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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蜕变 ...

  •   “臭咪!你往哪里跑!”承溪大喊着满院追逐着一个花花的毛球。水清站在门廊下微笑看着玩闹得这样欢畅的一对孩童。
      水清心里仍旧放心不下现在的承溪。面上看,她是拿定主意无所顾虑了;可是有些事情真的就能够因为我们不希望而不发生吗?五台山一行原以为是个终结,最后却演变为一段坚定。从前的小姐也许懦弱逃避,但,那真的是很好的自我保护。现在开心笑着的承溪,是不是在透支她的幸福人生呢?
      由她吧!水清轻嘲自己的多虑,她也宁愿小姐活得肆意淋漓些的。

      “哈哈!你还是被我逮到了吧!我今天真是人品大爆发!”承溪怀抱着独孤,美滋滋的往屋里走去。“水清姐,准备好温水给臭咪洗澡了吧?”
      “嗯,在里屋呢。”水清迎上去打了门帘,“我来吧!仔细一会儿弄湿了你衣服。”
      承溪一扭身,“不要,我来我来。我要好好收拾这只破猫!”说着她脸上就挂上复仇的恶毒。

      哗啦啦的水声晶莹透亮,独孤咪可怜兮兮地被承溪这里挠挠那里捅捅,还只好乖乖就范的瘪嘴看着她。
      “你爱洗澡,皮毛好好。啦啦啦……”水清无可奈何地看着承溪和小猫扑腾,听她哼莫名的愉悦小调。
      “小姐,你这样挺好。往年这时候你都不会这么开心。”水清缓缓说,语气恳挚。
      承溪一手抓着独孤的右前爪,一手握着皂脂,匆匆抬头看了眼水清,漫不经心地说:“这个时候?这个是什么时候?”
      “你的生辰啊!”水清纳闷,忘了不成?
      啪地一声,滑润的皂块从承溪纤长白净的手指尖落入水中。“生日?”她喃喃地说。
      “哪天?”
      “你还真是健忘的彻底呢!三月初三。”
      生日,居然和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一样。命运果然奇妙。

      那么在这个世界里,有没有生日礼物这个概念呢?
      承溪开始畅望若干天后的惊喜,眼睫闪烁迷离。

      承溪绝不是念由心生,胤禛带给她的感动与希望让乍暖还寒的初春缤纷灿烂。
      回程千里,一途美好。
      琉璃暖手笼,淡疏墨香书,轻柔檀蒲团,鲜美嫩果蔬……
      承溪想想就会笑:原来四爷也懂温柔体贴的呀。
      那么是不是这样明媚的春季里他也有妙致的礼物为自己而备?

      是谁说过:甜美的后背通隐着一丝酸苦?
      承溪在过去的这个冬天,总是幻觉身后有一双眼睛一道目光。她有时想回头逮到那个可怖的黑影,然而——无果。
      现在,承溪不再慌张寻觅那阴暗中的人了。因为她看清了他的来源:八爷。
      有个道理讲说:帅哥统统不可靠。那么在清代,真理依旧通久耐用。
      承溪欢欣的美好男子,梦中迷幻的花荫,镜花水月般欺骗了她的判定。所以承溪愈来愈厌恶永远浅笑似玉的八爷,恨极。
      太原城中,康熙召见不疑地是八爷的谋划。别人的家丑他的武器,承溪皱眉地想象,四爷那道疤被撕裂开,送给他的快感。
      她的男人她寸土不让。
      同理,胤禛亦是决心护她周到。

      “哎呀!小姐,你看你弄得这一地一身的。真不知道是给猫洗澡还是给你洗澡呢!”水清推搡下发呆的承溪,玩笑着责怪她。
      承溪收好回忆,弯眼嘻嘻笑了,皓齿碎银微微咬着下唇,继续卖乖。
      水清叹气摇头,“一会还要去给福晋请安的。咱还是先更衣去吧。”
      “那我的独孤呢?”承溪抬眉委屈地问。
      “我倒觉得交给小朵做,比你来的好。”水清坏笑地抿嘴羞她。

      承溪换了一套新的淡粉常服,袖口银线巧绣上的蝴蝶迎盈,欲翩跹随风。背后的辫子虽俏皮但却不禁妩媚。手中绞着的帕子柔和且艳。她也感到身体中有种什么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小承溪开始长大了。
      在和惠院,一众女眷相聚,承溪看来倒也和乐。

