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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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弗莱尔是个繁华的城市。不要说在雷普德尔地区，就是在整个苏里西亚王国，也没有几个城市能够与之相比。这得益于两代约克罗兰侯爵对商人的“喜爱”以及一系列商税律条。最初底下的领主还有些怨言，后来发现收税项目虽然少了，可是收入反而高了，于是立刻闭紧嘴巴，坚决执行侯爵的命令。每三年一次的骑士大会更是吸引了来自南方、东方的商人。大商队通常把商品卖给当地商铺，小商队则会聚集在城西的集市里，自己摆摊出售。
兰奈瑞尔从城堡出来，直接去了集市。虽说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大商铺里，可是“好东西”的价格也是不菲。雄鹰家族从来不是个富裕的家族。倒不是说领地贫瘠收入稀少，而是常年战争，很大部分税收都花费在战备和抚恤上。像这次来瑟·弗莱尔，兰奈瑞尔从叔叔手里拿到的、他父亲给他准备的半年零花钱就只有48枚金币。
竟然连凑个整数都不肯。高大的骑士不由地腹诽，同时下意识地捏了捏钱袋：现在那里面可不止有48枚金币，另外还有婶婶给他的15枚金币。
“这是你叔叔和婶婶我的心意！不许拒绝！”
想起婶婶严肃的样子，兰奈瑞尔无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他可以无视父亲的警告甚至威胁，却不敢和叔叔或者婶婶顶嘴。前者太强，后者……也太强，虽然两种“强悍”的含义完全不同。
乌尔小心翼翼地跟在主人身旁，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唯恐撞到别人或者被别人撞到——集市这种地方，最不缺的除了商人就是小偷。乌尔很想提醒主人小心，但是又觉得有些逾越。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不远处发生了一阵骚乱，很多人在吵吵嚷嚷，南腔北调地混在一起，反而听不清在说什么。
兰奈瑞尔微微皱眉，想了想，顺着好奇的人流朝骚乱发生的地方走去。
集市的警卫速度很快。他们把一个枯瘦的男人摁到在地上，粗鲁地撕开他的上衣。男人背上隐约有青黑色的花纹和字迹。一名队长摸样的人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示意另一名警卫抓住男子的右手。枯瘦男人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苦苦哀求。可是没人理会，甚至有人催促警卫赶快动手。
那名队长举起短棍狠狠地砸在枯瘦男人的小臂上。后者惨叫着想收回手，却被其他警卫紧紧压住。
乌尔不自觉地叫出来声，然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他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既惊讶又疑惑。兰奈瑞尔却压根没注意自己小侍从的反应，人群里一名体格健壮的流浪战士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般人非经允许不能持有军用武器，最多就是有一把长匕首之类的小玩意儿。骑士们倒是不收限制，可是他们的身份必须得到领主的认可，不然卫兵一样会把他们抓进监狱。这名战士明显不是骑士，却背着一柄少见的双手巨剑。这件体积庞大的武器没有剑鞘，只是用粗毛皮简单地捆扎住剑刃，露出式样简单但做工精致的剑柄。
又一声惨叫响起。枯瘦男人的手臂被生生打断，痛得昏死过去。两个警卫抓住他的脚，像拖尸体一样把他拖出集市，往空地上随随便便一扔就不管了。战士看了看结队离开的警卫，最后还是选择先去看那个可怜虫。
兰奈瑞尔跟着走了过去。战士感觉到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多做理会。他蹲下身检查了枯瘦男人的伤势，神情变得有些沉重。片刻，他站起来看着高大的骑士，问：
“阁下，请问这附近有医生吗？”
兰奈瑞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战士背上的武器。战士愣了愣，明白过来，平静地说道：
“我有拥有并使用它的权利。在任何地方。”
兰奈瑞尔听了顿时很不高兴。如果不是这个战士给他一种“同类”的感觉……他凶狠地瞪着战士，严肃地说：
“外乡人，我可以因为你这句话而向你提出决斗！”
战士看起来很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他露出歉意的表情，说道：
“对不起。在神殿……养成了不好的习惯。”
神殿？兰奈瑞尔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祀神武士？”
“不。”战士断然摇头。紧接着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很难向一个北地骑士说明自己的情况。不过他很快就把那个“小问题”丢开，再次问道：
“我是什么都不重要。这附近有医生吗？”
“有也没人会给他治疗。”兰奈瑞尔说，“侯爵大人不喜欢窃贼，更不喜欢惯犯。第一次鞭刑，第二次断手，第三次吊死。”
