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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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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刚刚说的是真的?”风里刀吃过饭后跟在雨化田身边绕来绕去,活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儿。
雨化田停下脚步道:“你以为本督主跟你一样说话不算数吗?”
“嘿,怎么会。“风里刀歪着头,咧嘴一笑,“我是听你说我可以在府中随便走动觉得高兴,可是——”挺直腰板儿瞪大眼睛,风里刀继续道,“我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
“你自己清楚,别的不计,光在龙门你就骗了多少次人。嗯?”
风里刀一听他提起龙门,以为这就要开始跟自己算账了,畏畏缩缩抬头看向雨化田,发觉他眼里调侃的神色居多,也就放松下来,“那是……那是他们太笨……”
“哼,倒是你有理了。”雨化田轻笑一声,走到廊凳边坐下,“我问你,本督主回来那日,你去面圣,皇上跟你说了些什么?”
风里刀倚在长廊边的树干上,双手插在袖子里,道:“那皇帝把我召去,我才进乾清宫,他就命人把我眼睛蒙了架到他面前,然后他就叫其他人都退下了。后来他拿了个东西让我摸,我摸着像是玉玺……你别说,这皇上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摸着都……呃……”看到雨化田略带鄙夷的神色风里刀把接下来的话吞回肚子继续道:“我以前也没见过玉玺啊,万一说错了可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就问皇上是什么,他说是玉玺。我心想,我要再这么摸下去岂不是不想活了,就赶紧把手收回来了。”
“然后呢?”雨化田眨了下眼,看向风里刀。
“然后我还不是跪下,跟他说我惶恐啊。”
“本督主问你皇上说了什么。”
“哦,他叹气来着,最后跟我说,今日他既然把这玉玺送到我手里我没有要,那以后也不能再有想法,即使是他死后。”风里刀看雨化田目光深不可测,探头问道:“你不会……是想要玉玺吧?”
雨化田摇头,“这大明的山河,本督主要来何用?还是说……在你眼里,本督主就是一个追名逐利之人?”
风里刀靠回到树干,小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你若是不想要这江山,你干嘛履兴大狱,铲除异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风里刀急忙收声,一脸“你刚刚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的表情。
说来奇怪,雨化田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是淡淡回道:“就算本督主是想要大明江山,皇上那日给了机会,可被你给搅黄了,你说,要怎么办?嗯?”
看着雨化田起身移步到自己跟前,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风里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让后背死死靠在树干上。待到雨化田在自己面前站定,风里刀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看把你吓得,莫不是以为本督主要杀了你?”雨化田对风里刀缓缓眨下眼,笑道,“直接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你可是坏了本督主的大事,嗯?”伸手轻轻慢慢地在风里刀衣襟上划来划去。
明明是寒冬腊月,风里刀却觉得自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手早已从袖子里抽出,此刻紧紧抠住树皮,“督、督主,不是才说对江山没兴趣嘛……”
“本督主几时说了?”雨化田一勾嘴角,打断风里刀的话。
“啊……没说啊……那就……哎,督主你到底想怎么样嘛?”风里刀还是绷不住了,索性破罐破摔。
雨化田一手扣住风里刀的腰,一手撑在树干上,靠到他耳边道:“本督主告诉你我履兴大狱的原因可好?”不等风里刀点头,雨化田便接着说,“因为……他们都该死。”
一滴冷汗流过风里刀的耳际,他分明听到面前这个男人用温柔得令人心醉的声音说着夺命的话语。想到在他心里,众生不过如蝼蚁般卑贱,风里刀心里倏地痛得难以自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可似乎没有成功,“那是不是……是不是在督主心里,我也该死?”说完微微侧脸,正好对上雨化田的脸。
风里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并细致地观察雨化田的脸,不得不说,虽然他的五官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可在他的脸上却生出了颠倒众生的意味。只是,美人在前,风里刀却高兴不起来,他开始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鸿沟,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为这横亘的沟壑感到难过。
雨化田也盯着风里刀的脸,许是今夜的月光美得太过暧昧,他竟觉得,这獐头鼠目的臭东西眼眶微红的样子让人颇为……心动?
