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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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初雪，仿若上天细碎的哀吟，那久日不得宣泄的怨叹终究喷薄而出一般，纷纷扬扬，扬起一片水雾，朦胧了视线……
「初见」
数年之前。为求天下统一，皇上御驾亲征南蛮之地。
面对势如破竹的大军，不堪一击的羸弱苗寨很快被攻下，余下的老弱妇孺慌不择路地逃入山中。李隆基吩咐侍卫们待命，自己坐于桌前手持金樽啜饮美酒。忽觉颈间一凉，刀锋已抵到衣领，只见一苗装少年举着一把苗刀，肤色胜雪，发色如墨，美艳秀逸，如若不是拥有一双锐气逼人的黑瞳，还真以为是一位女子。李隆基的眼神一黯，只是默默看着他。
“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日。”
隆基轻挑了下唇角，“你当真想杀朕吗？”说着他俯下身来离少年近了些，眼底有一眼深潭渐渐化开。
少年的刀停下了。
李隆基看着少年左颊的泪痣若有所思地微笑。“若是你愿意跟了我，为我效力……我将放过你们族里的妇孺。”
少年收起了“枫桥夜泊”，自此火红的苗装换上了同样鲜红的官服，他手里的苗刀为了那个倾略抢占他的家乡的狂傲睨世的男人而挥舞。
疯了，痴了——被下了蛊。你端坐于凤舆鸾架之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俊逸出尘，傲睨一切，让人不敢直视，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眸里，本知晓是令我探寻不得的禁锢，但却又若无底深潭般紧紧缠住我，令我失足。
既然已经背叛了我曾经的世界，那么只有你能成为，也必定成为我未来的世界。
「梦魇」
“皇帝的狗…我听见…你的族人正在地狱中向你哀嚎呢…你是个叛徒！那个男人…夺走了你的一切吧！？八重雪——可是现在的你…就像他养的一条狗！丧家之犬——哈哈哈哈！！”丧心病狂的恶咒声在脑海里回响，猝然睁眸，一片糁黑中大口喘着粗气，涔涔冷汗顺着鬓发淌下。俊美无的男子微微垂睫，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一旁的苗刀，阴影下的惊艳黑瞳中掠过一缕涟漪，忽然想起那人对自己的评价“愚忠”，他懵自笑出声来，自嘲般。
——我的确错了，不但没有为族人洗恨雪耻，不听不闻他们在地狱里向我嘶吼叫嚣，还为仇人效忠。但当他的手抚上我惨白的脸颊时，当他修长的指尖渗透进皮肤里的蚀骨的暖意一鼓作气地蔓延开来时……我已沦陷，我注定沦陷。如果不是身若浮萍飘絮般沉浮不定的我，从那个罂粟般的男人的眼中看见了归宿的所在——我生性孤高如浮云，又怎么会甘饮这杯毒鸩，纵使它会倾蚀我的心肺，让我如同被下了蛊一般欲罢不能，沉溺其中？
「封庸
神龙殿内，“殿下......太子殿下进来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事......皇….皇上？”一双手臂从后搂住他，低喃声打断了他的话，“孤零零的少年……在格格不入的世界里——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他一时顿住了，任凭冠冕貂裘的天纵之子将在他耳边吟语，如同琉璃蝶扇动的蝶翼般扰动人心，“你就像杯一望见底的清水，所以，朕要把你藏起来——”喉咙如同堵住了块糖蒸酥酪，吐露不出音节。胸口微微一凉，衣领不知何时已被解开，露出了一片龙纹刺印，李隆基凝视着那片刺着突兀花纹的雪肌，将手覆了上去，“你所效忠的皇帝是朕——别忘了这御锲封龙。”他的手拂过面前浅喘连连的人儿左眼旁的泪痣，带着几分调笑凝望着他，“莫非不近女色乃宫中误传？雪卿也是个多情种……”你瞥见我微微蹙眉，撇头不去望你，脸颊边染上一抹酡红，
便不羁地大笑起来。吾皇，你可知我这枚泪痣是为你而生，它会见证我们的相守，直到彼此身心逝去，然后枯竭？
是谁把这朵开尽荼蘼的食人花，作为宿缘的佐证封印在谁的身体里，深深刻入骨髓？