      “年妹妹,这些日子不常见你走动,身子是不是又不爽利了?该请太医来看就差人去请。”文慧融融笑意地说。
      年若遥微微欠身,“劳姐姐挂记了。还不就是老毛病,不打紧的。成日价地请太医过来倒是让若遥不安了。”她脸上灰白,说话吐气如丝纤弱,身形比承溪上次所见更显嬴瘦了。
      文慧摇头,握了握年若遥的手:“你这般坚持我倒无话了。我明儿让苏尔给你送些补品去,你可定要坚持吃才好。”
      年若遥低头笑笑,嗯了一声应下文慧。承溪心疼地看着年姑姑:自己原本认为的“王熙凤”竟是林黛玉样的人儿了。自己从前看到的红色艳丽的她是如黛玉一样固执的真我流露;快人快语的通畅爽练虽然可以解为霸气,或许真相叫做率性;如今的病态西施,娇削怜人,但不拿捏作态,映的她得体大度尊而不傲。
      承溪两个食指相互绕圈,心里鄙视自己阅人不淑。文慧却又叫醒她:“溪儿,你这又是在想什么呢?在外面这么多天也要收收心思了。”
      承溪转过神来,却觉出姑姑语焉责问。澄清的话绝然说不出口的,没有冤枉可言。
      “姑姑教训的是,承溪一定在家静心悔过。”乖乖地低头认错,承溪也愿这样可以洗清一下自己的负罪感。
      “到说不上什么过不过的,”杜衡却在旁边插话,“姐姐不要怪这孩子了,毕竟还小总想着出去见识闯荡下吧。”
      承溪感激地看向杜衡,她的笑依然如曦风拂面样舒心,但隐约有异。到底是哪里呢?
      文慧目光掠过杜衡,停在承溪眼中,平平地开腔:“承溪倒素来是懂事明白的孩子,只是最近做事儿有些乱套了。”
      不知道是文慧确实加重了语气,还是她过于戒备在意,乱套二字真的沉沉地敲在了承溪的心口。
      姑姑是那么聪慧善感的一个人,自己的少女情肠想必早已入了她的法眼她的心绪了。
      “小溪,你还发什么愣?姑姑说你几句就难过成这样?平日也不见你如此想不开嘛!”杜衡掩嘴笑着转向文慧,说,“姐姐,你看,这孩子是真真的看重你的看法呢!”
      文慧亦点头轻笑:“溪儿啊,你明白就好。”那样的心长意浓,那样的莫可奈何,那样的黯然淡泊。承溪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姑姑从来就是疼惜自己的呀!无论情境,无论。
      “嗯,姑姑放心吧!”承溪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回望文慧,眼神坚定祥和。
      “有小溪这样一个可人儿还真是好,水水灵灵的。”年若遥痴痴地看着承溪念道。
      李云容在旁接了话:“爷这么疼年妹妹,早晚也会有个和承溪一样惹人疼得的小格格的!”
      袅袅的薰香腾起的烟雾悄然漫延开一种诡异不明的气氛,暧昧到窒息。
      “嗯,我倒是没有云容妹妹想的周全了。”文慧和煦地说,眼神里忽闪着满满的母爱,视线落在了年若遥的小腹上。
      承溪嘴里涩涩的,尴尬地抿抿唇,随意地扫视四周。在场的所有人面含期许,有的虚妄有的真切,还有的……第三类人则是杜衡一人。
      月牙状的眉眼盈盈喜色,却萧索孤寂不与这一室人事悲喜攸关。她面颊的桃红晕染成天边的神女彩云,迷人心魄;星眸璀璨,熠熠夺目。
      承溪熟悉这样的神采飞扬,现代,人们叫它恋爱。她明白杜衡心中的计较。女为悦己者容,杜衡的美丽只会属于那个人。
      她心中深沉哀叹:四爷是所有人的丈夫,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是完整归属于谁的,但他偏偏就有权力对她们索取全意。
      她和杜衡的大胆,最终灼伤的只会是自己的翅膀。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爱情中这就是公平。她们就是在固卫公平,只不过,心,给错了人。

      四十九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承溪院子里的一棵丁香姹紫得闹满枝头。那天之后,她果就窝在自己房里安静的过活,不去书房习字读书钞经,不与弘时漫垸的寻花采柳,只每日去和惠院请安便匆匆回屋。
      水清会在傍晚时候和她闲话些府里的家长里短:什么年福晋今天没有去给大福晋问安;什么杜衡昨天给爷难堪;湖岸边的山石下发现了个偌大的蚁穴;高总管说四爷最爱的羊脂玉扳指不见了整府的搜呢。……
      承溪就倚着雕花阑干,听水清絮絮的说。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就变老了,居然有了宁谧的心境,庭前看云,坐剪灯花。等待是件愉悦寂寞的事情,慢慢澹泊志远,骄傲磨碎枯萎,承溪对爱情对他向来不吝付出,青春、梦想、自信、骨气,在日日等候中贬值。
      “年姑姑院里的海棠开了吧?”承溪隔着雨帘抬头望眺墙头。
      “嗯?”旁边低头女红的水清迷惑地看了眼她。
      “唔,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承溪惟美的声线含着一丝丝痛楚,应合着吧嗒吧嗒的雨滴点地,石板低泣,分外妩媚天籁。
      “知了知了。”水清立起身站在她的身侧,循着视线望向东书院的琉璃檐顶。
      丁香丛晃晃曳曳,独自芳美。回廊一寸相思地,有女孤倚。

      承溪静寂的闺斋生活,在德妃的宣召中结束。
      雨后的那个清晨,湿重的空气糅合着芳草泥土味道,承溪小心地跳踏着水洼,走出院落,专注地跟在侍者身后。
      路过书房,承溪胃凉凉一动,熟悉依赖的气息卷卷袭来。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不担心我进宫么?

      坐地不动八千里,一切都巧然改变中。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沉默的蜕变恒蕴着无尽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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