战士脸色变得很难看。只是偷窃而已，这样的处罚未免太重。不过，他不是今天才走出神殿，很清楚领主的律条意味着什么，当然更不会和一名骑士辩论律条的严苛与仁慈。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他再次蹲下身，按住枯瘦男人的手臂，猛地一用力，强行将断折的骨头复位。枯瘦的男人顿时惨叫着醒过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立刻四肢划拉着想要逃走。战士随手给了他一巴掌，立刻让他安静下来。然后，男人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停地道谢。
战士面无表情地听着，摸出钱袋“哗啦”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手掌上：两枚金币、几枚银币、一小把铜币和一颗血红色的宝石。看到宝石，男人眼里迸射出掩饰不住的贪婪，但紧接着他猛地打了个冷战，惶恐不安地埋下脑袋。战士冷冷地收回视线，把银币放到地上，其他东西装回钱袋，站起来走了。
看着战士的背影，兰奈瑞尔不自觉地微微皱眉。神殿在南方拥有很大权力，在北方却始终被各大领主压制。神殿不满北方的领主，北方的领主也同样不满神殿。表面上双方都很克制，实际上，神会那个阴沟里的老鼠到底受谁指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现在，一个属于神殿却又自称不是祀神武士的战士出现在瑟·弗莱尔……
希望不是敌人吧！骑士这样想着。
之后，兰奈瑞尔在集市里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条漂亮的珍珠坠银项链。他最先看上的是一条整串的珍珠项链，可惜，珍珠这种稀罕的“宝石”，即便在它的产地也价格不菲，更何况在远离海洋的瑟弗莱尔。不过这个珍珠坠子的项链兰奈瑞尔也很满意。那个商人说得不错，年轻的姑娘不需要太昂贵华丽的装饰，她们本身就是美丽的代名词。
这时候，兰奈瑞尔早就忘记婶婶对他说的“求婚的礼物必须是戒指”这件事，不过就算是记得他也不会选择戒指。在他看来，朵拉不是那些贵族小姐，她是个药剂师还是个医师，手上戴着戒指除了碍事还是碍事。侯爵家的专属医师韩德尔就从来不戴他的结婚戒指。对诗歌和传说故事从来不怎么感兴趣的骑士在这个时候完全忘记了一个重要事实：戒指在婚姻当中有它自己独有的含义，和实用不实用毫无关系！
回到城堡，兰奈瑞尔把乌尔赶去训练场，自己一个人回了城堡主楼。不久，他捏着装项链的小袋子，表情僵硬地站在朵拉的房门前。他几次抬手想敲门，但每一次都没能真正敲下去。
该死。自己明明都想好了，明明之前也很平静，为什么现在……兰奈瑞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不就是求婚吗？求婚有什么好害怕的？朵拉又不是王室那些疯子，不会因为他说错一句话就把他抓起来吊死。这样想着，骑士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背脊，抬起手，敲门。
当巨大的“咚咚”声响起时，兰奈瑞尔猛地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还没等他感到难为情，屋子里面隐约传来朵拉的惊叫声。也不知道为什么，骑士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森林小屋里那些偷袭者，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敲门，大声喊道：
“朵拉！”
“不、不！我没事！”
朵拉慌忙回答。她刚才差点没被吓死！那敲门声简直就像在她耳边。哦，不，现在还不到松一口气的时候！她抓起水罐把里面的水全泼在地上，直接用手擦掉画在地上的图形。至于地上打碎的碟子和瓶子，暂时不管了，反正里面装的东西倒翻在地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又响起来。朵拉来不及再检查，匆忙跑去给兰奈瑞尔开门。
“肖、肖恩阁下，你找我有事？”
一紧张，朵拉不自觉地又叫上了敬称。兰奈瑞尔听了禁不住微微皱眉。他敏锐地感觉到朵拉的情绪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也许，今天不是个合适的时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兰奈瑞尔否定：既然决定了就不能退缩！骑士绝不临阵脱逃！他尽量自然地露出一个笑脸，半开玩笑地说：
“阿里斯多小姐，能让我先进去吗？”
朵拉愣了愣，接着微微脸红，侧开身子，让兰奈瑞尔进屋之后又关上门。她不知道兰奈瑞尔是因为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没追究她的不对劲，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悄悄地舒了口气，放松下来。等她抬起头准备说点儿什么时，发现高大的骑士正直直地盯着自己，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好在后者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不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兰奈瑞尔这次倒是没发现朵拉的神情变化，因为他自己也很紧张。他好不容易才伸直手臂，张开手掌，露出一直被捏着掌心里的小小的绒布袋子。
“送、你的。”他说。
朵拉有些迷惑。不过当她拿起小袋子，立刻明白兰奈瑞尔指的是里面装的东西。
“是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把那颗“圆圆的东西”倒出来。“咦？这是什么？”