勾起一抹魅惑的笑,雨化田将撑在树干上的手托到风里刀脑后,对着他便吻了下去。明明是清冷绝艳的人,可这吻却并不温柔,反倒是极具侵略性。在唇上几番碾转便探出舌抵在风里刀的牙关处,雨化田微微睁眼,只见风里刀闭着眼,眼角明显划过两道泪痕。闭上眼,舌上稍一使力便顶开风里刀的牙关,那人却是生涩的很,别人都已侵犯到如此这般,却只是一个劲儿地躲着他纠缠上来的舌,直到无路可退,终于是交缠在一起。不敢回应,也无法抵抗。
雨化田适时地退出风里刀的口腔,慢慢放开他,待他睁眼,便用舌尖缓缓舔过自己的上牙,嘴角仍是那抹勾人心魄的笑,“懂了吗?本督主不杀你,却要把你留在身边慢慢折磨。你觉得如何呢?仓舟……”
风里刀觉得那人的气息都是凉的,仿佛自己的心一般。
松开扣着他的手,雨化田转身离去。
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风里刀靠着树干常常呼出一口气,旋即蹲下身缩成一团,双手使劲拍着自己的头。
乱了!全都乱套了!从一开始,我风里刀就不该来京城假扮他雨化田,不该想做什么位高权重的官,更不该……
他没有看到,身后是雨化田再次打开门,倚在门框上望向自己,眼里闪烁着月光都照不透的光华。
看了风里刀半晌,雨化田退回房里,坐到案几前看起了公文,虽说都是些小事,可也是要处理好的。一直到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雨化田仍是埋首圈画。
风里刀在门口站了会儿,见那人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迈出房间,唤人伺候洗浴去了。雨化田抬首望向门口,眼里竟是露出几分悲悯的神色,摇摇头随手将摊开的公文收拾好,起身走到门口唤来王锐,道:“你明日去灵济宫把今日未处理完的重要公文奏表取来。”
“属下遵命。”
“嗯,退下吧。”
风里刀坐在浴桶里任由水汽熏蒸,心里被这湿气氤氲得一塌糊涂。他所不明白的是,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被另一个男子轻薄后为何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怨恨。风里刀清晰地记得,方才在院中,自己为之伤心的并非天下苍生,亦非那些死于非命的忠良,而是他雨化田那颗捉摸不到的心。清冷也好、温存也罢,都是他雨化田信手施舍的。
想我风里刀贱命一条,何德何能让高贵的掌印提督多看一眼。可为什么我要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始终及不上他半分,怨恨自己不能与众不同让他另眼相待,怨恨自己无法拒绝他……想来在龙门时,自己在黄沙间翻身而起,说要做官,做一名位高权重的官时便进了一个死局,他雨化田设下的局,让我从此只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那时,我是不是已经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缅怀起那个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人了呢?风里刀盯着水面,看着水波一漾一漾,苦笑一声。也罢,从我穿上他的蟒衣起,便注定要活在他的世界里,无法深入亦不能离去。如今他把我留在身边,也不过是还有地方用得上,等将来他目的达到,便是我的末路吧。
既是宿命,何苦违抗。
只是……风里刀将头靠在浴桶边缘仰起脸,好生不甘心啊……
雨化田进来已有些时刻,透过屏风间的空隙看那人时而悲戚时而苦笑的表情,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
“哈哈哈哈……”雨化田听到那人的笑声,又将目光投回到他身上,只见他靠在浴桶边缘仰头大笑,神色凄凉,笑着笑着,眼角划过泪珠儿,留下一道迤逦的光泽。
“被本督主亲一下就这么高兴?”雨化田从屏风后踱至浴桶边,手指轻轻在水面划过。
风里刀止住笑,道:“是啊,承蒙雨督主厚爱,小的不胜荣幸,怎么能够不高兴?”
“哦?”雨化田的手一路滑过水面直到风里刀的胸口,顿住,“这张嘴倒是厉害得很,只是……这里也是这么想的?”
风里刀低下头看着雨化田在自己胸口打转的手指,扯扯嘴角,慢慢从水里抬起手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督主的七窍玲珑心,奈何我一介粗人,怎劳督主如此费心。还是说,您觉得日子过得无趣了,想拿小的来消遣一下?”风里刀松开雨化田的手,眼睛仍盯着水面,那里,是雨化田的倒影。
雨化田也不着急回答,拿过丝帕将手擦干,嘴角牵出一丝凉薄的笑,语气却温存的很,“想是方才本督主的话吓到你了?”
“小的自是敬畏督主。”风里刀依旧低着头,语气低沉。
“这算什么话。”俯身贴到风里刀耳边继续道,“还是说,你真的觉得,一辈子留在本督主身边是一种折磨?嗯?仓舟。”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风里刀耳际,这让他觉得方才在院中那种冰冷的感觉只是一时的错觉,苦笑着闭上眼,“不,是我的荣幸。”
直起身子,雨化田绕道浴桶的另一边正对风里刀,“如果本督主说,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你相信吗?”
“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吗?”风里刀抬起头看向雨化田,那人正对着自己,眼里是不可一世的傲气又带有些许柔情,上挑飞扬的眼尾如凤凰般绝艳,让人不敢直视。可这次风里刀却直直望进那人眼里,不躲、不闪。
雨化田也看着风里刀的眼睛,开口道:“你若信了,从此刻起便不要再过问原因,若是不信,我们便‘只谈买卖,不谈感情’。”说着向风里刀伸出手,骨节分明而又纤美干净的手在空中摆出一个极尽优雅的手势。
风里刀盯着雨化田的眼睛,想道,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深不可测、睿智凌厉、温柔似水、魅惑动人……都不是。那里,才是自己的末路。转而看向雨化田停在半空的手,如同受了蛊惑般想知道如果被那只手握住,会是怎样一种感觉。犹豫而颤抖着缓缓将手递出,向着那只手靠近。越来越近,即将触及,却在指尖接触到的一刹那猛地缩回手。风里刀低下头,觉得自己没有了再直视他的勇气。
“想清楚,本督主只给这一次机会。选了,就不能再改。”平静沉稳的声音在风里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风里刀重新抬起头,那只手仍静静停在自己面前。深吸一口气,风里刀再次将目光凝集在雨化田身上。抬手,握住那只手,动作一气呵成。
风里刀看到笑容自雨化田嘴边绽开,如夏花盛放。
雨化田见他没有再收回手,笑意更深,缓缓收拢掌心将还带着水的手紧紧握住,使力一拉,便将风里刀整个人从水里提出,随手扯过屏风上搭着的浴衣裹到他身上。
待风里刀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站在浴桶中被雨化田拥在怀里,有些羞赧地想挣扎,却听到耳边传来让自己无法抵抗的声音。
“今日你既选择相信本督主,那便从此不问世间悲喜,不疑我之所为。本督主许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顿了顿,感到怀中的人似是想开口说什么,继续道,“真心相待,百岁无忧。你可满意?嗯?仓舟。”
“督主一诺千金,我所求别无。”伸出手攀住雨化田的后背,不再言语,风里刀想,能承雨化田一诺者,此生无憾矣。
雨化田也闭上那双曾震慑无数人亦倾倒无数人的眼,眼尾依旧上挑飞扬如凤凰理羽般温存。
说到底,不过是——宿命。
难违。