是恨又或是已经变质的情感，皆无妨，你是我的一场劫，轻易将我捕获。吾愿臣服于你，作为你的俘虏。
「魂寐」
夜色的笼罩下，整个大明宫都静了下来，月色的冰冷渗入骨内，仿佛毒药一般侵蚀着意识，能把人灌醉。
他回来的时候，背上交错着狰狞可怖的鞭痕，手臂和腿上遍是累累伤痕。那细腻如女子的肌肤也不知忍受了多少非人的对待，眼光流转间自己的唇竟被咬出了血。
那宛若天人般精致的容颜。睫羽下的眼眸如潭水般幽深，望不到底，却是那样清澈。几丝墨色的长发柔顺地贴着额角垂着。
他已昏睡了数个时辰，那样安静的，仿佛是在做梦，也许真的是做梦。若要真的是梦，那便继续沉默吧，只要能多看一会儿，也好。
“雪卿……”仅仅这一声的呼唤在空旷寂静的屋内响起。刚刚他已传过长安上等的太医为他诊治，“......已无大碍，只不过不知何时能苏醒，不排除永远无法醒来的可能。”倨傲的帝王微微俯首，长吁一口气，微微扯起的嘴角无限哀凉。雪卿，看来朕不得不为曾经对你的掠夺而付出代价了。
夺走你的一切，为你画地为牢，吾从未后悔。因为我们尽能一起华丽地殉葬，共铸坟冢，在忘川河边共续我们前世未能缱绻相依的时间。
知道么，大明宫中一季又一季的花朵，都不及你开的绚烂。
「番外」
李瑛还记得初见八重雪时，那时他很是调皮，时常和老师闹脾气，所以频繁易师，李隆基为此很头疼。
听说今日父皇要派任新的武术指导老师给他，他便在清响亭一边习剑一边等待。那边远远见到李隆基领着人过了来，李瑛心想还真是奇了，平时都是宫人带老师过来的，今日竟是父皇亲自领来了，究竟是哪位大臣有如此礼遇？
就见那人红衣似火，眼角眉梢都是焰般的凌厉，却又长着一副惊艳的容貌，竟是叫以为父皇领了那位新宠的妃子过来，后来才知道此人就是宫中大名鼎鼎的左金吾卫上将军，父皇身边的“绯闻缠身”的红人，传闻中那个“以色惑君”的八重雪。
他清楚的记得八重雪第一次舞剑给他看，红衣翩翩，目若惊鸿，他仰慕不已，很想像这人一般把剑舞得惊心动魄。可是父皇却急急叫人将老师叫了去，那人拍拍他的头，道：“下次再教你。”离了去，独留李瑛在清响亭，望着血色夕阳下他的背影，突觉凄凉，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他很想忆起些他和他那些相处的时日，却是发现有关他的记忆永远都伴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是只手擎天的九五之尊，自己又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李瑛不喜雪，长安的雪总是糯软得如痴缠女子的软语，那色泽白的腻人，如同舞女的裙裾一般魅惑妖娆。可今年的初雪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形状仍是那样细碎，质却是硬的，手指一捻不是化成一滩水，而是化为银色的粉末随风飘逝，透着几分悲壮的意味。李瑛不由得上扬嘴角，剑眉微蹙，扬起一抹苦笑，这雪怕是也读懂了他心底的悲凉吧。
八重已昏迷数月了，纵使不闻父皇解释，他也隐约能猜出些实情。他轻轻喟叹一声，握了握手中的剑，数月不习，怕是已生疏了不少。李瑛正欲拔出剑来温习几遍武术，剑未出鞘，眼眶竟湿了。眼前不觉又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当自己策马匆匆赶至时，只看见遍体鳞伤的八重在父皇的怀里，浴血的红衣凌乱，精致的脸庞惨白不已……他臆想过很多种场面，但万万没料到强得像鬼一样的男子——他心爱的人会落得这般惨不忍睹的境地。李瑛顿感万箭穿心，心如刀绞的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和天边盛放的殷红彼岸花一同坠落……
恍惚间，他听见那个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的男子埋首喃喃：
泪堕朱砂还初见，
情酹江山欲穷年。
欲穷年，
花落蹁跹，
痴缠谁解？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未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