她母亲,如果现在说了,父亲必定会找她麻烦,所以便闭口不言。
卫嘉辰见状,知道儿子必定是有苦衷,绝对不是任性之举,便对王志中说道:“你先走吧,我和他谈一谈。”
门声落定,卫嘉辰坐下来,对着儿子说道:“你也坐下吧。”
卫明辉慢慢坐去斜对面的沙发之上,听父亲说道:“昨晚的事情,瞒得了你妈妈,却是瞒不过我的,你既然不爱何雅昕,又为什么费尽辛苦带她回来易源呢?就算你们一开始是相爱的,后来感情淡了,那你去年又为什么要和人家订婚呢?她一个女孩子,云英未嫁,是要讲脸面的,就算你不喜欢她,也不必昨晚当众羞辱她啊?”
卫明辉笑了笑,说道:“既然您的眼力这么好,又怎么会看不出何家从老到小都是冲着我们家的金钱产业来的呢?我今早告诉她,我是不可能和她结婚的,她开口就要一千万的分手费,这样的女人娶进门,岂不是祸水吗?”
卫嘉辰一听,很是吃惊,他对何雅昕的印象非常之好,一直都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很善良单纯的,不似儿子所言的贪心之人,他想了想,问道:“既然你清楚她是什么样的品质,你又为什么要假意和她结婚呢?”
卫明辉一脸讥讽之色,不答反问:“那你当年又为什么和杨家的小女儿结婚呢?”
卫嘉辰一听就火了,立刻说道:“放肆!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你的妈妈?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岂能容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卫明辉丝毫没有惧怕之色,站起来,走去窗边,冷冷说道:“什么大人?如今我也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大家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谈,是平等的,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我并非计划了昨晚这一场闹剧,只不过是一时发现自己没有你的本事,可以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为妻,竟还能跟她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假装模范夫妻几十年!”
他说完见父亲面容震惊,接着说道:“你不用觉得吃惊,还有更令你吃惊的事情等在前头!我们卫家的男人世世代代所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整个中国少了诚仁,难道大家就没有地方可住了吗?卫家的家业如此微不足道,我却还要打着什么光宗耀祖的旗号来牺牲一生的自由,标榜自己的成就,不是可笑至极的事情吗?人死了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有没有灵魂,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死去的卫家祖宗谁又知道?!这些难道是你和祖父可以说清楚的吗?!”
他说到此处,心情激动,转过身来,目光尖锐的看着父亲,缓缓说道:“我不会和何雅昕结婚,也不会信手拈来找个女人完成你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伟业,我更是对你的公司没有兴趣!我只求自己能和所爱之人过普通人的生活,一生到死也不想和卫家有任何牵连!”
卫嘉辰听得头上青筋暴跳,厉声责备道:“你这样不孝的话都说得出,枉费了你祖父对你的殷切希望!我们供你念了书,难道最后就是得到这样的结果吗?你妈妈这样爱你,难道你心中对她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吗?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们把所谓的期望强加在我身上,现在看不到所求的结果,就骂我不孝,这样就是合情合理吗?!你生儿子还不全是一片私心,只不过是怕自己背负不孝之名!从小到大,你可有真的关心过我?我是否快乐,希望过什么样的人生,你又真的在乎吗?你身为父亲,除了训斥之外,还做过些什么!我小时候一年里又见过你几面?现在才说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也是你教育出来的结果!”
卫嘉辰一时竟无话可说,他的确是从来也没有和明辉谈过心,的确是除了训斥之外,别无其它,就是和儿子见面的次数都是少的可怜。他曾经那么讨厌回家,特别是遇到依依之后,就是连妻子的面容都不想见,每次进家门都是无可奈何,工作了一天,哪里还有心情去问卫明辉的事情,只要他不在外面作孽,他就已经是感天谢地了。
卫明辉见父亲眼中似有忧伤,一时心中不忍,低下声音来说道:“我决定离开易源生活,诚仁你不如交给三太爷的小儿子算了,我一份也不要,你供我念书的钱,我早晚也会还给你。你这一生都是虚伪压抑的活着,从来也没有痛痛快快的时候,我不想步你的后尘,还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卫嘉辰心中有愧,知道身为父亲,他的确对儿子关心得不够,现在明辉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追求,他又如何可以去逼迫他呢?当年他的父亲逼迫了他,可如今,他却没有本事去逼迫他的儿子。
“你要离开易源去哪里呢?”
“我不能说。”
卫嘉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长大了,有了自食其力的本事,不要说你小时候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给你足够的关心,就算我做了这些,现在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干涉你的生活。你不要接管公司我也不能强迫你,可是,你母亲和祖父的心情,你要体量,就算你不打算留在易源,也不必和家里人搞得水火不容,你要去哪里都好,要过什么生活都由你自己决定,可是逢年过节,你总是要回来的,这里毕竟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在。”
卫明辉听完,心中抽痛,难道他想要和自家人永世不再相见吗?可等到事实昭然若揭之时,就算他有心回来,他的父亲也不一定肯见他!
“你能接受我的选择,我很感激。我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带着妻儿回来探望你,可恐怕到时候,不是我不肯见你,而是你不肯见我。”
卫嘉辰很是不解,刚要继续询问,却听他接着说道:“你不要问了,过不了太久我自然会亲口告诉你一切,目前我还不能说。”
一时之间,父子一个默默坐着,一个静静站着,再也没有什么可说。
卫明辉看了看腕表,说道:“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先走。你的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吗?”
卫嘉辰摆摆手,随口说道:“你走吧,卫家的家业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你去哪里又何必跟我说呢?”
卫明辉听了这一句,拿了汽车钥匙,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