“珍珠。听说是从大海里面一种很大很大的贝壳里面取出来的‘宝石’。”
朵拉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贝壳，她把项链提起来，惊讶地看着珍珠表面不同于任何一种宝石的奇异光泽。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把项链装回袋子，轻声问：
“肖……唔……兰、奈瑞尔，宝石、都很贵吧？”
“还好。”骑士老老实实地说，“只是10个金币。”
“啊！”朵拉脱口叫出了声。10金币就是1000银币，又或者100000铜币。不说普通城镇或者乡村了，就是瑟弗莱尔这样的大城市，集市上卖的、农夫自己家养的大公鸡，一只也才卖5、6个铜币而已！
“这太贵重了！”朵拉慌忙把袋子递回去，“我不能接受！”
兰奈瑞尔当然不会再把礼物收回来，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礼物。他假装要接过袋子，却在一眨眼功夫连同朵拉的小手一起握在掌心里。朵拉吓了一跳，试着抽了一下，抽不动。然后，她就眼看着兰奈瑞尔握着她一只手，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兰、兰奈瑞尔？”
“朵拉，你知道，我是砂金城堡的继承人……虽然砂金城堡不是很富裕，可是也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还有一支完备的军队。你见过的，我们总是在打仗……当然，我继承城堡和爵位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我现在只有一小块土地……唔，我不太清楚它的经济状况，那都是父亲指派的人在管理，我只管接收税金。钱也不是直接交到我手里，而是交给伊夫利……哦，伊夫利是管家，我没钱的时候就会找他要，如果快超支了伊夫利会预先提醒我。对了，伊夫利的儿子立夫也是个好管家，父亲认为，以后他会帮我打理领地里大部分杂务，我只要关心城堡的防御和进攻就好……”
兰奈瑞尔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他尴尬地发现自己越说越偏题。脑子里一团乱麻。然而，他越是试图整理脑子里面那一团乱麻思维就越是混乱。
朵拉更是一脸迷茫，她试探着又抽了抽自己的手，依然没能成功，这让她再一次紧张起来，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害羞。
“兰奈瑞尔……你、你究竟想……说什么？”她低声问，声音小得跟蜜蜂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差不多。
“我……我想说……”骑士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简直跟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差不多。脑子里的乱麻突然全部不见了。他想不起诗歌里那些美妙的修辞，只记得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朵拉·阿里斯多，你愿意嫁给我、兰奈瑞尔·勒克特拉·肖恩，做我的妻子以及砂金城堡未来的女主人吗？”
朵拉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实验室里传来细碎的沙沙声，有点像仆人用扫帚清扫地面时发出的声音。尽管那动静很轻微，却足以让朵拉脸色发白。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兰奈瑞尔刚才说了什么了，她只想赶快让骑士离开！
“兰奈瑞尔，我觉得……”
“等等。”兰奈瑞尔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同时伸手虚按住朵拉的嘴。后者下意识地安静下来，接着惊慌地听到实验室里传来更明显的响动。兰奈瑞尔立刻站起来，一边示意朵拉站在原地不要动，一边大踏步朝实验室走去。当他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门，还没看清楚里面什么状况，就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他本能地伸手抓住门框，让自己不至于立刻倒下去。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到力量正迅速减弱，意识也在逐渐崩散。
“朵拉……跑……”
呻（我是严肃的分隔符）吟似的吐出最后一个字，骑士高大的身躯“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朵拉呆愣了很长时间，才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到实验室门前，看着里面——一把扫帚正尽心尽力地打扫房间，碟子和瓶子的碎片已经被它拢在一起堆在角落里，等待下一步清理。
“天啦……”朵拉痛苦地捂住脸。这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她的“物体活化术”总是出意外？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噢，不，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她低下头看着兰奈瑞尔。她应该怎么办？他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